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契说山君他超爱

　　第三天的清晨，迟小言终于从漫长的昏睡中苏醒。

　　连着几日的大雪在昨夜停下，窗外的晨光照射在雪堆里，印亮一片白净，那光穿过严丝合缝的窗框洒进来，照亮了迟小言浅色的瞳孔，他眨了眨泛酸的眼睛，喉咙像是被火燎过一般，干的发痒。

　　他微微撑起身，轻咳了两声，抬头望向屋内，这里还是跟上次他来的时候一样，沈清端正的坐在桌边，一只手撑在额头上，阖眼闭着，迟小言看他胸口略微平缓的起伏，应该是还睡着。

　　迟小言有些难受，他张了张嘴，又咽回去没好意思出声打扰，准备自己挪下床，正用手腕扶住床沿使力，却从手腕处传来针扎般的刺痛，他往回一缩，磕在了床边。

　　这动静让沈清立刻抬起头，眼底闪过短暂的困倦，再走到迟小言面前的时候已经清醒，他伸出手扶上他的额头，试探了一会，才低声道：“不烧了。”

　　迟小言忍着手腕的疼痛想坐起来，被沈清一把又按了回去，沈清拉过他的手腕检查，蹙着眉头：“不要动，你这里受伤最严重，”他语气平淡的毫无感情继续道：“伤虽然在表面但是已经连着筋脉，得好好休息。”

　　“山君，桑栗姐她…”

　　沈清没有回答，起身从桌边倒了杯茶水递给他，迟小言接过囫囵几口吞下，水渍沿着嘴角滚进脖子，他眼神慌乱再出口的话透着十分的急切：“她怎么样了！”

　　“你上山的时候有考虑过现在的后果吗？”

　　迟小言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怒气震住，他对上沈清的视线，心口猛地一缩，不由得避开，手指也跟着蜷缩起来，沈清却没放过他，嗓音低沉带着冷意：“你知不知道，没有人找你们的下场，我但凡是再晚去片刻…就只能带回来你们的尸首！”

　　沈清从没有这么严苛的指责过谁，他已经历经了千万年的时光，自认为性格已被消磨下去，早没有当初一戳就炸的脾气，可这次还是没有忍住，特别是在看到迟小言满身鲜血，面无血色的晕倒在他面前后，从内心深处一股压抑不住的心火源源不断的冒出，就快要将他灼伤，沈清眉头紧锁，深吸一口气，像是极力缓和着什么，最终在对上迟小言通红的双眼后，停滞了一瞬，他猛然侧过身去，背对着迟小言叹了口气。

　　迟小言怔住，他看着沈清背过身，将晨光从中间隔开，只留下冰冷、沉默的背影，好像在离他越来越远，他胸口堵得发疼，声音颤抖的说道：“对…对不起，山君，是我，做错了。”

　　他一句话说的磕磕巴巴，道歉被卡在嗓子里，他看着那个背影，压抑的情绪终于崩溃，混着眼泪流出：“我当时没想这么多…山君，你不要生我的气…”

　　沈清听到哭声，走回床边，他抬头揉了揉额角，嗓音沙哑：“……算了。”沈清拍了拍他的肩，可迟小言低着头，不出声只颤抖着流泪。

　　气氛比刚才还要凝重一些。

　　沈清伸出手轻轻扶上迟小言的侧脸，指尖从他的眼角摩挲，擦去他的眼泪，“小言，我刚才，没有责怪你的意思，你从小在潭居长大，从没接触过这些危险，这不能怪你，”沈清的声音和缓下来，夹着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柔和：“只是希望你以后遇到事情多想想，至少要跟我们报备一声。”

　　他太温柔了，迟小言想，山君应该继续严肃的教训他一顿，而不是在看到他的眼泪时停下，可谁能拒绝这么软人心肠的举止，他的脸忍不住贴上沈清的手心，这一点点温度将他失控的情绪拉了回来，迟小言还哽咽着，慢慢的点了点头。

　　屋外，几道脚步声由远及近，随后传来扣门声，灵儿的的声音从门外清脆的响起：“山君，在吗？我们来看看小言。”

　　沈清捏着迟小言的下巴将他的脸抬起，微微打量着，随后在他头顶轻轻拍了几下，起身去开了门。

　　来的人挺多，灵儿率先跑到床边，她看着迟小言一身伤口还是没忍住，哇的哭出声，迟小言正慌手慌脚的给灵儿递手帕，又一道哭喊从灵儿怀里传出，桑栗从灵儿的兜里探出个头，她还是松鼠形态，一张脸耷拉着，露出包扎好的右手，虽然缠着厚厚的布条，但是状态比起迟小言来说要好得多。

　　迟小言看着桑栗，心头压着的石头瞬间就放下了。

　　桑栗爬到迟小言怀里，虽说泛着眼泪，还是扯出一个笑容，“小言你看，我没事了。”她说着，有些费力的冲他举了举手臂，露出了布条里的伤口，结痂边缘已经开始长出淡粉色的表皮，桑栗眯了眯眼：“就是哥哥说我灵气消散了太多，暂时还没办法化形，不过你不要担心，我养几天就好了。”

　　“你这样子最好，省了不少草药。”桑琼还是那副老样子，往床边一靠，眼下泛着淡淡的青色，他冲迟小言戏谑一笑“看你这么蔫头耷脑的真是不习惯。”他打了个哈欠继续道：“赶紧养好伤，你那堆破花花草草我可不想照护了。”

　　他说完嘴角还挂着笑，随意往旁边一撇，见鸢泽从屋外走进来，两人隔着门对视一眼，桑琼连忙收了笑，眼神仓惶的避开。

　　鸢泽怔了怔，也不再看他，出声问过迟小言的伤势，随后侧过身，将身后的宋程让了出来，他的腿伤还没好，却固执的不让人抱着，一瘸一拐的来到迟小言床头，宋程神情有些局促，他抿了抿唇，手指在身上搓了搓，终于还是上前一步，低着头道：“…对不起。”

　　迟小言微微一愣。

　　宋程声音低哑着：“那只狐狸，是我无意间引来的，对不起，是我害了你们…”他喉咙滚动一下，嗓音也带着点哭腔：“对不起，桑栗，小言，我真的….”

　　迟小言这才反应过来，桑栗提过的白鼬原来是他，他看着宋程自责的模样，轻轻摇头，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没事的，”他露出一个安抚的微笑：“这不怪你，况且，我们现在都好好的，你不要想太多，等我恢复好，我们还要一起上课呢！”

　　灵儿也跟着附和道：“你这几天已经道歉好多次啦，这事情大家都没有错，要怪就怪那只狐狸，”她将沈清放在桌边的药端来，塞进迟小言手里，摸着他的头顶“你们现在就都给我好好养伤，其他的就先别想了。”

　　碗里的药飘散着白气，是沈清趁他们围着的时候热过一遍，迟小言低头喝着，苦涩的味道让他皱了皱眉，但心里却松快了许多，他抬起头，越过人群，沈清站立在门边，抱着手臂看着他们，虽然脸色还是沉着，但眉间的戾气已经消散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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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迟小言的伤经过几天的细养，总算是有所好转，表面上恢复了往日的生活。

　　只是手腕上留下一道淡淡的疤痕，新长出来的肉顶掉了旧痂，那道白色的疤痕像是树藤一般，在手腕上攀附缠绕。

　　桑栗的冬渡被打断，只能从头来过，这一年需要潜心修养，等着明年继续，宋程底子差，灵儿亲自带着他学习化形，偶尔跟着迟小言他们一起去书斋上课，但还是胆子小不敢说话，只将自己团成个团子，缩在桑栗的课桌上，一有什么风吹草动就往桌子底下钻，连带着迟小言都恹恹的，桑琼故意逗他，也只是回应一个笑，笑意却浮在表面，未达眼底。

　　迟小言感觉自己的灵魂被抽出来遗落在大潭山的山顶。

　　而这情况到了夜里，就更糟糕了。

　　床边，慢慢显出一双狭长的狐狸眼，鲜血顺着眼角溢出，发出阴森的笑容，他对着迟小言伸出怀里的桑栗，桑栗挣扎着，咬住狐狸的手臂也没有用，只轻轻一动，就被狐狸扯断了胳膊。

　　狐狸将她高高举起，捏碎了她的头颅，张开血口吞了进去，迟小言被控制在原地，发出撕心裂肺的惊叫，没有用，怎么挣扎都没有用，他无法靠近，也无法逃脱，直到狐狸舔着嘴角的鲜血来到他的面前，那双眼含着怨气，夹杂恨意，爪子扣住了迟小言的脖子，脆弱的脖子发出咔嚓咔嚓声。

　　狐狸凑近在他耳边低声道：“我要你死。”

　　迟小言猛地惊醒，浑身冷汗浸透了里衣，开始剧烈的咳嗽，想要将闷在胸口的血腥气咳出，那双血红的眼缠绕着他，在眼前挥之不去。

　　迟小言扑向窗口，用力推开窗户，大量的风裹挟着寒气灌入，吹散了那双眼睛，他抱着手臂靠在窗边喘气，然后长久的盯着月光，再难入睡。

　　被噩梦惊醒的次数多了，他开始害怕夜晚的到来，总是不断让自己清醒，他开始对照着书籍制作大量的丹药，什么复杂做什么，整夜整夜的在炉鼎前熬着，实在困了就在白日的时候找个角落打盹。

　　他无精打采的状态和每日通红的眼眶，让桑琼和灵儿都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他俩在角落里抓着迟小言寻问，可他也只是摇摇头，说自己没事。

　　迟小言不想让人知道他的事，他开始找无人的地方躲藏。

　　可在潭居的角落总能遇到熟人，都是桑琼的探子，躲都躲不开，直到他钻进静园，以照护血凤的由头呆了一天，没人轻易靠近静园，他也没碰上沈清，他怕沈清晚上回来休息，只敢在白天来，这么算起来，迟小言从上次被救回来后，在潭居见到沈清的次数屈指可数，偶尔碰上，也只是对着他点点头就离开，迟小言看着那道背影，迟迟不敢再靠近一步。

　　是他太笨了，沈清那样谪仙清冷的人，最怕惹上麻烦的吧，而自己就是那个麻烦的源头，甚至还得让他费心费力的哄。

　　迟小言趴在静园的小角落里发着呆，静园很大，以前没有仔细看，从玄土地往后走，被一墙月季花藤遮挡住一小片区域，很窄，但正好可以用鹿身钻进去。

　　这里存着月季的清香，迟小言很安心，他将腿蜷缩在一起，头枕着凋谢的花瓣入睡，谁都找不到他，连那双血红的眼睛也被隔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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