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使探案集

　　餐室装修得也非常古朴，盛着餐食的器具不是木的就是竹的，配合屋外的雨声，颇有一种山野闲人的悠然氛围。不过，再漂亮的餐具也改变不了里面装的是简单的炒青菜，炒豆芽和炒豆腐，果不其然，Angelus看得脸都绿了，完全没有超出望琼楼的猜测。
　　餐室里首位坐着皈依佛门成为僧人的王昊天，一旁是小道童，之前见过的女子和助理坐在一起，其余还有之前未见过的一个中年男子和一对小情侣。男子穿着唐装，手上盘着一串珠子，而那对小情侣一看就是博主之类的网红，拿着Go Pro四处拍摄，在扫到那女子后惊呼，“云杉？！”
　　云杉被叫出名字，一脸晦气，但旋即露出营业笑容，打招呼道：“你们好。”
　　“抱歉，这是云姐的私人行程，麻烦两位不要在网上发布相关内容。”一旁的小助理见此立刻出声阻止，然后给在场的人都递上了一张名片。
　　望琼楼接过来一看，小助理叫李酉，而云杉则是一位女星，看那对情侣的反应，大约小有名气。
　　“抱歉抱歉，我们这就关掉，不会上传的。”小情侣把摄像机胡乱塞到桌子下面，调出手机里某个视频软件的界面，礼尚往来地给大家介绍起自己，“这是我们的频道，圆圆方方走世界，欢迎大家关注！”
　　那对情侣说叫他们圆圆和方方就可以，整体显得既得体又讨喜，望琼楼瞥了一眼对方手机，那是个粉丝体量不算小的账号，真么看来，的确有些门道。
　　中年男人并没有介入他们聊天的意思，而望琼楼也是同样的打算，打个哈哈说自己二人是出来旅行。
　　此时王昊天轻咳一声，“各位施主，食不言。”便结束了这场意外的闲聊。
　　众人安静下来，也的确饿了，纷纷用起饭菜，虽然的确不够美味，但胜在食材本身质量不错，望琼楼硬生生品出几分大城市的蔬菜不曾有的清甜。
　　作为部队出生，望琼楼不会浪费粮食，只要食物没有坏，他都会吃完，但令他惊讶的是，其余人或多或少因为不合口味剩了些，反而是Angelus虽然全程紧锁眉头，却一丝不苟吃完了所有的饭菜。
　　“合口味？”望琼楼好奇。
　　Angelus嫌弃地把碗筷推远了些，大口灌了一旁的热茶，眉头锁得更死。
　　“粮食是无辜的。厨子的错误不能怪在粮食身上。”
　　在某些话题上Angelus总是有一些奇怪的道理，望琼楼只觉得可爱。
　　其余人陆陆续续离席，他们没有走的意思，而王昊天也没有，三个人在其他人怪异的目光中安稳等到了六点钟声的响起。
　　小童进来撤下所有的餐具，换了已经燃尽的香，一言不发地离开了。随着大门合上，Angelus直接开口，“你杀了人。”
　　僧人的脸上古井无波，他诵了声佛号，“往事已矣。”
　　这可把Angelus气笑了，两次对话他就只得到这四个字，明摆着是故意的。望琼楼安抚住他，比了一个奇怪的手势，王昊天一愣，右手也下意识地举到胸口，佛珠因此掉落下来，他像是如梦初醒，半路握拳收势，重新变回那副无波无澜的模样。
　　这是望琼楼当年小队中默认的确认安全的手势，但王昊天没有做完。
　　“王队，最后一次，到底发生了什么？”望琼楼已经单膝立起，把Angelus拢到身后，眼神锐利而坚定，“不要辱没你的过去。”
　　“往事已矣。”王昊天又说了一遍，嘴角露出一个怪异的笑容，“玉宇，你的五感用在了不该用的地方。”
　　很莫名其妙的一句话，望琼楼更加警惕，却见在如此紧张的氛围里，Angelus打了个哈欠，看起来有些困倦。他心里一松，觉得好笑，这样的环境都能觉得困，却随即敏锐地察觉自己也有了些不明缘由的困意。对于他而言，只是开了一天的车，不至于会感到疲劳，尤其是在这样一个可能潜藏杀人凶手的环境里，他绝无可能会懈怠而感到困意。
　　香炉还在升起薄灰色的烟，甜腻的香气在温暖的室内像是无孔不入的棉被，逼迫人沉入昏睡的深渊。
　　不对劲！
　　望琼楼把Angelus护得更牢，这香气与原来古朴的味道相差甚远，只是原来被掩盖住，现在却肆无忌惮地飘散出来。
　　身体没有其他不良反应，只是觉得困，望琼楼迅速判断出这是普通迷药，他没想到在窗户纸都没捅破时王昊天就敢下手，简直像是早有预谋。
　　是了！他猛然反应过来，苟漱玉根本不知道他和王昊天相识，替他们预定用的都是本名，而作为上一位访客自然也是留下了记录。苟漱玉并非喜怒不形于色的人，他察觉到问题，自然也会被对方同样察觉到，因而王昊天这位寺院住持早在他们来访前或许就猜测到了缘由，只是望琼楼实在想不通，王昊天凭什么认为他的所作所为在他们到来后一定会被戳穿呢？目前这样的情景无异于自白。
　　Angelus咬着下唇，饱满的唇被咬得鲜血淋漓，这和之前调情的樱桃红完全不同，望琼楼觉得有些心疼，把他推到墙角，自己则是完全挡住了他。
　　“玉宇，这么普通的迷药，你都没能在最一开始察觉到，要是放在部队里，这可是致命的错误。”王昊天像是在看一场闹剧，完全没有挪动身体，就看着望琼楼步步后退，掩着口鼻，警惕地望着他。
　　出口只有王昊天身后的门，因此他丝毫不慌，看着两人继续开口，“眼睛瞎掉一只，怪不得被赶出部队，不过这种无所谓的牵挂，玉宇，你自甘堕落的速度比我想象的还要快。”
　　门被突如其来的狂风撞开，屋外大雨倾盆，豆大的雨点砸在檐廊，连成一片雨幕，屋内灯光昏黄，香炉里的迷烟已然燃尽，望琼楼肌肉愈发紧绷，却在Angelus的轻拍下放松下来。
　　“怎么了？”
　　“He is not to kill us today.”
　　Angelus颤颤巍巍扶着墙站起来，屋外的冷风随着雨水的潮气一并打进屋内，昏昏沉沉的暖意已经荡然无存，他金棕色的眸子里不再像是蜜糖，反而是珠宝陈列柜里名贵却冰冷的珠宝，“He is afraid of us... no, you.”
　　王昊天脸色沉了下来，他站起身，第一次把正眼放在Angelus的身上，半晌，他哼了一声，以戏谑的口吻说了一个单词，“Boy.”
　　“玉宇，带着你的男孩儿离开这里，不要插手我的事。”说完之后，他便捻着佛珠离开了，屋外悄无声息来到的小童撑开一把黢黑而宽大的伞，将两个人的身影一并拢入沉沉的雨夜。
　　望琼楼长舒一口气，但下一秒，他就看到刚才还气势汹汹的Angelus整个人瘫软下来，砸在自己慌忙接上去的怀抱里，他急切地检查完所有的生命体征，这才真正放松下来。
　　拜原来部队里的训练所赐，这点药量还放不倒他，只是Angelus看起来已经困得睁不开眼了，嘴里呢喃着不成章法的词句，“Luna, police, he... dangerous, no, I catch...”
　　好在听众是一位能够理解他的人，望琼楼安抚地拍拍他是一自己理解了，拿出口袋里一直在录音的手机，暂停后不意外看到无信号的标志。王昊天当年在部队就是出了名的谨慎细致，甚至可以说是谨慎过头，当年那场行动中，王昊天一直担心其他平民和队员受伤，迟迟未下达命令，最后其实是望琼楼擅自开枪击毙头目。
　　如今这场守株待兔的戏码若是留下可以供他们向外界求助的手段才是蹊跷。望琼楼不抱期望，但是他仍旧打算看一眼住客的车子，他背起Angelus，找到门外一排供客人使用的雨伞，旋即冒雨前往。
　　只可惜，毫无意外，所有车的刹车线都被剪断了，虽然他可以修，但这里根本没趁手的工具，况且大雨和崎岖的山路，修得半成品的车实在不是最优选。望琼楼看了眼雨势，苦笑这天气都在帮倒忙。
　　“His cowardice convinces him that the victory can only be stolen from you, not a duel.”Angelus在他背后轻悠悠地说着，“He is not only afraid, but also jealous.”
　　看来是冰凉的雨水浇灭了Angelus些许的困意，望琼楼闻言轻笑，“他有什么可嫉妒我的，瞎了一只眼睛？”
　　“No, Luna, don’t.”Angelus制止他这句玩笑，显然并不太高兴他拿自己的残缺打趣，“You retains your faith, but he didn’t. That’s why.”
　　望琼楼收敛了笑意，眼神也透出悲哀，对于一名军人来说，失去信仰等同于世界崩塌，而解决走入歧途的同僚，虽是原则，但也是沉重的枷锁。
　　“I’ll be with you...”Angelus强撑出来的点精神也在重新返回温暖的禅房后消失，“Take my phone...”
　　看着昏睡过去的Angelus，望琼楼褪去他打湿的外衣，把他温柔地放到地铺上，随后摸摸他的口袋拿出手机。
　　没想到，这台手机还能收到信号，虽然时断时续，但是也足够发出一条短信，望琼楼飞速拟好给苟漱玉的讯息，几次发送失败后，界面上终于出现成功的提示。
　　他这才有空打量这台手机，看似与市面上的手机无异，却稍稍大了一圈，掂在手上也略重，大约是改装后加了信号增强的设备。望琼楼忍不住想，到底是多么危险的经历，迫使Angelus去改装手机，而又是怎样的信念，让他哪怕如此危险，也不曾放弃侦探事业。
　　睡着的Angelus神情恬静得宛如天使，望琼楼静静凝视着他，守护这个人的念头前所未有的明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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