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心玩具

　　『越是完美的表演，越容易在落幕时暴露裂痕。——周予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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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月中旬，晚7点，林家别墅。

　　周予淮站在林家别墅的露台上，指尖夹着一支未点燃的烟，目光落在远处的人群中。

　　月光如水，勾勒出他挺拔的轮廓。

　　他今天穿了一件深蓝色定制西装，领带是许昭宁送的墨蓝色暗纹款。袖口处，那对银质袖扣泛着冷光，内侧刻着的“H”，像一个隐秘的烙印。

　　他本不想来。

　　但周令仪的电话在清晨六点就打到了他的私人号码上。

　　“今晚七点，林家的宴会，你必须出席。”

　　他甚至没来得及拒绝，电话就已经挂断。

　　林家的欢迎晚宴办得极尽奢华。

　　宴会厅里，水晶吊灯折射出刺眼的光斑。

　　所有目光都追随着今晚的主角——林嘉怡。

　　她穿着一袭淡金色礼服裙，长发盘起，露出修长的颈线，手腕上戴着周家送的钻石手链，在灯光下闪烁着冰冷的光芒。

　　她正微微倾身听一位长辈说话，唇角挂着得体的微笑，眼神却时不时，扫向露台的方向。

　　周予淮知道她在找自己。

　　他本该像从前那样，端着香槟走过去，扮演一个体贴的“青梅竹马”。

　　可今晚，他的脚步像是生了根。

　　一步都不想挪动。

　　-

　　“予淮。”

　　身后传来周令仪的声音。高跟鞋踩在大理石地面上的声响清脆而锋利。

　　周予淮没回头，只是将烟咬在齿间，含糊地应了一声，“妈。”

　　周令仪走到他身旁，目光扫过他指间的烟，微微皱眉，“少抽点。”

　　周予淮轻笑，将烟拿下来捏在指间把玩，“您叫我过来，就为说这个？”

　　“林老爷子刚才问起你。”周令仪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命令感，“他很欣赏你。”

　　“所以？”

　　周令仪转头看他，“你应该过去打个招呼。”

　　周予淮没动，只是垂眸看着指间的烟。

　　忽然想起昨晚许昭宁靠在他怀里时，发丝间淡淡的栀子香。

　　她不喜欢烟味。

　　所以他最近很少抽，甚至开始用她喜欢的柑橘味漱口水。

　　这些细微的改变，周令仪不会知道。

　　林嘉怡更不会知道。

　　“予淮。”周令仪的声音冷了几分，“别让我说第二遍。”

　　周予淮闭了闭眼。

　　终于转身，跟着周令仪走向人群。

　　-

　　林老爷子是林家现任家主，年近七十，精神矍铄，一双眼睛锐利如鹰。

　　林老爷子坐在主位上，身旁围着几位商界大佬。见周予淮过来，微微颔首，“予淮来了。”

　　周予淮上前，恭敬地叫了一声，“林爷爷。”

　　林老爷子打量着他，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几秒，忽然笑了，“半年不见，气质更沉稳了。”

　　周予淮微笑，“您过奖了。”

　　“嘉怡刚回国，对国内的市场还不熟悉。”林老爷子拍了拍身旁的座位，“你有空多带带她。”

　　周予淮的指尖在身侧微微蜷缩了一下，面上却不动声色，“好。”

　　林嘉怡适时地走过来。

　　手里端着两杯香槟，一杯递给周予淮，唇角挂着温婉的笑，“予淮哥，好久不见。”

　　周予淮接过香槟，轻轻碰了碰她的杯子，“好久不见。”

　　他的语气很淡，眼神甚至没有在她脸上多停留一秒。

　　林嘉怡感到一股热意不受控地涌上脖颈。她下意识用冰凉的香槟杯壁贴了贴皮肤，试图压下那阵突如其来的慌乱。

　　这一切都被周令仪看在眼里。

　　她满意地勾了勾唇角，转身去招呼其他客人。

　　-

　　林嘉怡和周予淮自幼相识。

　　林家与周家是世交，生意往来密切。两家孩子从小就被安排在一起玩。

　　周予淮比林嘉怡大两岁，从小就是别人家的孩子——成绩优异，举止得体，钢琴弹得比专业生还好。

　　林嘉怡从小就崇拜他，甚至偷偷模仿他的一些小习惯。

　　可周予淮对她始终保持着礼貌而疏离的态度，像对待一个需要照顾的“妹妹”。

　　直到半年前，周令仪突然提出联姻的想法。

　　“嘉怡是个好姑娘。”周令仪当时这样说。

　　“林家和我们合作多年，知根知底。你娶了她，对你，对周家，都是最好的选择。”

　　周予淮没有反对，也没有同意。

　　只是沉默。

　　他习惯了服从周令仪的安排。

　　从小到大，他的每一步都被规划得清清楚楚。

　　上什么学校，学什么专业，交什么朋友，甚至穿什么衣服。

　　婚姻，自然也不例外。

　　可那是半年前的他。

　　现在的周予淮，胸腔里跳动的不再是一颗空洞的心。

　　而是被许昭宁一点点捂热的、真实的血肉。

　　-

　　“予淮哥？”林嘉怡轻声唤他，“你在想什么？”

　　周予淮回神，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没什么。”

　　林嘉怡咬了咬下唇，鼓起勇气问，“你这些年……过得好吗？”

　　“挺好。”

　　周予淮的视线越过她，落在远处的香槟塔上。

　　忽然想起上周和许昭宁在家吃火锅。她非要和他抢最后一片肥牛，气得鼓着脸瞪他，被他一把搂进怀里亲到求饶。

　　他的唇角不自觉地勾起一抹笑。

　　林嘉怡愣住了。

　　她从未见过周予淮这样的笑容。

　　不是社交场合的礼貌微笑，不是完成任务后的敷衍弧度。

　　而是真实的、带着温度的笑意，甚至还有一丝她看不懂的温柔。

　　“予淮哥……”她怔怔地开口，“你好像……变了。”

　　周予淮收回目光，脸上的笑意淡了几分，“人都会变。”

　　林嘉怡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却被突然响起的震动声打断。

　　周予淮掏出手机，屏幕上跳出一条消息。

　　【许昭宁】：冰箱里的布丁我吃完了，明天记得补货。

　　他感觉到胸腔里那种被香槟和喧嚣撑起来的滞涩感，瞬间被这句话捅开了一个透气的口子。

　　他的眼神瞬间软了下来，指尖在屏幕上轻敲。

　　【周予淮】：好，还要什么？

　　【许昭宁】：草莓。

　　【周予淮】：嗯，等我回去。

　　他回完消息，一抬头，对上林嘉怡探究的目光。

　　“女朋友？”她轻声问，声音有些发抖。

　　周予淮锁上屏幕，将手机放回口袋，没有回答。

　　林嘉怡的脸色微微发白，勉强挤出一丝笑，“我开玩笑的……予淮哥怎么会有女朋友。”

　　周予淮看了她一眼，忽然觉得太阳穴有一根筋在隐隐作痛。

　　一种熟悉的疲惫感漫了上来。

　　他不想在这里浪费时间，不想陪她演这种青梅竹马的戏码。

　　更不想让许昭宁等太久。

　　“嘉怡……”他开口，声音平静得近乎淡漠，在称呼出口后有一个几乎无法察觉的停顿，“欢迎回国。”

　　说完，他举杯示意，将香槟一饮而尽。

　　随后转身离开。

　　林嘉怡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手里的酒杯微微颤抖。

　　-

　　晚宴结束后，周予淮正要驱车离开，周令仪叫住了他。

　　她没说话，只是抬手整理他的领带，指尖若有似无地擦过他的喉结。

　　“林家对你很满意。”

　　周予淮并不接话。

　　“嘉怡是个好姑娘。”周令仪的声音平静得像在陈述事实，“下周你主动约她吃个饭。”

　　“最近公司很忙。”

　　“再忙也要吃饭。”周令仪的眼神冷了下来，“周予淮，别让我失望。”

　　她的指尖在领带上轻轻一扯，力道不重却不容抗拒。

　　周予淮不情不愿地说，“知道了。”

　　周令仪满意地松开手，转身前意味深长地说，“你最近气色不错，看来有人把你照顾得很好。”

　　周予淮的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

　　周令仪已经走远，背影依旧优雅挺拔。

　　-

　　车子驶入夜色。

　　周予淮猛地降下车窗，近乎贪婪地深吸了一口凛冽的夜风。

　　那风像一把粗糙的刷子，刮过他被香水、酒精和虚伪寒暄腌入味的皮肤，试图刷掉一层无形的膈应感，吹散胸口的闷气。

　　手机震动，是许昭宁的消息。

　　【许昭宁】：回来了吗？

　　他的眉眼瞬间柔和下来，单手打字。

　　【周予淮】：在路上

　　【周予淮】：想我了？

　　【许昭宁】：在想

　　【许昭宁】：我的草莓。

　　周予淮低笑出声，指尖在方向盘上轻轻敲了敲。

　　【周予淮】：撒谎。

　　【许昭宁】：快点回来。

　　周予淮踩下油门，车速又提了几分。

　　他迫不及待地想见她。

　　想把她搂进怀里，想听她红着脸说“想你了”，想用真实的体温驱散今晚所有的虚伪和冰冷。

　　他的许昭宁。

　　他的光。

　　他唯一想要抓紧的真实。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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