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杏问惊鸿

　　林惊鸿察觉她的不同，但他几乎没有放在心上，只是控制不住的看向林莺歌逐渐走远的倩影。她的腰肢在白色绸缎料子下轻摆，几步路而已，带走他大半的魂。
　　又开始下雨了，是温顺的雨。
　　林莺歌第二天一大早都没用王妈叫，自己就醒了。她做梦了，梦到自己身处一片稀碎的鸿雪中，怎么走也走不出，蔓延到天际，，雪中好像掺了红。
　　林莺歌睁开眼时，柔软的长发粘在她出了汗的额头，很是不适。林莺歌刚想起身就觉得下腹涌出一股熟悉的热流，红色霎时脏了浅色的绸缎。
　　“王妈——”
　　王妈刚要来敲门，一听林莺歌叫喊赶紧推门而入，“怎么了，怎么了，小姐！”
　　王妈一进来就看到林莺歌坐在床上，一动不动的尴尬神色就什么都明白了。她赶紧冲出去又捂着围裙兜子进来。看到林莺歌还坐在床上，伸手就去拉林莺歌。
　　“我的小姐呦，怎么还坐着，快快快，月事布拿来了，您快去洗一洗换上啊。”
　　林莺歌接过那看着就简易又不舒适的东西，心里一紧，算了，将就用用吧，她的心情因为激素变化的原因变得没办法自行调节。她也懒得跟王妈聊月经是正常生理现象了，草草挽上头发进了盥洗室。
　　林莺歌刚洗了洗，就听到外面王妈大声呵着什么，她听不大清，隐隐约约听见什么先生啊，晦气啊，倒霉什么的。她不禁撇撇嘴，想着林惊鸿不会也是个老封建吧。
　　林莺歌自己都没发现，她对林惊鸿的期待远远高于她对其他陌生的民国“古董人”的期待。
　　林莺歌换了一身绸缎睡衣，其实有好几件可选，她偏偏选了黑色的，最能体现她现在的心情。她刚出来就看到林惊鸿站在门口等她，他手里拿着一个鎏金暖炉，细长的手指捏着小铜钮正旋着温度。
　　“贴在小腹会舒服点。”
　　林莺歌接过捂在小腹，暖炉温度没有太高，正是稍热了一些能接受的。
　　王妈抱着新床单推门而入，林惊鸿径直走到床前，竟然亲自拽下了染血的床单。
　　“先生呦！”王妈拦都没来得及拦，林惊鸿已经碰了那床单。
　　“王妈，我刚刚已经解释过了。每一个孩子都是沐浴女子的血液来到世上的，我也一样，早就见过的，肯定不会倒霉的。”林惊鸿拿下床单看到林莺歌还愣愣站在原地，他一指已经铺了软垫的檀木椅，“先坐一会，等下喝点红糖姜茶。”
　　“我还好。”林莺歌话音刚落，枇杷就敲响了门。她端来了白瓷碗，林莺歌看着那棕褐色隐隐有些姜味的液体，不禁皱了鼻子。
　　“这个时候要悉心养着，不会太辣，加了九曲红梅煮的。”林惊鸿接过碗，用羹匙舀了一勺，在嘴边轻轻吹了吹，送到林莺歌唇边。
　　林莺歌没张口，也没看林惊鸿，她不喜欢姜味。
　　“那就不喝了，想吃什么再让他们煮。”林惊鸿把羹匙放回碗中，递还给枇杷，让她出去了。
　　“不好意思啊。”林莺歌低着头，捏捏手指，她还是隐隐觉得不舒服，也不知道这个时候有没有卫生巾买。
　　“跟你又没关系，这个时候心情就是会波动的。”林惊鸿拉上了窗子，没关上，只是不让风直吹坐在风口的林莺歌。
　　“林先生不忙吗？今天怎么没有出去？”林莺歌向后靠着梳妆台，尽量体现自己的“温柔”。
　　“明晚有个宴会，你……想去吗？”
　　“是，需要我帮忙吗？”林莺歌捂着暖炉，房间里有熏香味，有姜茶味，还有只她能闻到的铁锈气。
　　“只是能见一些人，会热闹一些。”林惊鸿没说是自己需要一位女伴，他其实不应该询问林莺歌的，他不应该的。
　　“好。”林莺歌把暖炉“啪”的放到桌上，这么难得的机会，必须好好把握，多见识见识。
　　“嗯……”林莺歌难得见林惊鸿如此犹豫模样，他看了林莺歌一眼，咬咬嘴唇，深吸一口气，又呼出，最后微微低着头，还是说了，“你在用什么，布吗？就，呃……不愿意说可以不说的，我就是……”
　　“是啊，一块布。”林莺歌倒是没觉得冒犯，这不是很正常的事吗，但她理解林惊鸿的不好意思。
　　“洋行有一款新产品，是给女性月经时期使用的，能方便一点，你想试试吗？”林惊鸿是在九爷那见过，他原来跟着杜先生的时候还给九爷代买过。
　　“好呀，谢谢林先生，破费了！”林莺歌一听林惊鸿这个意思就知道是卫生巾了，原来，真的有了。她的心情真是立刻多云转晴，就差欢呼雀跃跳起来了。
　　林惊鸿点点头，下楼让春桃送了一份早餐给林莺歌，派人去永安公司买卫生带，自己离开了林公馆。
　　林莺歌实在没有胃口，只吃了口奶酥酪，中午干脆没吃。她就躺在自己房间的床上，一动未动。
　　小厮动作挺快，一大堆牛皮纸包送到了林莺歌面前，他支支吾吾的按照经理的嘱咐想给小姐解释用法。
　　林莺歌自然是用过，都用了二十几年，她谢绝已经羞红脸的小厮，自己拿了一个进卫生间换了，总算是舒服一点了。她立马把那布条带子扔进了垃圾桶，科技进步真是好。
　　不过，林莺歌没慨叹多久，出来坐在床上，又坐在窗边，来回反反复复的不安宁。
　　外面的雨下大了，街上的小摊贩基本都去躲雨了，只有个卖浆子的男子在坚持。时不时走过去一把油纸伞，遮住接雨水的青石板路。
　　“铃铃铃——”黄包车疾驰而过，那车上大概是急着做事的先生或太太。
　　林莺歌还倚在窗子旁看外面，觉得林公馆分明就是个四方框，她就是里面的“囚徒”。
　　“油纸伞下，青石路长。铃铛碎在雨巷，人在民国，心无归处……”林莺歌喃喃道，想起看过的穿越剧，她要不试试“跳井”啥的，看看能不能回家。
　　林莺歌念头刚起，立刻打消了。不说不知道真正的林莺歌是不是穿到二十一世纪了，要是她跳了没回去，那可就真死了，不能作死，好好“苟”才是真谛。
　　既然要保证自己的安全，那林小姐的家族肯定是一大助力。思索到此，林莺歌立刻行动。
　　“王妈。”林莺歌坐到椅子上，神色疲惫。
　　王妈记得林惊鸿的嘱咐，来给林莺歌送些茶点。
　　“小姐，”王妈看着面色不好的林莺歌，心里一紧，“是不是那个什么高洁丝的不舒服啊，小姐？”
　　“不是，没有，挺舒服的，我就是想给林先生打个电话。”林莺歌转身看向王妈，王妈一愣，心里想着原来是犯“相思”，嘴边含笑下楼去找王管家。
　　林莺歌在自己房间里等，前两天林惊鸿找人在她房间里安装了电话。
　　“叮铃铃——”
　　林莺歌深吸一口气，拿起听筒，那面很静，静的她几乎能听到他们呼吸交融在一起。
　　“先生，我能在你书房拿了纸笔给我父亲寄一封家书吗？”林莺歌紧张的直咬嘴唇，今天林惊鸿展现给他的温情，让她有些大胆了。
　　“叫王管家给你写吧，”林惊鸿说完好像觉得太过霸道，解释道：“他的字很整齐。”
　　“谢谢林先生，我让王管家去你书房拿纸笔了。”林莺歌长出一口气，她的下唇已经咬的水光潋滟。
　　“你去拿吧。”林惊鸿处理完公务会立刻销毁所有文件，他写的那些不能为外人见的信也都写完即送，从不留手，他一直很小心。
　　林莺歌又会错了意，林惊鸿不是相信她，也不是再次试探，他只是私心不想其他人进他的书房。
　　“不大妥当吧，先生。”林莺歌将话筒抵在耳边，冰凉的寒意从心底席卷全身。
　　“没关系的。”林惊鸿话音刚落，林莺歌就听到听筒那面有人在叫他“林先生”。
　　“先生那您忙，晚上见。”
　　“好。”
　　林莺歌挂断了电话，到林惊鸿的书房随手拿了支钢笔，在要拿信纸时，她看到放在一旁的《水浒传》里有一层凸起。
　　林莺歌不自然的看了一眼开着一条缝的书房门，没有人跟着她，在林公馆内她是自由的，也只能在林公馆内。她小心翻开了书，看到造成凸起的“元凶”，那是一沓信纸。纸很粗糙，上面隐隐可见植物的黑色纤维。
　　这纸，她好像见过，林莺歌皱紧了眉毛，“水先生”的记忆跳跃遥远的时空扎进了她的脑子。
　　那本通讯残页的用纸跟眼前这种很像，都极其粗糙。不过，这个时候，本来造纸技术就一般，或许是巧合吗？
　　林莺歌蹲下身，通过光线，晦暗之间，她只看到了信纸落款的“水先生”三个字。
　　林莺歌合上了书，拿了桌上的信纸就出去了。他是水先生吗？那些“好”事真的是他做的吗？他救助爱国人士，资助钱财，他会吗？
　　林莺歌轻叹一口气，将书合上，确保没有问题后，走出了书房，只是她没有注意到《水浒传》夹着信纸的角原本是折着的。
　　“王妈，叫王管家帮我给家里写封家书，就说林先生待我极好，以后时候合适，先生再陪我归宁。要强调，我会照顾好弟弟和我对父亲的思念。”林莺歌检查了拿出来的信纸，上面光滑的一点痕迹都没有。她将纸笔给了王妈，坐在床上，她心情复杂，不知道这步棋走的如何。
　　王妈得了吩咐赶紧去找王管家，她心里直犯嘀咕，这小姐真是转性了，原来巴不得离家，老爷说什么她虽然都听，可总归是不大情愿，只是什么也都不说。现在真是大了，不仅跟先生相与的好，还知道体贴老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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