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贼人
烛火昏幽。
自从大兴业寺回来,赵颐处理京中来的公务,难得片刻休憩,层层叠叠的卷宗信件堆在案前,几只药罐齐整地把在前头。
屋外长风呼呼而过。
重赢嘴角向下抿着,抬眸去瞧自家公子。
赵颐身姿稳静,眸中映着忽明忽灭的光,执笔的手顿在半空,默了几息,将笔放回青玉笔架上。
不知在想甚。
重赢呼吸顿了顿,觉着脑中蒙了层雾。照理说,无论家中何人遇贼,公子也不该是这态度。
萧姑娘再如何,也是个弱女子,这一番定然吓坏了。
书案前响起男人低哑的声音,“可信吗?”
“禀公子,”听着赵颐的嗓音,重赢倒了盏温水递去,“属下还未亲自去看,但听那边侍卫说,萧姑娘吓得脸都白了几度。”
晚膳后,公子就犯了头疾,用了两碗药后就在书房忙到这会子,也不知可有好些。
男人半垂眉眼,并未开口。
萧怜为了招惹他,使了好些手段。未曾亲眼见到她受惊的模样,他难测此事真假。
过往萧怜受了惊吓,总是先顿在原处,一言不发,煞白了脸,待回过神才屏息凝神去察看发生了何事。
见男人没应声,重赢低声道:“另外……有侍卫在海棠院屋顶捡到了这个。”
说着从怀里拿出根赤红的吊穗,颜色鲜艳如新,但穗纹处泛起层浅红的绒晕,即便沾了雨水,也不难看出这是人常久佩戴在身,刚掉落的。
“海棠院离园墙太近,萧姑娘又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想是不会拿这事说谎……”
指骨捏着吊穗,施了力,骨节微微泛白。
阖上眸子,往椅背靠去,赵颐深吸一口气,指腹按在眉心轻揉,嗓音低沉,“多派人过去,一批人守在海棠院,一批人守在园外。莫要声张,待天亮自行离开。”
贼人不知男女,被误会外男进了园中姨娘的院子,总归不好。
“至于你,跟着线索查过去。”
“是。”
得了命令,重赢拿着公子的令牌快步退去。
门被阖上,门后烛台上的蜡烛快烧到底了,烛光摇摇晃晃,忽明忽灭,不到半刻钟燃尽了,书房内黑上一度。
赵颐眼底暗了暗,推门出去。
.
海棠院,卧房内。
萧怜听着重赢的禀报,指尖摩挲着垂在脖颈上的平安符,桃花眼半垂。
“萧姑……姨娘大可放心,”重赢站在门外,安抚地笑道,“重赢挑的都是身手敏捷之人,将里里外外围了个遍。姨娘可以放心安寝了。”
“只是我瞧姨娘脸色有些白,可要派人煎安神汤送来?”
萧怜将平安符拢在手心,掌心按在胸口,有以下没一下地抚着,显然还未从惊吓中缓过神,勉强扯唇笑了笑,嗓音轻得如同棉絮,“……不必了。”
丑时二刻了。
看着一个个侍卫将院子围紧,她就已经有了困意,用不上安神汤,“夜也深了,重赢侍卫也回去歇息罢。”
这语气,比前几次见榻柔了不少。
重赢心下一软,好似见到了两年前的萧怜,话音不由一扬,“谢过姨娘好意,只是……眼下还需追寻贼人下落。”说着,提起靠在楹柱上的利剑,阔步往外去。
夜深风急,呼呼然越过几条巷道灌入海棠院内,正是春意阑珊时节,院角那颗攀出墙头的辛夷花经过雨水击打,又在风中几番飘摇,落红满地。
萧怜靠在浴盆内,任由热气扑面。
秋月走上来,低声道:“小夫人,明日是否要去见二公子呢?”
今夜出了这样的事,正合适去找二公子亲自诉说一番。
萧怜闭着眸子,如雪的肌肤在烛光下晶莹柔亮,须臾,她笑着看向秋月,打趣道:“怎么,往日不是最担心我见他吗,这是突然见不得我一人寂寞了?”
秋月被小夫人这副模样弄红了脸,扭了扭脸,“小夫人,秋月说正经的……”
嗤笑一声,萧怜阖上眼皮,不欲解释太多,“不见,所以秋月安心罢。”
没必要日日都见。
登门多了,更易惹人心烦不是吗?
而且,时机未到。
.
翌日,萧怜从梦中醒来已是巳正时分了,从榻上撑起身子,脸颊有些发热,整个人昏昏沉沉的,拉上床帐又睡了一个时辰。
再醒来,秋月已经站在榻前。
“奴婢想着小夫人昨夜未睡好,没敢轻易来叫。”秋月拉开床帐,服侍萧怜起身,“小夫人可有不舒服?”
“有些头晕,不碍事。”
想是昨夜穿得单薄,又吹了凉风,本就没有好全的风寒复发了。
“对了,那些侍卫还没到卯初就撤了,”秋月一边往萧怜身上穿衣裳,一边压着声禀报,“奴婢按照小夫人的吩咐,在出去叫人前就往银莲银杏房中点了迷香,她们一直睡到早膳时分,不会知晓昨夜的事。”
盥洗完毕后,两人一前一后出了卧房。
午膳一贯在西厢房用,萧怜乏得厉害,没有胃口,边听秋月说贼人的下落,边用勺子送了几口清单的南瓜粥。
说是重赢带人跟着鞋印追过去,一路追到城外的岐水江畔,在一片芦苇荡里找到一具全身黑衣的女尸。随后请仵作验了尸,是慌乱逃窜后溺水身亡。
显然,很难站脚。
海棠院现在里外都有人守着,至少她不会出现危险,至于究竟是何人……她无力再深思,用罢午膳,就到贵妃榻上躺着。
这样吃了睡,睡了吃的日子一连过了几日。
至于赵颐,听说又不在沙棠园,一连几日都宿在外头。萧怜原先想这人约莫是躲着她,转念一想,她在赵颐那不足轻重,只当榻有事。
去了何处,重赢支支吾吾不肯说。
三日后,终于风寒快好全了,却得知一个坏消息。
张嬷嬷就是这日午时来的。
萧怜正由秋月伺候着盥洗罢,身后便传来一道尖锐的声音——
“萧姨娘,这几日过得如何?”
萧怜嘴角勾起一丝冷意。
她“啪嗒”一声将帨巾扔回盆中,就见张嬷嬷直接推门进来,身后还跟着两个粗壮的妈子,全然一副“你不走,我就押你走”的嚣张模样。
“张嬷嬷不晓得,没有你来打搅的日子,自然是好极了。”
秋月想上前回答,被萧怜拉到身后。
“好极了?”张嬷嬷挑衅地轻嗤一声,“萧姨娘当真会过日子,早些念着三公子在,免了你对主母的请安问候便罢了。现如今竟日日睡到午时才起,主母来了也闭门不见,这是谁家的道理?”
张嬷嬷不知从哪变出根木棍,狠狠敲在案上,凶神恶煞的刻薄样。
“奴婢是代老夫人来的,你说出这般话,不是不敬是什么?”
萧怜挺了挺脊背,红润的脸上漾出抹笑,不急不徐道:“你一个外姓的奴婢婆子,也敢说是代替老夫人,这就有理了?”
张嬷嬷嘴上一顿,努努嘴继续道:“当真巧舌如簧,瞧着不错的一张脸,说出的话竟如此难听!公子究竟看上你什么了?!”
在张嬷嬷眼里萧怜就是个空有美貌的花瓶,哪里比得上庄云雁半分。
当初若不是三公子在萧县令的酒宴上对萧怜一见钟情,又出了那档事,就算是萧县令的亲女也攀不上他们赵氏。
“生得好说话就一定好听吗,难怪嬷嬷说话这般难听,原来是生得……”萧怜这话说得极慢,说道最后干脆停下,目光直直对上张嬷嬷神情扭曲的脸。
张嬷嬷险些气晕,一手扶着桌子,一手指着萧怜,手指气得发抖,“我一个奴婢比不得您!但今天你必须跟着我去见老夫人。”
“走,当然会走,”萧怜看着她,笑道,“只是,劳嬷等我用完膳,不然实在无力走过去。”
要晓得,海棠园到清堂居,需要两刻钟。
张嬷嬷两眼一番,“萧姨娘,如今三公子不在,你还是这般张狂,看来上次跪祠堂一点教训也没长!”
萧怜没理会她,径直往西厢房去。
另外两个嬷嬷正想拦着,萧怜一眼横过去,“你是想我晕在半路?”
想到和老夫人的猜测,张嬷嬷视线划过萧怜平坦的小腹,深吸了一口让人退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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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堂居整日焚着沉香,才刚踏入,一阵阵教人晕闷的香气窜过来,混杂着荤腥味。
萧怜早午膳没用多少,闻着这股气味胃中一阵翻江倒海。
霍然抬手捂住嘴,手靠在楹柱上半晌才堪堪缓过来。
张嬷嬷横看她一眼,眼神越发晦暗。
“还在外头愣着作甚,要老身请进来?”赵老夫人的声音透过两层竹帘传来。
张嬷嬷做了个请的姿势,朝萧怜挑了挑眉。
屋内一派明亮,弥漫着浓郁的沉香气还有女人的胭脂香,以及一股极淡极熟悉的柑橘香,萧怜掀开帘子,一眼望见软椅上的赵老夫人。
以及,那个几日不见的男人。
这老太婆又想做甚?
上次把她和赵颐放在一个屋内,是为了让她听到赵颐和那表妹的事,难不成要旧事重来?
话说赵颐和那王表妹进展如何,她还真不知。
萧怜皱着眉走进去。
赵老夫人坐起身,叫丫头给她备了圆凳,“听说你这几日身子不爽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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