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阳灼冰

作者:蔚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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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15 章


      云城市公安局刑侦支队的物证实验室内,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金属器械和纸张油墨混合的冰冷气味。惨白的无影灯下,赵警官眉头紧锁,盯着手中那份刚打印出来的、还带着打印机余温的理化分析报告。报告上密密麻麻的数据和专业术语,最终指向一个让他倍感棘手却又不得不承认的结论:

      “送检的断弦(编号物证-003)截面微观结构显示异常脆化,与丙酮溶剂侵蚀特征高度吻合。其表面残留物成分,与从嫌疑人林霜弦处查获的玻璃瓶内无色液体(编号物证-001)成分一致,确认为高纯度丙酮。”

      报告下方,还有技术部门对琴盒内发现断弦位置的补充说明:“内衬角落提取到微量不属于琴盒本身的纤维及皮屑(编号物证-004),需进一步DNA比对。”
      这份报告,几乎坐实了物证之间的关联性,林霜弦的嫌疑如同阴云笼罩。然而,就在赵警官准备在案情分析会上强调这一点时,办公室的门被急促地敲响了。

      “报告赵队!有人……坚持要见您!是关于林霜弦案子的!她说她有重要线索!” 负责接待的年轻警员探进头,脸上带着一丝为难和惊奇。
      赵警官眉头皱得更紧:“谁?现在案件正在关键……”
      “她说她叫苏简棠!是林霜弦的……朋友。她带来了一些东西。” 警员补充道,着重强调了“东西”二字。
      赵警官目光一闪。苏简棠?那个在公寓楼下哭得撕心裂肺、被林霜弦亲手推开的女孩?她会带来什么?

      “让她进来。” 赵警官沉声道。

      几分钟后,苏简棠被带了进来。她穿着一件洗得有些发白的牛仔外套,头发简单地扎在脑后,脸色依旧苍白,眼下带着浓重的青黑,显然几夜未眠。但那双琥珀色的眼眸,此刻却亮得惊人,不再是昨日的绝望崩溃,而是燃烧着一种不顾一切的决心和孤注一掷的锐利。她手里紧紧抓着一个看起来有些旧的牛皮纸文件袋。

      “苏简棠?” 赵警官打量着她,语气带着审视,“你说你有关于林霜弦案的重要线索?”

      “是!” 苏简棠的声音清晰而坚定,没有丝毫犹豫。她将手中的文件袋放在赵警官的办公桌上,动作带着一种郑重的力量。“赵警官,我知道物证报告指向霜弦,但她是被陷害的!真正的凶手,是段希锐!”
      “段希锐?” 赵警官眼神一凝,这个名字他当然不陌生,音乐学院的首席小提琴,林霜弦的师姐,昨天在公寓楼下还扮演着关心者的角色。“证据呢?指控是要负法律责任的!”
      苏简棠深吸一口气,语速飞快,条理却异常清晰,仿佛在脑海中演练了千百遍:

      “第一,作案动机:段希锐嫉妒霜弦的天赋和郑教授的偏爱,尤其是维也纳特邀嘉宾的位置。她认为霜弦抢走了属于她的荣耀。这点,音乐学院的很多学生和老师都可以侧面证实她近期的异常情绪和对霜弦的敌意!”

      “第二,作案机会:维也纳选拔当天下午彩排结束后的中场休息。只有那个时间段,后台相对混乱,段希锐作为首席,自由行动且无人特别注意!她完全有机会接近霜弦敞开的琴盒,对备用琴弦动手脚!我这里有当天后台部分区域的监控时间戳记录(虽然关键区域是盲区,但能证明她活动轨迹),以及几位乐手模糊的回忆,提到她似乎在那段时间靠近过霜弦的休息区域附近!” 她说着,从文件袋里抽出几张打印的监控截图截图和一份手写的、有几位学生签名的简短情况说明。

      “第三,丙酮来源:这是关键。” 苏简棠的声音提高了几分,眼中闪烁着医学生特有的、对细节的执着光芒,“警方查获的那瓶丙酮,瓶身光秃无标签,看似无迹可寻。但我查了!这种高纯度、特殊提纯级别的丙酮溶剂,在云城流通渠道极少!主要用于医学院和几家精密仪器实验室的特殊清洗或制备!我通过医学院导师的关系,私下询问了化学系负责危化品管理的王教授(他对此不知情,只是协助查询记录)!查到了近期符合该纯度和批次的丙酮出库记录——只有两份!一份是医学院实验室正常领用,另一份……” 她停顿了一下,目光灼灼地盯着赵警官,“是登记在音乐学院名下,由设备管理科一位叫张望的临时工,于维也纳选拔前三天,以‘乐器清洁保养’名义申领的!用量正好与瓶内残留量吻合!”

      她将一份打印的、盖有医学院化学系查询专用章的记录单推了过去。

      “第四,栽赃陷害:学院后勤人员将琴盒和礼服‘送还’霜弦公寓,这个环节同样存在重大漏洞!谁能保证在保管和运送过程中,没人能接触到那个纸袋?段希锐完全有能力指使人,在送还前,将提前准备好的丙酮瓶塞进染血的礼服暗袋里!匿名举报电话,更是她脱身和嫁祸的完美一环!”

      “第五,人证与反常:断弦发生后,第一个冲上台‘关心’霜弦的是谁?是段希锐!她用自己的手帕去按霜弦流血的伤口,动作看似关切,实则用力!这难道不是为了让更多霜弦的血沾染在琴身上,加深她的‘罪证’和‘晦气’印象?更重要的是!” 苏简棠的声音带着一丝冰冷的愤怒,“在混乱中,我亲眼看到(虽然当时太混乱不能完全确定,但后来反复回忆那个画面),她的手,极其隐蔽地卷走了地上那根崩断的、带着丙酮残留的琴弦!然后迅速收了起来!她为什么要拿走那根断弦?是为了毁灭直接证据?还是……为了在必要时,像栽赃丙酮瓶一样,再把它放到某个地方,比如后来在琴盒里发现的那样,进一步坐实霜弦的‘罪行’?!”

      苏简棠一口气说完,胸膛微微起伏,脸色因为激动而泛起一丝红晕。她将文件袋里最后一样东西——一张放大的、从现场混乱视频中截取的、有些模糊但能清晰看到段希锐在霜弦身边、一只手似乎正从地面收回的动作图片——放在了赵警官面前。

      “赵警官,霜弦昨天在警局为什么不说话?甚至……掰开我的手?” 苏简棠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因为段希锐威胁她!用我的安全威胁她!段希锐亲口对霜弦说过,‘下一次,断的恐怕就不只是一根琴弦了’!霜弦是为了保护我,才选择沉默,独自承担这一切!这不是默认,是牺牲!”
      办公室内一片寂静。赵警官的目光锐利如鹰隼,在苏简棠带来的证据上一一扫过:动机分析、机会佐证、关键的丙酮来源记录、段希锐反常行为的图像,还有那份指向音乐学院临时工张宏的领用记录。这些证据,单看或许不够完美,但组合在一起,却勾勒出一条清晰的、指向段希锐的、充满恶意的逻辑链条!远比林霜弦那无法解释的“沉默”更有说服力!
      他猛地抓起桌上的内线电话:“小刘!立刻带人去音乐学院设备管理科!控制一个叫张望的临时工!马上!仔细搜查他的个人物品和近期通讯记录!另外,申请手续,调取段希锐近期的所有通讯记录和资金往来!要快!”

      放下电话,赵警官看向苏简棠的目光复杂了许多,严厉中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和凝重:“苏同学,你提供的线索……非常重要。我们会立刻展开深入调查。在调查结果出来之前,林霜弦……暂时解除强制传唤,但依旧不能离开云城,手机保持畅通。”
      苏简棠紧绷的身体瞬间松懈了一点点,一股巨大的疲惫感涌了上来,但更多的是一种沉甸甸的、尚未落地的希望。“谢谢赵警官!我相信法律会还她清白!”

      云城音乐学院,暗流涌动。
      警方对张望的突审进展神速。这个胆小怕事的临时工,在强大的心理攻势和那份铁证如山的丙酮领用记录面前,很快崩溃。他哆哆嗦嗦地交代,是“段师姐”他不敢直呼其名,找到他,给了他一大笔钱,让他以“乐器保养”的名义去领一小瓶“特殊清洁剂”,并强调“别多问,别告诉任何人”。他根本不知道那是丙酮,更不知道会被用来做什么。他只是贪图那笔钱。

      同时,警方对段希锐通讯记录的筛查也取得了突破。在维也纳选拔前几天和当天,她与一个归属地不明的号码有多次短暂通话。技术部门正在全力追查这个号码的来源。

      指向段希锐的证据链,正在迅速闭合!
      然而,就在警方准备对段希锐采取进一步措施时,一个意想不到的情况发生了。

      段希锐失踪了。
      她的公寓人去楼空,手机处于关机状态。学院方面表示,她昨天以“家中有急事”为由,临时请假离开了云城,归期未定。

      紧接着,一个自称是段家律师的中年男人,衣冠楚楚地出现在警局。他彬彬有礼地代表段希锐女士,对警方的调查“深表遗憾”,并声称段女士对所谓“栽赃陷害”毫不知情。他“主动”提供了一份材料:一份签有张望名字的“自白书”。张望在“自白书”中声称,是他个人因为嫉妒林霜弦的才华,又贪图钱财,他赌博欠债,才私自偷取了丙酮,并潜入后台对琴弦动了手脚,事后因为害怕,才在苏简棠找到他质问时(苏简棠确实私下找过他,试图问出线索),谎称是受段希锐指使,意图嫁祸给身份显赫的段小姐以减轻自己的罪责。这份“自白书”笔迹潦草,但签名处按着鲜红的手印。
      “我的当事人段希锐女士,是这场卑劣陷害的受害者,名誉遭受了严重损害。她因家中长辈突然病重,心绪不宁,才匆忙离云城,绝非逃避调查。”律师的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张望才是罪魁祸首,他已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我方希望警方能秉公执法,尽快将真正的罪犯绳之以法,并公开澄清,还段小姐一个清白。否则,我方将不得不考虑采取法律手段,维护段女士的合法权益。”
      这份突如其来的“自白书”和律师的强势介入,如同投入沸水的冰块。张望在律师出现后,也突然翻供,痛哭流涕地承认“自白书”内容属实,声称之前指认段希锐是“被苏简棠逼急了乱说的”。

      案件瞬间变得扑朔迷离起来。
      警方内部也出现了分歧。一部分人认为张望的翻供和“自白书”疑点重重(尤其是动机和作案细节经不起推敲),段希锐的嫌疑并未洗清,她此时离开云城非常可疑,应继续追查。另一部分人则认为,现有证据链因张望的翻供而断裂,指向段希锐的证据多为间接推测,而张望的“自白”和作案能力(接触后台、了解琴弦)似乎更“合理”,且段家背景深厚,不宜在没有铁证的情况下继续深究。

      最终,在多方压力(包括来自学院高层希望尽快平息风波的暗示)和证据不足的情况下,警方暂时以张宏涉嫌“故意毁坏财物罪”(针对斯特拉迪瓦里)和“诬告陷害罪”(针对段希锐)立案,对其刑事拘留。而对于林霜弦,警方正式出具了《解除犯罪嫌疑人身份告知书》,明确表示:“现有证据不足以证明林霜弦与斯特拉迪瓦里琴弦受损案有关,对其解除犯罪嫌疑。”

      同时,学院也“顺应调查结果”,收回了对林霜弦的“巨额赔偿追责”和“暂停资格”的处分,改为一次“严重警告”,并象征性地要求她承担一小部分琴弦更换的费用。郑教授在得知林霜弦洗脱嫌疑后,第一时间找到了她,老泪纵横地拍着她的肩膀,连声说:“好孩子,委屈你了……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不是你……” 维也纳的机会虽已失去,但郑教授表示,他会动用自己的人脉,为她争取其他重要的演出机会。

      一场差点将林霜弦打入地狱的风暴,在苏简棠的孤勇追查和段家“壮士断腕”的操作下,以一种近乎荒诞的方式,暂时落下了帷幕。

      林霜弦拿到那份盖着红章的《解除犯罪嫌疑人身份告知书》时,手指微微颤抖。纸张很轻,却仿佛有千钧重。她站在警局门口,阳光有些刺眼。苏简棠就站在她身边,紧紧握着她的手,掌心温暖而有力。

      “结束了,霜弦。” 苏简棠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沙哑和一种巨大的释然,“都结束了。”

      林霜弦转过头,看向苏简棠。她的女孩,为了她,几天几夜不眠不休,顶着巨大的压力和风险,像一头倔强的小狮子,在绝境中为她撕开了一条生路。她的眼眶瞬间红了,千言万语堵在喉咙,最终只化作一个用力到几乎将对方揉进骨血的拥抱。
      “简棠……” 她的声音哽咽在苏简棠的颈窝,“谢谢你……谢谢你没有放弃我……” 这是风暴之后,最真挚的告白。
      苏简棠回抱着她,眼泪也无声地滑落:“傻瓜……我说过的,我是你的小太阳,打不倒的苏小强!再厚的冰,我也给你晒化了!”

      两人相拥在阳光下,仿佛要将这段时间所有的恐惧、委屈、痛苦和绝望都驱散。路人投来好奇或善意的目光,她们浑然不觉。
      然而,在她们看不见的阴影里,一双冰冷的眼睛,或许正通过某个遥远的屏幕,注视着这一幕。
      段希锐虽然“脱身”了,付出了一个临时工的代价,暂时离开了云城。但她精心策划的毁灭失败了。维也纳的金光大道虽然暂时对林霜弦关闭,但她的天赋和郑教授的保护还在。更重要的是,苏简棠——这个她原本没放在眼里的“小太阳”,竟然成了破局的关键,让她狼狈退场!

      这份挫败和屈辱,像毒蛇一样噬咬着段希锐的心。她的嫉妒,已经不仅仅是对林霜弦才华的嫉妒,更添上了对她们之间那种牢不可破、甚至能逆转绝境的感情的疯狂嫉恨!尤其是对苏简棠——那个毁了她完美计划的、林霜弦的“守护者”!
      “林霜弦……苏简棠……” 远在京城的某个豪华公寓里,段希锐摇晃着红酒杯,看着窗外繁华的夜景,眼神阴鸷如毒蛇,嘴角勾起一抹冰冷刺骨、充满怨毒的笑意,“游戏……还没结束呢。你们给我的‘惊喜’,我会……加倍奉还。尤其是你,苏简棠……我会让你知道,毁掉我最珍视的东西,要付出怎样的代价。”

      她仰头饮尽杯中猩红的液体,如同饮下仇恨的毒药。

      风暴看似平息,林霜弦摆脱了嫌疑人的身份,苏简棠找回了她的爱人。但段希锐留下的阴影,如同潜伏在深海下的暗礁,并未消失。而一场针对苏简棠的、更为致命的阴谋,已在暗处悄然酝酿。
      阳光下的维多利亚港之约,将成为风暴间隙最珍贵的宁静,也是暴风雨再次来临前,最后的、极致的甜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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