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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5 章
宋睿羽不明所以地把相机递给他,正茫然着,只听娄叙言带着笑意叫许庭臻的名字。
“许庭臻,回头。”
没有迟疑的,许庭臻应声回头。
娄叙言在他转过头来的那一刻按下快门。
咔嚓一声,将用手抵在额前挡住刺目阳光的许庭臻与背后的景象一同保存下来。
鼻息间是早秋的微风,清冽舒爽。
许庭臻盯着他翘起的唇角及带着温柔的眉眼,恍惚间有种错觉,娄叙言站在光下,似乎比光还要耀眼许多。
许庭臻将跑远的思绪强行拉回来,“你偷拍我?”
宋睿羽显然没想到会是这么个走向,把相机从娄叙言手里拿过来翻看,越看越惊喜,忍不住赞叹:“你会用啊,我还想帮你调一下呢,真的还有你不会的东西吗?”
谢姝楠听了他的话没忍住笑出了声:“重点是这个吗?”
娄叙言沉思几秒,然后抛出那个毫无悬念的答案:“比如数学。”
宋睿羽这下真没忍住,把娄叙言往许庭臻那边推了几步:“那倒是,不是还有我们庭臻吗,他的数学成绩那么好,有这样的同桌我肯定天天学,课间都不挪地方。”
谢姝楠太阳穴突突地跳,她觉得自己再听下去要不说点什么自己旁边这个人真的会上房揭瓦。
她尾音上扬的“嗯”了一声:“我做你同桌影响你发挥了?”
宋睿羽后知后觉才想起来自己已经换同桌好久了,换谁不好偏偏是这位大小姐,于是赶紧低头认错。
“不是,绝对没有,怎么会呢。”他又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凑到娄叙言身边远离这个随时会炸的女人,“别说这照片拍的真好,好有感觉,比那些摆拍有灵气多了,对吧哥?”
宋睿羽在谢姝楠看不到的地方朝着娄叙言疯狂眨眼,娄叙言十分配合的开口:“我技术好,模特也好看。”
一句自带玩笑色彩的话语将刚才的诡异气氛冲淡,而他们不知道的是这句话不是表面夸赞,而是真心实意,背后藏着汹涌感情的真挚。
他看向刚才拍照的主角。
此时对着他的是一道清瘦的背影。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们彼此的距离被岁月无声地划出一道口子。
流过血,疼过,始终没有愈合。
他自认不是个脆弱易感伤的人。
可是这个人一旦变成许庭臻的样子,那他用假面所堆积起来的情绪就会在片刻间瓦解,溃不成军。
他不知道装作像小时候那样跟在许庭臻身后的听话弟弟还要多久。
他恐惧过,憧憬过。
可更多溢上心头的是近乎疯狂的期待,只要不到那一天再多的假设都是纸上谈兵。
如果真的到了那一天,以许庭臻的温吞性格又会是怎么样的反应呢?
娄叙言很期待这一天的到来。
回校后的几天校园里无声笼罩下来一大片浅灰色的云朵,将阳光挡在云层后面,本就压抑的校园里遍地都是阴郁的氛围。
娄叙言发烧请了一天病假,宋睿羽看着许庭臻旁边那个空荡荡的位置怎么看都觉得别扭,正好谢姝楠也不在座位上,于是他便暂时往前跨了一步,坐到许庭臻旁边去了。
许庭臻对此见怪不怪,仍旧埋头写题。
宋睿羽低头摆弄手指,漫不经心的抛出话题:“庭臻,我听说这两天街上不太平。”
许庭臻头也不抬,在第二道阅读选择题上写下一个B,十分配合的问道:“怎么说?”
班上的同学都知道宋睿羽是个百事通,一嗅到点八卦的味道就好奇地围上来:“怎么不太平啊,快说快说。”
宋睿羽勾勾手指,又环视了一遍四周没有老师才低声说:“听说昨天有个男生下了晚自习回家的时候被人跟踪,被那什么了,下.体都撕裂了。”
“我知道我知道,但是这事没闹大,我也是听别人说的。”一个脸上带着雀斑的男生说。
“我舅舅昨天值班,他还跟我提了一嘴。”
这种事第一次发生,显然超出了他们的认知范围。
许庭臻笔尖一顿,写在括号里的C划出去一道。
有人听后瞪大了眼睛表示自己的震惊:“我靠,这人真变态,连男的都不放过?!”
“警察怎么说的啊?”有个女生捂住嘴,眉毛拧的死紧。
“这种事不好报警的吧,多丢人啊。”她旁边的男生听得呲牙咧嘴,浑身起起皮疙瘩似的。
“报警了,那个男生死活不同意,被他爸妈逼着报的警。”雀斑男生说。
“这种不能按□□算,只能算猥亵或者故意伤害。”人群里不知道是谁忽然冒出来一句。
其他人抱肩瑟瑟发抖:“男生在外面也要保护好自己。”
也有人阴阳怪气,眼神若有似无地往许庭臻身上流转,“人家不一定看上你这样的,像那种细皮嫩肉性格内向的一看就好欺负,这种人男女通吃,真可怕。”
话语中夹杂着的恶意许庭臻不是听不出来,而是不想同他计较。
从小到大被人恶意对待也不占少数,早已习惯了人世间的凉薄。善于用假面做壳保护自己,有时候也是一门必修课。
宋睿羽皱起眉,抬眼看着说话的人,班级第三,人很傲气,和许庭臻不睦不是一天两天了。
他不做回应,不代表宋睿羽不会。
宋睿羽在那人背上用了点儿力气拍下一巴掌,疼的他龇牙咧嘴。
见许庭臻并没有把这段小插曲放在心上的样子,宋睿羽舒了口气骂到:“男女通吃?吃不吃你啊?”
看上去是玩笑的一巴掌,不好斤斤计较,那人吃了个哑巴亏,愤愤离开。
人群散开,白炽灯的灯光照在那个画出去的C上。
宋睿羽看到桌上的牛奶,指了指:“庭臻,你怎么每天桌子上都有瓶牛奶啊,哪个沉鱼落雁的女同学送的?”
许庭臻大脑缓冲了一下,然后又想象一下那个画面,摇头轻笑了一声,“不是女同学,是叙言送的。”
宋睿羽皱眉,像是有点失望:“咦,起码美色在线,但是同样都是兄弟,为什么我就没这待遇?”
许庭臻把未开封的奶推过去,“那给你喝。”
话音刚落,晚自习提前两分钟的预备铃响了,该回座位的早就早打铃之前回去了。
宋睿羽装作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不要不要,不参与你们兄弟情了,孩子我上晚自习去了。”
晚自习过去二十分钟了。
许庭臻有些心不在焉。
眼神不经意扫过旁边空着的位置,心里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在一点点上涌。
英语老师的高跟鞋由远而近响起,站上讲台让人把上次讲的卷子拿出来继续讲。
他压下心头的不舒服,翻开卷子把思绪投入进无边的学海。
至于其他事,学累了再说吧。
晚自习下课后,宋睿羽凑上前来:“庭臻我送你回家吧,司机开车很快的。”
许庭臻没有麻烦别人的习惯,任何对他好的人哪怕是不求回报他也莫名觉得是一种负担 。
或许他这样的人天生就该远离人群,独来独往。
许庭臻摇头:“不用麻烦了,我走得快,很晚了你也快回去吧。”
宋睿羽抬眸看着他:“真的不要吗,我很快。”
许庭臻看到还在座位上慢吞吞收拾书包的谢姝楠。
他笑着说:“不要,快回去吧。”
待他们都出来,许庭臻把门锁上。
宋睿羽和谢姝楠相视,异口同声说:“明天见!”
两人说说笑笑的背影淡出许庭臻的视线。
楼道里的灯经常坏掉,这次也毫无例外的没亮。
川柏重视学习的基础上也喜欢培养学生的情操,所以在楼道里挂了许多画。
有山水,有飞禽走兽,越往前走出现的画面越抽象诡异,彷佛每走一步画上人的眼睛都会跟随着他而移动。
楼道漆黑一片寂静无声,就连卫生间滴答的水声都能听的一清二楚,隔一跳一的绿色安全灯发出微弱的光源,映射在画上的时候更显得狰狞惊悚。
整条通道就剩下他一个人,他站在一幅抽象画框底下。
与画上那张色彩冲击力强烈的脸对上,从他这个角度来看,它的眼神是轻蔑的。
在老人们口中,眼白多的人大多显凶,用到画上也不例外。
许庭臻觉得这些不会动的东西永远都算不上是最让人惧怕的,比这些恐怖百倍的是难以捉摸的人心。
他从学校出来的时候已经将近十点,路上行人不多灯色也昏暗。
清瑟的风拂动着,争先恐后地灌进许庭臻的衣领袖口,冻得他打了个寒颤。
已经有了秋天的样子。
手依旧冰凉,他把校服拉链拉到最上头,堪堪抵挡住部分冷意。
这个点最后一班公交已经开过去了,只能走着回去。
以往都有娄叙言陪他,再远的路程聊着天过去也不会显得时间很长。
穿过小巷是回家的必经路,这里经年失修,别说壁灯了,连能发光的东西都没有。
他打开手机自带的手电筒将漆黑的巷子照亮。
灰尘在绒光下飞舞,暴露在视线前的地方一片狼藉。
他抬腿迈过去,拐角进另一条小巷。
越是寂静的小路人的敏锐度就越高,许庭臻觉得自己身后隐隐有人跟着。
细碎的脚步声忽轻忽重,脑中又回想起宋睿羽说的事,心脏不受控的揪起来。
手里一直亮着的光骤然熄灭,他连着按了两下开关,像是被迎面人浇下一盆冷水,寒气刹那间盈满身体。
手机没电自动关机了。
他深呼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的跳动,保持镇定。
距离前面的拐角还有不到十几米,只要过去了就能逃离这强烈的窒息感,跑过去就好了,他想着。
好歹是经历了体考的人,也不会差到哪去。
看着脚下与拐角的距离越靠越近。
他咬紧牙关,忽然加快速度,奋力朝着拐角跑去。
没想到中途不顺,被一只手大力拽进巷子里,后背撞在冰冷的墙面,一个帽子不由分说的扣在他头上,将他整张脸遮的严严实实,视线陷入一片黑暗。
惊魂未定,他不知道来人是谁。
手腕被抓的死紧,嘴巴也被捂住。
正想踩他一脚逃走,就听那人笑出声,温热的身体也随之靠过来。
“我应该没来晚。”声线比以往更加低哑,一点点刺激着许庭臻的耳膜。
!!
熟悉的声音落进耳中,他身体一下子就不动了。惹得他鼻尖泛酸,紧紧揪起来的心脏落入一个柔软的屏障,归于安稳。
身后尾随的男人远远看着前方有人,到手的鸭子就这么飞了,愤愤低骂了一句,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转身离开了。
许庭臻欲开口,娄叙言勾住他脖子拥了上来,下巴靠在他肩头,将身体重心彻底交给他。
“我好累啊,让我歇一会儿。”灼热的气息从他鼻腔和口中呼出来,烫的许庭臻耳根脖颈发痒。
许庭臻用脸颊去贴娄叙言的侧脸,他这一路上被冻得浑身冰冷,挨上娄叙言滚烫的肌肤后就如同在雪地里点燃了一堆木柴,温度十分灼人。
这么烫……他还在发烧就跑出来了。
他把手搭在娄叙言腰上,往怀里靠了靠,让娄叙言身体舒服一点。
许庭臻保持这个动作陪娄叙言站了一会儿。
娄叙言直起身来,刚才他跑了一路,灌了不少凉风,现在胃里火烧般难受。
许庭臻扶住他的手臂,一脸担忧:“你还在发烧,我带你去医院打退烧针吧,或者输液?”
娄叙言想到用那么长的针去扎好几次才能找到他的血管,嘴唇抿成一条直线,立即像孩子似的直摇头。
随后还要为自己找补一句:“我不喜欢去医院。”
许庭臻不禁失笑,走出巷子看到路边还有一个二十四小时营业的药店,他扭过脸说道:“那我去买个退烧贴,等着我。”
许庭臻转身奔着药店跑去,门推开一半忽然又折了回来,把帽子重新戴回病人头上才离开。
娄叙言找了个避风的地方站着,苍白的脸隐入暗色,眼皮沉重到抬不起来,呼吸更加灼热。
好难受。
不知道过了多久,好像五分钟,又好像只过去四五秒。
清脆的风铃声响动,娄叙言缓缓睁开眼睛,视线逐渐聚焦,许庭臻被冻红的脸近在咫尺,眉眼弯起,像一颗石子投进浅水,激起一片涟漪。
让人躲不开,也不舍得躲。
许庭臻把退烧药和退烧贴塞进他口袋里。
搓了搓手心,指尖的冰凉和娄叙言头上的温度成了最强烈的对比。
古怪的九月,古怪的天气,刚军训的那几天还热得要命,没过几天又冷的让人直打哆嗦。
娄叙言瞥见他的动作,仗着路上没人,顺势把他的手揣进自己口袋,“你还买了药。”
许庭臻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惊得身体僵直,偏头看到娄叙言并没有什么异常之处,只好逼自己放松下来,把注意力挪到前面看路。
“买了,生病了必须要吃药才能好得快。”
许庭臻在这方面很固执,眼泪战术在吃药上毫无作用。
小时候他嫌药苦怎么都不肯吃,许庭臻就装作不理他来逼他就范,迫于无奈,最后他还是眼泪汪汪的就着许庭臻的手把药吞了下去。
“没带零钱,回家给你。”娄叙言的视线飞快的在他脸上停留了一下,又移开。
奇怪的是明明刚才还冷的要命,这会儿又像头顶冒烟似的发热。
不仅天气奇怪,连他自己都变怪了。
许庭臻点点头,跟着娄叙言回家,一路无话。
许庭臻站他身后看他开门,打开灯后娄叙言露出半张侧脸,灯光将他脸颊上的细小绒毛都照的一清二楚。
“要来我家坐坐吗?”娄叙言轻咳一声低声说,与平时音调不同,显得更加柔软了许多。
许庭臻迈进门,认真的说:“我看你吃了药就走。”
“好啊。”娄叙言乖乖答应。
娄叙言扣出药片就水咽下去,抬头撞进许庭臻专注的目光,差点一口水喷出去。
他失笑:“我不是小孩子了,不会把药藏在舌头底下了,真的会好好吃药的。”
许庭臻这才不好意思的收回视线,放下心来,“那我走了啊?”
娄叙言攀上他的手腕,掌心轻蹭着他的皮肤,“等一下,我浑身都没力气了,你帮我贴退烧贴吧。”
从小他只要这样撒娇,许庭臻就会晕晕乎乎按他吩咐照做。
这次也不例外。
他躺在枕头上,额间的凉意深入皮肤,很舒服。
黑眸流转间漾起孩子气的笑意。
“明天不上课,你在这里陪我吧?”
按理说许庭臻是不会拒绝的,可今天他需要时间来消化一些事情。
“我可以等你睡着了再走。”
娄叙言垂下眼睫,大概是药劲上来了,处于一种很困又很想睁眼挽留许庭臻的状态,但最终还是没抵抗过身体机能压制。
眼前许庭臻的面庞慢慢模糊,在将睡之际他隐约听到一句话。
“我到底该拿你怎么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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