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之希冀

　　在梦中，热锅里的油炸声幻化成了雨点的声音。
　　一场倾盆大雨带着紫白色的闪电突袭了这片土地，我奔跑在河岸边，汩汩上涌的河水贪婪地占用着更多的土地。
　　仿佛无数双手在抓着我的脚，河水冲击着我的脚踝，泥黄色的水咆哮着，张牙舞爪地展示自己的威力。
　　我停止了奔跑，数千万淡灰色的游鱼从水里跃出，冲进了我的心脏。
　　世界变成了灰色，我又来到了这冰冻起的世界。
　　多次来到这片黑暗，我已经知道这是一场梦。
　　纯净的冰山在太阳下折射着刺眼的光芒，我按着上次行走的轨迹，来到了这唯一的冰裂处，毫不犹豫的跳了下去。
　　这次的眼前不是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我回到了从小到大未曾离开过的土房。
　　窗外雷声大作，屋内漆黑一片，紫白色的闪电时不时趴在纸糊的窗户上，如同粘着一群鬼魅的笑容，像索命的厉鬼。
　　火炉里摇曳着不安的黄白色火焰，黑色的风伸出无形的手摧残着这最后的光亮。
　　一个影子映照在墙上，随着火焰飘摇不定。
　　空气里闪过一道白光，金属坠地的声音响起，如树木断枝的声音，在雷暴的雨天里，显得格格不入。
　　是刀!
　　一滴又一滴，影子滴下了黑色的水，红色如蛇缠绕，从脚踝到脖子，慢慢地爬在我的身上，直到占据我的双眼。
　　我痛地捂住了眼睛，直到雨声渐渐褪去，我才再次睁开眼睛。
　　太阳照着孤单的影子，直到从一边走到另一边，影子的主人还是丝毫没有动静。
　　余晖从房梁上洒了下来，游走在阁楼的角落，照亮了储存的大米和工具。
　　似乎有些依依不舍，太阳在房梁上停了下来，白色的纱与太阳绕了一圈，最后躺在了房梁上。
　　凳子躲在黑暗里，没有阳光照耀，发出咔嚓的声音。白色的纱被拉紧又松开，仿佛在做着艰难的拉伸。
　　时间开始转动，太阳离开了房梁，白纱飘飘忽忽地落在了木板上，像秋天树叶飘落。
　　一阵风吹来，白纱遮住了我的眼睛，缠绕着我的脖子，窒息感逼着我走向死亡，我用力扯着白纱，手上的青筋暴起，直到被一双手扯开，我大口大口喘气，想睁开眼，却被撕裂的泪水填满，模糊了视线。
　　白纱还没从眼睛移开。
　　我用力撕开湿润的白纱，当看清站在何处时，脚底已经提前传达了信息。
　　柔软的沙土包围着双脚，血管的脉络埋在沙土里，黑黑的沙土里时不时在阳光下闪烁，就像眼泪团聚在眼睛里时，看着光亮的模样。
　　破碎的河蚌壳被水流冲击，细细碎碎地在沙土上折射着彩色的光芒。
　　黄昏的光线柔和地洒在身上，不冷不热。
　　一步又一步，水漫过腰身，抬头看，远处山上的红枫还在夕阳里流淌着生命。
　　当眼睛里充满河水，一双手环住我的腰，抱着我上岸。
　　坐在沙土堆上，我咳了咳嗓子，将双手捏在脖子上。
　　水珠在最后一抹夕阳里闪烁着悲伤的泪，红枫掉落了一片鲜红的叶子，在秋天橙黄色的风里游荡。
　　双手从脖子转移到另一个人的手里，冻僵的血液重新开始流动。
　　眼睛朦胧一片，却能看见幽蓝的游鱼从水里游出来，在空气里欢快地穿梭着，围绕着我们两个人，形成一个蓝色的圈。
　　伸出有些发白的手，蓝色游鱼穿透我的掌心，顺着我的身体，慢慢地游向心脏。
　　“不要！”
　　蓝色流入心脏，我的眼前一片黑暗。
　　湿润的空气黏附在我的身上，我浑身冰冷的颤抖着。
　　再次睁开眼，我身处在了一片黑暗里。
　　这是我最熟悉不过的黑暗，孤独与死寂包围了我，我呆呆地坐在这里，等待着清醒，等待着黎明的到来。
　　幽蓝的游鱼从透明的地面游过，成群结队地探出头来，缓缓地游在我身边，照亮了这一片黑暗。
　　向前再向前，跟随着巨大的蓝色队伍的游动，我看到了一小片绿色的岛屿。
　　藤蔓秋千再次出现，仿佛是见到故友一般，藤蔓欢快地扭动着，小心翼翼地伸出一枝小枝条，碰了碰我的手，又触电般地缩回去，手舞足蹈地旋转着。
　　摸不着头脑，我探索着往前走了一步。
　　藤蔓形影不离地跟着我，形成一个半圆，将我护入它的保护区范围。
　　蹲在一棵柏树下，粗壮的枝干与墨绿色的枝叶占据了这片黑暗，顽强地展示着
　　生机。
　　在她的枝干下，一株小小的枫树无精打采地歪着脑袋。
　　我的眼睛里闪着绿色的光芒，轻轻触碰了枫树绿色的嫩叶，枫叶仿佛获得甘泉，吸收阳光，枫树毫无预兆地抬起头，张开枝干鲜活地生长着。
　　也许是时间流逝得很快，枫树与柏树肩并肩高，根系与根系连接，孕育着周围的一小片土地。
　　小草冒头，格桑花盛放，野雏菊抬起头，各式各样地色彩赶走了黑暗，这里生机一片。
　　触碰着柏树磨手的树干，我看向了树的背面。
　　一个女孩披着黑色长发，闭着双眼，静静地躺在树干上。
　　蓝色的衣裙散发着银蓝色的光泽，我坐在了她身边，靠在了她的肩上。
　　白色的衣裙与蓝色衣裙交织，空气里有淡淡的甘蔗清香。
　　“我是不是来晚了？”我轻声问道。
　　“你来了就是是最好的，一切都刚刚好。”搂着我的肩膀，她轻轻贴着我的脸。
　　我空虚地摩挲着她的手。那手掌有些粗糙，已经有一些浅浅的纹路，里面全是生活留下来的色素，洗不掉。
　　“归寂。”
　　“嗯。”
　　“归寂。”
　　“嗯。”
　　……
　　当清晨的城市开始苏醒，我便睁开了眼睛。
　　温度计又开始了一天的爬升，现在是早上五点钟左右，我看着左扭右歪的小雨，轻手轻脚地给她盖上肚子，打开门缓缓走了出去。
　　房间内除了阳光的行动，一切都没有动静。
　　洗漱完毕，我推开大门，我吸了一口带着汽油味的空气，快步走到了面馆里。
　　五点钟的城市已经开始活跃起来，面馆里已经有几位顾客准备打开一天的味蕾。
　　门口水仙花无声地张开鲜红的花瓣，几只蜜蜂短暂地停留又离开。翠绿的铜钱草长出白色的花朵，像冬日里白雪挂在树枝一般。
　　我走到阿姨跟前，试探地问着现在可以帮什么忙。
　　“这么早就起来啦？小朋友还在长身体，可以多睡一会的。”阿姨摸了摸我的脸颊，笑着说。
　　“习惯了，再睡也睡不着了。”我淡淡地笑了笑。
　　“现在还不忙的，你饿不饿，煮点面吃吧。”叔叔下了一碗面在锅里。
　　“你看我这记性，这都忘记了。”阿姨拍了拍头，连忙催促着煮面。
　　淡黄色的水里冒出咕噜咕噜的声响，不断翻滚的水像奔泄地洪流。
　　加入辣椒油，撒上翠绿的葱花，加入一勺肉沫，放上几片牛肉，一碗香气飘飘的牛肉面就做好了。
　　叔叔端着面轻轻放在木桌上，晨曦还在不断扩张，短暂的闲暇时光里，我们三个人坐在桌子上吃着聊着天。
　　每当问起我家的情况时，我总想暧昧地笑过去。
　　“我家有一只猫，叫阿柴。”我淡淡地笑了笑，不知道阿柴现在在干嘛。
　　仿佛知道了难以开口的原因，我们没有再聊起这个话题。
　　“在学校里还好吧？”
　　“挺好的。”我点点头。
　　“看着你，就像看到了阿姨当年的样子。”阿姨撑着手，静静地看着我。
　　“当年我也是一个人跑到外面来，不知道怎么办才好，还是一位奶奶接受了我，让我帮她做面条。”阿姨回忆着，眼里冒出一些水花。
　　“当时家里好多孩子，我也想读书啊，所以跑出来，就想着自己赚点。”喝了一口汤，阿姨擦了擦嘴，淡淡地笑着。
　　“那后来呢？”我轻声问道。
　　“后来，我还是没有读书，把钱全寄给家里了，家里人生病了，命总比读书重要。”阿姨叹了一口气，就像当年在邮局面前一般。
　　“都过去了。”叔叔拍了拍阿姨的肩膀，轻声说道。
　　简简单单地收拾完，繁忙的早晨最终拉开了帷幕。
　　一碗又一碗的面条端了出去，一根又一根油条装入了袋子，一声又一声的油炸声伴随着聊天声流入身体，我感觉到了从未有过的鲜活。
　　阿姨娴熟地端出面条，一如当年的她，想象着明天的美好。
　　一只又一只碗在我手里洗干净，八点左右，我打了个招呼，回到了小雨身边。
　　轻轻推开门，小雨还没有睡醒，一起一伏的身体像呼吸的大山。
　　拿起抹布，打开水龙头，未被太阳灼烧的水透着丝丝冰凉。
　　门框上，柜台边，桌角下都有灰尘残留的痕迹。
　　一件件衣服挂上了阳台，几盆多肉开出鹅黄色的花骨朵。
　　地板的脚印被擦除，一切变得发光起来。
　　看着时间的流淌，我再次轻轻推开房间门，小雨翻了个身，朦朦胧胧的眼神下垂，还留在梦与现实的边缘。
　　十分钟后，小雨揉了揉眼睛，看着我笑了出来。
　　“姐姐。”
　　“我在。”
　　“我今天特别开心，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
　　“因为今天起床，就看到有人在我房间里。”
　　心酸与苦涩压着我的喉咙，这是生活的迫不得已。
　　我走到床边整理了小雨的衣服，白色纱裙上点缀着红色的蝴蝶结，背后还挂着一个蝴蝶结。
　　“那这个暑假，每个早上我都陪着你好不好？”我把她抱下床，放在椅子上，轻声说。
　　“那暑假以后呢？”小孩子总是能很快地捕捉到隐瞒的结局。
　　我淡淡地笑了笑，轻声说:“那时候，你会去学校和其他小伙伴一起玩，我也会去学校学习，等你上完课了，我说不定就再次出现了。”我拿起梳子为她梳了两个小辫子，仔仔细细地说。
　　“好吧，那你不能忘了我。”小雨突然背过身来指着我，有些生气地说。
　　“肯定不会，我肯定不会忘了你的。”我做了个发誓的动作。
　　“那就好，那你不能骗我。”
　　“不会。”
　　“那你要和我说好了。”小雨伸出小拇指，做了个勾手的动作。
　　我不明所以，做出和她一样的动作。
　　她用力勾住我的小拇指，对语言不熟悉地使用着:“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暖暖的感觉在心里旋转，我睁大眼睛笑着，想永远记住这一刻。
　　我开始祈求我不靠谱的记忆，希望永远不要忘记。
　　打开煤气灶，昨天晚上临时学习的时候，叔叔千叮咛万嘱咐，使我小心翼翼地打开，生怕有什么意外。
　　两个鸡蛋在锅里转了一圈，最后停在了各自的角落。
　　蓝黄色的焰火升起，我再一次被这种色彩吸引，像一种独特的花朵，散发着淡淡的忧伤。
　　烧了一壶水，倒了一些放入锅里，一部分倒入保温壶里，一部分放在茶壶里，浅黄色的水里，茶叶转了几圈，像嫩叶一般伸展开来。
　　在木黄色的案板里切开了一个红彤彤的番茄，下入翻滚的沸水里。放入一把白色的细面条，打入一个鸡蛋，搅拌成蛋花，加入几片青菜，香喷喷的雾气蔓延至整个房间。
　　盛出一碗面条，红黄绿三色点缀着白色的细面条，色泽鲜美。
　　剥开两个鸡蛋，放入碗里，小雨躺在房间里晒着太阳。
　　推开房门，我牵着她的手，慢慢地到厕所洗漱。
　　一下又一下轻轻地刷着牙齿，小雨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乐呵呵地笑，我轻轻笑了一下，又怕她被呛到，点了点她的小鼻子示意快点洗漱。
　　小雨点点头，快速的解决来到了桌子上。
　　面已经凉了一会，这时候温度刚刚好，小雨慢慢地吃着，时不时冒出一句“很好吃”。
　　我有些不好意思，她每说一次，我便小声说了一句“谢谢你”。
　　收拾完碗筷，提起垃圾桶里的垃圾，我牵着小雨的手一步一步地走出门去。
　　钥匙在门上噼里啪啦地撞响，关上房门，对门晃了晃，走出一位头发半白的老奶奶，发顶出闪烁着白灿灿的光芒，发尾的黑色却不惹眼的垂落着。
　　“小雨，起来啦。”奶奶杵着拐杖，头微微向前倾，声音有些嘶哑地说。
　　“起来了奶奶！”小雨凑到奶奶身边大声地说着。
　　“好，好，你们家是来客人了吗？”奶奶眯着眼睛看着我，有些灰白的眼珠藏在皱纹了，有些看不清。
　　“对啊，这是我姐姐！”小雨兴奋地拉过我的手走到奶奶身边，手舞足蹈地说着，眼睛闪烁着光芒。
　　我凑到奶奶身边说了一声:“奶奶好！”
　　奶奶乐呵呵地点点头，用另一只空闲地手拍了拍我的肩。
　　看着挂在拐杖上的垃圾，我凑到奶奶耳边说道:“奶奶，我帮你把垃圾带下去吧。”
　　“不用不用，我自己来，这怎么好意思麻烦你。”
　　“没事，我也是要去丢垃圾的。”我接过奶奶手里的垃圾袋，告别了奶奶。
　　一级一级地蹦下去，我专注地拉着小雨的手，害怕她不小心崴了脚。
　　“姐姐，我们去干嘛呀？”小雨抬起头好奇地望着我。
　　“我们去买菜，中午做饭吃。”我边说边牵着她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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