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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玩儿碰碰车吧
下班高峰期又遇上下雨,心急的司机遇到空子就插。可路上再怎么堵,都没人敢插右车道上那辆AZ开头的白色牌照车的空子。
雨噼噼啪啪的砸着车顶,车在雨中匀速稳定的行驶,感觉不到一丝的颠簸。
凌铮坐后座上,失神地看着车窗上那些因抓不住玻璃而被刮走的水珠留下的一条条蜿蜒水痕。
驾驶座上的司机专注开车,从凌铮上车问了个好后就再没有一句多言。
开到南屏路时路上车辆骤然减少,周围的建筑低矮,住宅区集中着,全被两米多高的墙围了起来,高墙上围着红外线围栏,隔一段距离装有一个摄像头,形成了个巨大的戒备森严的院子。
进入住宅区入口的三段式站台上分别跨立着三个黑衣武警。车还未来到入口就有武警站到通道中间,抬手做停止手势示意停车。
车停下,凌铮才回过神,意识到这是到了要例行检查。
司机小傅打开车窗,武警来到车窗边微微躬身看是领导的司机也并没有放行。而是斜眼看了看后边,严厉的询问:“领导今天没出门,后边坐的是谁?”
“是……”
凌铮按下车窗,抬眼。
那武警看车窗打开歪头看了一眼,严肃的神情才露出恭敬又不谄媚的笑。
“您啊,例行检查,望您担待。”说完左右看看了车厢里的状况,又绕车转了一圈,后说了句“感谢您配合”,而后招招手让人放行。
放行后司机关闭车窗,车往大院里开去。
这样的检查凌铮习惯了没什么感觉。她回自己家的检查比这严格太多,跟卡点层层扫毒或是跟查恐怖分子没什么两样。
车又往里开了五百米,拐了个弯儿在一颗老杨树前才停下。
老院子没车库,车只能停在门口。司机小傅三十多的年纪,停下车马上从车旁的扶手箱里拿出把折叠伞。
开门下车,撑开伞小跑着绕过车头,来到车的另一边,冒雨打开后车门用伞遮住车口。
“雨大,小凌你注意啊。”司机小傅一手撑着伞,一手压住车框防止里面这位出来碰头,完全不顾自己湿了整个身体。
凌铮“嗯”了一声,刚下车院子的门就打开了,一个三十五六的女人撑伞赶忙小跑着过来。
“铮铮,快快快。这雨太大了,快进来。”
雨噼里啪啦打在地上把凌铮的裤脚溅湿,她在司机撑伞下快步走向来接她的女人面前,这才叫人。
“红姐。”
郑红答应了一声,回头和司机说:“小傅,我爸应该不出门了。你回去吧,雨大开车注意安全啊,记得明天一早来接我们去墓园。”
话说完,还不等司机答应就揽住着凌铮的肩膀把她拉到自己伞下快步进了院子。
进了屋子,在玄关处凌铮借着换鞋向左边移了一步和揽住她肩膀的郑红拉开距离。
也没说什么,换好鞋就独自进了客厅。但客厅空荡荡的,没人。
裤脚湿润,搭在脚踝冰凉难受。她低头看着,这儿也没她换洗的衣服,正想着怎么办呢,就听身后传来端正肃丽的声音。
“铮铮到了?”
凌铮抬头,看到从厨房门口出来挽着头发,端庄且书卷气十足的中年女性。勾勾嘴角,喊了一声:“舅妈。”
看她戴着围裙又问:“您做饭?房姨呢?”
方韵露出笑,说:“今天你们都过来,是家宴,不好让她做饭,我让她回去了。”
凌铮点点头,房姨是机关事务局派过来照顾她舅舅的,是正经的公务人员,只负责她舅舅的基本生活管理,并不是保姆,所以他们来的确不好让人家做饭。
“舅舅和大哥在书房?”凌铮扯了扯裤子问。
“嗯,他们说点事儿。”看到凌铮扯着裤子,裤脚湿了一截儿,方韵用不大的声音喊道:“郑红?”
“诶,妈,我在呢。”郑红从玄关出来,温声应道。
“去给铮铮找身衣服换,她身体不好,一会儿别感冒了。”说着,看向凌铮,微笑着。“你换衣服我给你熬点姜茶。”
凌铮弯了一下嘴角,点头。转身和郑红上了楼。
这里是南屏路的机关管理区,属于机关分派给政府重要人员的职务住所。上世纪六十年代的建筑,也就在零零年和他舅舅搬到这里的哪一年翻修过两次。
但尽管再怎么修缮这房子都带着抹不去的时代特征。
楼梯比较窄容不下两人并排走,郑红走在前面。
“铮铮最近有联系姑父嘛?”
“没有。”
郑红又问:“你没回家去看看?”
凌铮看了一眼这个大哥的妻子,依然回答:“没有。”
“也是,你搬出来了,现在回自己家还得提前申请,是挺麻烦的。”笑了笑,又接着说:“不过呀,等姑父回来,说不定过了这段时间,你们就要搬到中……”
“红姐!”凌铮声音严厉,且带着极度的不满喝斥打断郑红后面不该说的话。
突然的喝斥让郑红住了嘴,转头看到这个性格古怪的表妹冰冷的凝视,心里咯噔一下,脸上的笑僵住。
凌铮盯着郑红的眼睛。“红姐,有些话在任何场合,任何人面前,无论是以明示还是暗示,或是其他任何形式,都不能说,这是纪律。你不会不知道吧?”
她很少会有生气的情绪,但面对这种得意忘形,可能让所有人遭殃的蠢货,她很反感。
意图用家里的权利作威作福。这是她的底线之一,不能被容忍。
凌铮的眼睛和她爸爸如出一辙的凌厉,郑红被这么一双眼睛看着,再想想自己姑父,心里一阵心虚。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这里只是机关管理区,并不是真空地。
她收起笑容,正色看着凌铮,道歉:“对不起,我……”
“别说了,给我拿衣服。”凌铮声音不悦,带着居高临下的命令,没了刚才的好脾气。
“好……好的。”
这命令,有让人无法抵抗的气势。
看来以前以为这个表妹除了性格古怪点,是个好说话好相处的想法是大错特错了。现在看来,这表妹是的外宽内深的人。
而且姑父的孩子,看起来再怎么和善也绝对不可能是什么真正的良善蠢笨之辈,看来以后她不能像以前那么随便了。
知道这个表妹有点洁癖,郑红给她拿了自己一套之前留在这里没有穿过的新睡衣就关门离开了。
凌铮换好衣服出来时正好看到楼下带着眼镜的舅舅和穿着公务衬衣的大哥从书房出来。
“舅舅,大哥。”
季伟明和季节闻声抬头,看到楼上的凌铮。
季节笑着挥挥手,“铮铮什么时候来的。”
“没一会儿。”
季伟明“嗯”了一声,看凌铮换了衣服说:“让你舅妈找点药给你吃,别又病了。”
说完就又对儿子季节说:“还是那个宗旨,你只要守住群众的利益,其他那个厅,那个局,还是那个人你都不要管。这种事情,有问题后边自然有纪检的人来嘛。”
季节点点头,明白其中的意思。“我知道爸,群众利益高于一切,群众向那里我就在哪里。”
凌铮站在楼上听着下边一心为民的谈话。
有问题自然有纪检的人来……这是准备等后面尘埃落定清算了吧。
看来那个人去玉泉,拜访山里那位是得到支持了。
———
□□的领导,又是京大的名誉教授,书香世家,做饭好看却不怎么好吃。
“铮铮,你吃这鲈鱼,我好久没做饭了,你尝尝。”方韵用公筷给夹了一块鱼肚肉,笑着放凌铮碗里。
“谢谢舅妈。”这翻白的鱼肚边带着半透明的肉,像是块儿肥油。
“吃啊,今天这鱼我蒸得嫩。”
看着这鱼肉,凌铮没表露什么,夹起来放嘴里。一股浓重的腥味和着料汁的咸散开……胃里泛着酸的恶心。
她没有咀嚼,口腔活动着把鱼肉送到喉咙咽了下去。
“你不像你妈一样挑食。”季伟明看着吃鱼肉的外甥女,想起自己妹妹。
那个时候他还只是个小主任,妹妹季伟丽比现在的外甥女还小几岁,每次去他那里都直言不讳的说方韵做的饭太难吃。
一天这不吃,那不吃,挑挑拣拣的小姐脾气。
可嫁给凌铮爸爸后什么都吃了。
凌铮看着染了酱汁的碗,没有说话。
妈妈……
在她单薄褪色的记忆里,却是妈妈告诉她无论在哪里吃饭,喜欢与不喜欢都自己放心里,不能和别人说。
来路不明和别人给的任何东西没得到允许不能收,也不能吃。
大人的谈话……更不能和任何人说……
“明天去看你妈妈,你也说两句话,不要总站在一边闷着,知道吗?”
凌铮微微点头。“好。”
提起过世的人,气愤有些沉闷。方韵笑着转移话题,语气舒缓关怀的说:“铮铮都27了,是不是还没交过男朋友啊。”
凌铮看了一眼笑得温婉的舅妈,没说话。
这个外甥女什么性格他们还是了解的。“你性格就是太文静内向了。”
一旁慢悠悠吃饭的郑红听到这话面上笑着,心里想的却是:她可不内向文静,而是……置身事外。
“你学艺术的,我们□□可有很多有才又内敛的年轻人,应该和你合得来。”方韵笑着打趣。
她亲侄儿就是他们□□最优秀的青年才俊。
季伟明抬头,看着方韵。“铮铮的个人问题你不要管,那边自然有安排。”
那边是哪边自然不必问。方韵愣了一下,讪讪地点头。“是,那边有安排的。”
一直没参言的季节抬眼瞥了一眼坐对面,明明在说她的事,却完全置身事外,沉默着吃自己饭的表妹。
这妹妹就是颗仙丹,没有人不想要,但不是谁都有本事得到。
而能在这张“餐桌”上的所有人,比起家人,亲人,更是评测四方后选择的合适的合作伙伴。
他们奉行绝对的共同利益比情爱更为牢靠。谁都可以“爱”,为什么不选择利益最大化的“爱”呢。
又吃了点其他菜,凌铮才放下筷子,站起身。“舅舅,舅妈,我吃好了,头不舒服想先上楼躺会儿。”
“头不舒服?是不是刚才淋雨感冒了?”方韵皱眉,转头和郑红说:“郑红,我刚刚熬的姜茶,你倒一碗给铮铮喝了让她上楼休息去。”
一碗姜茶不停息地咽下,凌铮打了个招呼就上楼去了专门的客房。
关上门,她转身就往房间里的客卫跑去,扶着马桶就吐了起来。
胃痉挛着,里面不多的东西翻涌着就反了出来。
按了冲水键,凌铮虚软地站起来扶着墙慢慢地走出卫生间,身体坠崖似的仰倒,浓黑的长发散在床面。
她喘着气,胸膛起伏着,看着天花板的灯被那光刺得疼也不移开。就这么愣愣地,久久地看着。
越看她越觉得这照亮黑暗的灯泡就是个会发光的,空荡荡的……脆壳。
———
蓝雪花耐热不耐寒,它的养殖方式是需要长期晒在阳光下,要勤浇水,勤照料,还要让它有疏松的土壤。
如此,它才能好好绽放,茂盛的活下去。
天下着小毛雨,凌铮手揣在衣兜里,撑伞站在一旁。
司机小傅把墓碑前那两盆早已枯死,土壤干裂,花盆脏污的植物放进一旁的垃圾袋。又取出一盆新带来的,正开得茂盛,无数繁星一样蓝盈盈小花朵集成的花球。
季伟明阻止司机小傅。“让铮铮来。”
小傅看了眼一直站在最外边的凌铮,停下手里的动作。走到过去接过她手里的伞,给她撑着。
“你妈妈最喜欢这个花,以前家里院子养了许多。”季伟明看着凌铮。“你给她放过去,和她说说话。”
凌铮在所有人的注视下,面色如常的走上前取出一盆像是蓝色小星球的蓝雪花放到了墓碑左边,又取出一盆放到墓碑右边。
两盆鲜艳的花摆上,竟然映得墓碑都有了丝生机。
墓碑上简单刻着:季伟丽。
下方有小字:如雨,如风,如昨。
不是谁谁谁的亡妻,不是谁谁谁的亡女或亡妹,更不是谁谁谁的亡母,
凌铮看着墓碑照片上这个20岁的女孩儿。她齐肩的短发,怀里抱着本书。她一点也不漂亮,但笑得很开心,眼睛亮晶晶的充满明天和希望。
这是季伟丽留下的遗嘱。
她画了想要怎样的墓碑。
叮嘱照片一定要用她20岁的。
说了不要让那个人来看她。
遗嘱就这三件事,没有提到凌铮。
“妈。”凌铮看着照片上陌生的女孩子,沉吟了一会儿才叫出这个字。
她其实想像以往来的每次一样,在心里叫她……季伟丽。
“我……”
她想说我很好,可看着照片上笑得那么灿烂的女孩儿却说不出口。
“不要担心我。”
最终,凌铮只说了这么一句,说完也就退开了。
季伟明看凌铮只说了一句话就走开了,心里感叹的同时,也想这外甥女和她爸一样的个性也是好事情,比像她妈好得多。
回去的路上凌铮的沉默没有让其他人觉得有什么异常,因为她一向如此。
来扫墓,小傅开的是七座商务车。车上除了凌铮,都是各个部门的大小领导,有的是事儿等他们定夺指导。
一路上每个人的电话都响个不停,都急着回单位。
因为单位位置各不相同,季节和郑红在电话里讲好的位置下了车,下了车后马上换了个车就奔去了自己的岗位。
方韵说等小傅送完他们,再送凌铮回去。凌铮拒绝了,让随便找个地方把她放下,她让公司的人来接。
方韵没有拒绝。
凌铮下了车,在路边站了一会儿。点了只烟,在毛毛细雨中转身走进了公园。
———
凌铮在公园溜达,而陈橙在北利门胡同教育江芸。
“我让你做什么?”
“小孩子不能骑车的。”江芸皱着脸,看了眼一旁的挺大个电瓶车,试图说服冷着脸的橙橙姐。
陈橙扭过头,叹了口气又转头看着江芸。“你告诉我26了是那门子的小孩子?”
江芸听不懂自己怎么不是小孩子了。又不敢反驳,只好撅着嘴说:“那我骑不好。”
“骑得好我要你干嘛!”懒得再解释,瞪着江芸命令:“上去!今天你什么都不用做,就在这里守着,看到她就骑过去。”
在江芸心里,橙橙一直就像是动物世界里那只头狼,领导着她们。所以她对橙橙姐有天然的敬畏心理,哪怕是现在橙橙姐对她很好她也怕她。
因此,看橙橙姐瞪眼她心里就发怵,不情愿地往电瓶车走了两步。
知道橙橙姐从来都不怕警察,但江芸还是站在电瓶车前跺了一下脚,回头提醒道:“撞人不对!会被警察叔叔抓起来的。”
陈橙拍拍天真的江芸。“放心,傻子撞人不犯法,不会被抓。”
听到橙橙姐的话,江芸像受到了多大的伤害和多大的欺骗,脸一下跨了下来。“你不是说我不是傻子吗?”
江芸听话,但和她说话是真挺费劲的。如果陈橙能自己来,就不和她在这里啰嗦了。可还要让听话她做事,只好换了个脸色,好声好气的和她解释。
“是,你的确不是傻子,但一会儿你撞了狗……”顿了一下,又换了个词。“你屋顶姐姐,你就是一个劲儿的哭,谁和你说话,问你你都不要答应,就哭着叫姐姐,知道吧?”
江芸看着橙橙姐,坚持说:“撞人不对,屋顶姐姐是好人。”
费劲儿啊!!
陈橙压住心里的烦躁。看着江芸继续解释。“不是撞她,是碰。”
陈橙抬手轻轻推了一下江芸肩膀。“这样的碰懂吗?就跟游乐园里的碰碰车一样,碰着碰着就成朋友了。”
碰碰车……这个江芸知道,她在手机上看过!
“难道你不想和屋顶姐姐做朋友?”看着沉思的江芸,陈橙直接杀手锏。“按我说的做,和屋顶姐姐玩儿‘碰碰车’,玩完了我带你去游乐园玩儿真的碰碰车,旋转木马,海盗船……”
“真的?!”去游乐园是比让江芸吃很多零食还大的诱惑。
陈橙勾着嘴角,手按江芸肩膀上,看着她的眼睛。“真的,‘碰’了她我就带你去游乐园。”
听到承诺,江芸兴奋的跳了两下,挺起胸膛,一副包在我身上吧的样子。“好!我碰屋顶姐姐。”
“我电话号码还能背吧?”
“1507……”
“停!”陈橙打断江芸。“哭完了让你屋顶姐姐给我打电话知道吧?”
江芸笑着点头。“好!记得带我去游乐园哦。”
陈橙笑着点头。
‘碰’个口子玩旋转木马,‘碰’断手玩小火车,‘碰’断腿玩儿碰碰车。
呵呵,碰着碰着不就成朋友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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