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的笔友

　　十一月初的风已经带了凉意，苏荔裹紧校服外套走进教学楼，刚踏上二楼台阶，忽然听见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还没来得及回头，一股带着冰碴的冷水就兜头泼了下来。

　　“哗”的一声，水顺着她的发梢往下淌，浸透了校服领口，冰凉的触感瞬间钻进骨头缝里。周围的喧闹声戛然而止，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过来，带着惊愕和探究。

　　“你干什么？！”江圆的声音尖锐地响起，她刚从楼下上来，手里还捏着没吃完的包子，见状立刻冲过来，脱下自己的外套往苏荔身上裹，“李婷，你疯了？！”

　　被叫做李婷的女生站在原地，手里还拎着空了的水桶，脸上带着点破釜沉舟的狰狞：“我就是看不惯她！凭什么她什么都有？成绩第一，舞台上风光，连高屿都围着她转！”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眼神却死死盯着苏荔：“你以为你很厉害吗？不就是会装模作样吗？我告诉你，大家都觉得你……”

　　“够了！”俞彬从旁边的班级冲出来，手里拿着纸巾，一边帮苏荔擦脸上的水，一边皱眉看向李婷，“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用这种手段算什么？”

　　苏荔站在原地，牙齿因为寒冷微微打颤，视线却异常清晰。她看着李婷泛红的眼眶，忽然想起那些在走廊里嚼舌根的声音，想起文艺汇演后排那两张震惊的脸——原来有些嫉妒，积攒到最后，会变成这样难看的模样。

　　她抬手按住江圆还在发抖的手，声音因为寒冷有点发紧，却异常平静：“我有没有装模作样，不需要向你证明。但你用这种方式发泄，只能证明你自己有多无能。”

　　李婷被噎得脸色发白，想说什么，却被围过来的同学指指点点的声音堵了回去。

　　“赶紧先去医务室拿条毛巾！”江圆扶着苏荔的胳膊，急得眼圈发红，“这天多冷啊，别冻感冒了！”

　　俞彬也点头：“我去给你找件干净的校服，我们班有备用的。”

　　苏荔点了点头，被江圆半扶着往医务室走。路过李婷身边时，她顿了顿，没再看她，只是轻声说：“与其花时间盯着别人，不如回去看看自己的试卷——下次月考，希望你能赢过自己。”

　　冰冷的水还在往下滴，浸湿了走廊的地面，像一串破碎的脚印。但苏荔的脚步很稳，没有回头，也没有停留——真正的锋芒，从不是和泥潭纠缠，而是穿过风雨，依然能朝着自己的方向往前走。
　　医务室里暖气开得很足，苏荔裹着俞彬找来的备用校服，宽大的衣身晃荡着，却总算驱散了些寒意。她坐在长椅上，指尖还带着冻僵后的麻意，脑子里像塞了团乱麻——刚才泼下来的冷水、李婷狰狞的脸、江圆发抖的手……一幕幕反复闪回，让她有点恍惚。

　　门“砰”地被推开，冷风卷着两个人影闯进来。高屿走在最前，额前的碎发有些凌乱，平日里总是带点漫不经心的眼神此刻全是急色，视线扫过屋内，一眼就落在苏荔身上，脚步猛地顿住。

　　他身后的叶辰也跟着停下，眉头紧锁地看向苏荔，嘴唇动了动，没先开口。

　　“高屿！”江圆本来正给苏荔递热水，见他进来，一肚子火瞬间窜了上来，把水杯往桌上一放，声音都拔高了，“你现在才来？能不能把你自己的破事处理好！李婷那点心思跟你没关系吗？凭什么让我们荔荔替你受这份罪！”

　　高屿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喉结滚动了一下，看向苏荔的目光里带着显而易见的懊恼：“我……”

　　“不关他的事。”苏荔终于回神，哑着嗓子打断他。她抬手揉了揉发紧的太阳穴，指尖触到还没干透的发尾，“是李婷自己的问题。”

　　江圆气不过：“怎么不关他的事？李婷刚才喊的什么你没听见？”

　　叶辰在一旁轻轻拉了拉江圆的胳膊，低声劝：“先让苏荔歇歇，她刚受了惊。”他转向苏荔，语气放软，“感觉怎么样？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苏荔摇摇头，目光落在高屿身上。他站在原地，手紧紧攥着书包带，指节泛白，眼神里的情绪复杂得像团雾——有愧疚，有烦躁，还有点她看不懂的急切。

　　她忽然想起李婷那句“连高屿都围着她转”，心里莫名泛起一丝疲惫。原来被卷入这样的漩涡里，连解释都显得多余。

　　“我没事。”她站起身，校服外套滑落一角，露出里面半湿的内搭，“就是有点冷，想回去换衣服。”

　　高屿立刻上前一步：“我送你。”

　　“不用。”苏荔避开他的视线，拉过还在赌气的江圆，“圆圆陪我就行。”

　　她越过高屿往外走，脚步依旧很稳。高屿看着她的背影，忽然低声说：“对不起。”

　　苏荔的脚步顿了半秒，没回头，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有些歉意，接不接，似乎都改变不了已经泼下来的冷水。苏荔回到教室时，早读课的铃声刚响过。江圆一路絮絮叨叨地骂着李婷，又忍不住回头瞪了眼跟在后面的高屿，最后还是叶辰把人拉去了隔壁班。苏荔坐下时，椅面还是凉的，她拢了拢身上的备用校服，指尖触到口袋里半干的纸巾，忽然想起医务室里高屿那句沉在喉咙里的“对不起”。

　　窗外的风卷着落叶打在玻璃上，发出细碎的声响。她刚翻开课本，就听见走廊尽头传来一阵桌椅翻倒的巨响，紧接着是同学的惊呼。

　　江圆猛地抬头：“什么声音？”

　　苏荔的心莫名一紧。

　　下一秒，隔壁五班的后门被人狠狠踹开，高屿的身影撞入走廊。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下颌线绷得死紧，眼神冷得像结了冰。刚才在医务室里那点复杂的情绪全没了，只剩下骇人的戾气。

　　五班的同学吓得纷纷侧目。高屿径直走到靠窗的一个座位前——那是李婷的位置。他看都没看桌上摊开的英语课本，抬手抓住桌沿，猛地往上一掀。

　　“哐当”一声，铁制课桌连带着上面的文具、书本狠狠砸在地上，笔滚得满地都是，一个粉色的笔袋摔在墙角，拉链崩开，露出里面花花绿绿的笔。

　　“高屿你干什么？！”五班的班主任刚从办公室出来，见状厉声呵斥。

　　高屿没理，转身看向吓得噤声的五班同学，声音冷得像淬了冰：“叫李婷来见我。现在。”

　　他的目光扫过鸦雀无声的教室，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刚才踹门和掀桌子的动静太大，走廊里已经围了不少人，都在窃窃私语。

　　五班班长犹豫着站起来：“李婷……她刚才被教导主任叫走了……”

　　高屿的眉头拧得更紧，眼底的寒意几乎要溢出来。他瞥了眼地上狼藉的桌椅，没再说什么，转身就走，肩膀撞开门口围观的同学时，力道大得让人踉跄。

　　苏荔坐在教室里，隔着两扇门，似乎都能感受到那股翻涌的怒火。她握着笔的手指微微收紧，课本上的字迹变得有些模糊。

　　江圆凑过来，压低声音：“他这是……替你出气？”江圆的话音刚落，叶辰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教室后门，手里还捏着刚从办公室借来的暖水袋。他望着高屿消失在走廊拐角的方向，轻轻叹了口气，那声叹息里带着点无奈，又有点了然。

　　“替她出气是真的，但恐怕不止这样。”叶辰走进来，把暖水袋塞到苏荔手里，温度透过布料熨帖地漫上来，“高屿那脾气，认准的事八头牛都拉不回。李婷这事闹得太难看，他不会就这么算了。”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苏荔苍白的脸，语气缓和下来：“等着看好戏吧，他总有办法让李婷明白，有些底线碰不得。”

　　苏荔握着暖水袋，指尖终于有了点暖意。她抬眼看向叶辰，想问什么，却被对方打断。

　　“苏姐，你别想太多。”叶辰的语气很稳，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这事本来就不是你的错，剩下的交给我们处理就行。你现在最重要的是好好休息，别真冻出病来。”

　　他指了指她身上那件明显不合身的备用校服：“还冷吗？我让江圆再去医务室借条毛毯？或者我去给你买杯热奶茶？”

　　江圆立刻接话：“对！我去买！你想喝珍珠的还是芋圆的？”

　　苏荔看着两人一唱一和的样子，心里那点因为高屿的冲动而起的烦躁，忽然淡了些。她摇摇头，把暖水袋往怀里拢了拢：“不冷了，谢谢。”

　　窗外的风好像小了点，阳光透过玻璃照在课桌上，落下一块暖融融的光斑。她低头看着那片光亮，忽然觉得，或许这场闹剧里，除了冰冷的恶意，也藏着些笨拙的暖意。

　　只是高屿那副不管不顾的样子……苏荔轻轻皱了皱眉，总觉得事情不会这么轻易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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