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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胡沉月盯着白米饭:“我们能吃这个吗?”
她们无故进入别人家,偷吃了猪食,还没给钱,再偷吃人家白米饭,就成了贼。
沈梅取下帽子,拿下发髻上的燕尾玉簪放在灶台上:“我把这个赔给她,你想吃就吃。”
“反正马上就到梦鹤山,这些东西以后也用不着了,都赔给她。”柳梦实同样揭开帽子,取下发髻上柳枝玉簪,拔走杜轻容头上的笔玉簪放在灶台上,找出碗盛饭,“换一顿饱餐值了。”
杜轻容帮着盛饭,胡沉月东找找,西找找,才凑齐五双长短不一的筷子,夹出咸菜放在碗里,沈梅端着米饭递给沈南枝,沈南枝一心看着院落,她问,“怎么了?”
沈南枝这才接过米饭:“上次我来这里,这户人家还有位老翁,现在只剩下老妪。”
沈梅也记得有位老翁,小鹿每次都很警觉,他觉得不对劲那便是真的有事,“你觉得他出事了?”
“他们在说给贺家送礼。”沈南枝指着正前方的一桌客人,虽然离得远,但他听得清他们在说些什么,“旁边的也在说送礼……他们想要去抓药仙。”
沈南枝手指移向另一个人:“他说没人知道药仙在哪儿,正在苦恼。”
老妪铲着米饭怒道:“药仙住在死人谷,那地方,全是毒气,你们去了就是送死。”
沈南枝指着的人高昂着头:“我家世代行医,对各种毒物了如指掌,还怕区区毒气不成。只要抓住药仙,献给贺老,我就能被择为贺家学生。”
顾金水切声啧他:“你以为药仙是吃白米饭长大的,能被你抓住!”
沈南枝看着手里的白米饭:“……”他真的是吃白米饭的。
顾金水上下打量陈浊:“我听说进谷抓他的人都被他杀了,你,浑身上下没有二两肉,手指头还没碰到他,就被他折断腰,陈水虫,你还是赶快回家去,好好折腾你家的药材生意,还什么世代行医,在村里骗骗人就得了,还骗到这种地方来了。”
陈浊右手拍桌子,指着顾金水,“你骂谁呢。”
顾金水手里的大刀插在地上,紧盯着他,“骂的就是你,陈水虫,你想比试比试?”
陈浊吞咽口水,他谁也打不过,犯不着在这儿丢面子,“君子不与小人斗,有本事就比比谁先抓到药仙。”
“好。”顾金水站起,“我们这就去死人谷,要是我抓到药仙,我非得让你跪下来喊爷爷。”
“走就走。”陈浊推开瘸腿的长凳站起,气势汹汹出院子,看热闹的人起哄,“走,抓药仙。”
满院的人只剩下残羹剩饭,老妪轻哼一声,把空了的锅丢在地上,“一群不自量力的东西。”
沈南枝搁下饭碗,推门走出去,白蝶先飞到老妪身边,老妪抬头,眼中闪过一丝陌生。
上次见面,沈南枝满头裹着布条,穿着血淋淋的衣服,这才一个月,头上的布条没了,露出的脸不是记忆中的鹿脸,是一张俊俏的人脸,浑身的脏衣服、乱糟糟的头发也难掩他的贵气,若不是他身边缠绕白蝶,背着骨弓,也认不出来是他。他身后跟着上次来家里借饭的那几个小年轻,各个脏兮兮的,认不出原本的样貌。
最近上梦鹤山的人多,老妪以为他们也是上山求学,“梦鹤山不是什么好地方,你们干什么非得去梦鹤山。”
“当然是去报仇啊。”柳梦实嘴快,“我要杀了贺西慈这个王八蛋。”
围在灶炉边的人齐刷刷扭头看向柳梦实,沈梅眼神斥过去,柳梦实乖乖闭嘴,拖来长凳坐下,就着剩菜拌饭。
沈南枝:“我上次来这里,还看见一位老翁,他今天又进山砍柴了?”
“砍什么柴啊。”老妪叹息,“梦鹤山收学生,收到消息的人都来了,有人看到壁窟里的塑像,绑着老头进死人谷寻药仙,走了好几天了,也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回来。”
老妪挥手赶人:“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你早点走吧。”
沈南枝接着问:“刚刚您说梦鹤山不是什么好地方,不知是什么意思?”
老妪放下收,手扶着桌子,炯炯有神的双眼望着沈南枝,“因为我去过梦鹤山。”
老妪指向灶台边的人:“我们都去过梦鹤山,而你在死人谷救了我们。”
沈南枝看向几人,她们的脸和记忆中的脸重叠。那一年,他刚学会像人一样直起身体,像人一样走路,每走一步,全身的骨头都在疼。三天前,他把能吃的东西都吃了,实在找不到能吃的,他只有走远点,去到最不愿意靠近的沼地。
沼地周围横躺着几具尸体,这些尸体衣服干干净净,几粒蛆虫趴在尸体脸上,皮肤还未完全腐烂,死人谷的每具尸体沈南枝都认得,他们是新人。
沼地面积越来越大,几具白骨隐隐若现,新来的尸体脸埋进沼地里,上空飘着白色雾气,这种雾气不仅臭,且有毒,很是难闻,偏偏周围的草长得最好,沈南枝抬手捂住鼻,快速靠近岸边,扯走一把野草,立马跑远。
隐约听见有人在呼救。死人谷之所以称为死人谷,是这里面的全是死人,没有活人,是他听错了,沈南枝头也不回的往前走。
“救我……”呻吟声再次响起,沈南枝叹息回头。
埋在沼地里的“新人”伸出她挂满黄泥的手,嘴唇一张一合,声音模糊不清,沈南枝确认是他在呼救。
沼地里很脏,自上次出沼地后,沈南枝再也没有进去过,这次也不想进去,他捡起地上的树枝,伸到那人身边,那人伸手抓住树枝,沈南枝用力拖上岸。
离得近了,隔开雾气,那人就跟见了鬼一样,望着他说不出话,只是一味看着他。
沈南枝知道她在看他的脸,他刚直起身体,四肢刚长成人的手脚,唯独颈上的头颅是一颗破破烂烂的鹿头。
人已经救上来了,其他的和他无关,沈南枝再次转身离开,那人抓住他的衣角,断断续续的说,“底下……底下还有人……救他。”
沈南枝不想救,但他的脸还没长好,死人谷行善的机会少,错过这次,最少也要等几个月。无奈,沈南枝放下草,瘪嘴走下沼地,手伸进下去捞人。
蛆虫贴着皮肤蠕动,浅层没有人,他必须得往下,终于摸到一具被啃得坑坑洼洼的人。沈南枝用力拖出他,连带着几具“新人”,他把他们都拖上岸,摆在最先救上来的人面前,“你说的是哪一个?”
那人没空惊诧沈南枝为何会说话,抱着一具尸体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累倒在地,看上去像是死了。
沈南枝从未见过有人能活着走出沼地,她不过是短暂存活,要活下来,得要药。沈南枝随手扯下一把野草揉成团塞进她们嘴里,几人没反应,肯定是草药不对。
他再走远些,无意抓到一把长得像刀一样的草,他给他们取名‘利刀草’,手被化出一道口子,血滴在草上,他带着草回去,取出几人嘴里的草团,把草重新塞进他们嘴里,蹲在他们旁边,舔手心的血治疗伤口。
地上的人陆续睁眼,全身的伤口都在发痒,白蝶越来越多,沈南枝想立即跳进河里止痒,他捡起地上的草跑远。
他捞出来的人只看见一只鹿头人身的人被白蝶追着跑,她们相互搀扶,离开死人谷,在离梦鹤山不足十里的地方建立村落,为沈南枝塑像。
沈南枝终于想明白,死人谷就在梦鹤山脚下,梦鹤山前身是洗砚台,难怪当日掉下去会留在沼地。
沈梅试问:“你们是二十年前上去的?”
老妪:“当年我们贪婪心作祟,慕名到梦鹤山求学,山中生活滋润,我们每日游乐,某日夜晚,我们几个约好赏月,我提着酒到观月台,却遇到贺管家杀人抛尸,我想要逃走,晚了一步,醒来时就到了死人谷。”
胡沉月吃着白米饭:“你们醒来后为什么不回家,呆在这里岂不是容易被人发现。”
老妪义愤填膺:“我们也想回家,醒来后我们就变成了七老八十的老头老太太,回到家中没人认识我们,我们被人赶出来,聚在这里勉强苟活。”
“二十年你们上山时年岁多少?”沈南枝记得第一次遇见老妪老翁时和现在的模样相差无几,都是一副苍老的模样。
“和你们一样,十五、六岁。”老妪站起,“我给你们装些干粮,你们早早回去吧。”
“回去,又能去哪儿?”想起伤心事,柳梦实暗自抹眼泪,“梦鹤山我是一定要去的,死了也就算了。”
杜轻容:“……”真是丢脸。
老妪若是没说慌,她应该三十五、六,看上去却七八十岁,梦鹤山的确有不为人知的事,沈梅说,“我们无家可归,梦鹤山是我们唯一能去的地方,此去若是能查清当年之事,定当给您一个交代。”
老妪叹息:“走吧走吧。”
“能否借我们几把刀剑?”五人中,只有沈南枝有弓箭,另外四人两手空空,空手上山,只会吃亏。
老妪回屋,掀开床板,拿出底下半米长刀,取下墙上的打猎用的弓箭,走出来,“只有这些了。”
胡沉月不会用刀,也不会射箭,挥手推脱。沈梅接过弓箭尝试拉弓,还算顺手。杜轻容抓过刀道谢,拽走还在吃饭的柳梦实。
离开乡村,五人跟着大道走出几里路,沈南枝带人走进一片树林里。胡沉月不解,她们是要去梦鹤山,这条道路分明不是去梦鹤山,悄声问沈梅,“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一个月前,沈梅刚从这片林子里逃出来,沈南枝对这片树林很熟悉,她确认他要去的地方是死人谷,“我们现在形同乞丐,刚上山还没进门就会被人赶下山,别说报仇了。死人谷在梦鹤山脚下,我们可以从死人谷爬上去,偷偷潜进山。”
上次来过死人谷,胡沉月还记得见过的林间腐尸,她跟紧沈梅。
沈梅反握住她的手:“别怕。”当初红灵也是这样握着她的手。
右耳抽动,林间里传出急促的脚步声,沈南枝横箭拦住往前的杜轻容。杜轻容以为他是故意为难,怒斥,“你要干嘛!”
沈南枝:“有人朝我们跑过来。”
前面不过是一片被雾气笼罩的密林,杜轻容确认没有人,“撒谎,根本就没人,你就是想在燕舞面前逞能。”
柳梦实握拳砸在杜轻容头上,给沈南枝赔礼,“孩子胡闹,别生气。”
“柳梦实!”杜轻容怒吼,自从离开柳塘,柳梦实就不把他放在第一位,什么破烂表哥。
“乖,听话。”柳梦实手放在杜轻容头上,安抚他。
杜轻容甩开他的手,丢下四人往前,急促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沈南枝提醒,“别再往前。”
杜轻容不听他的,继续往前走。
脚步声变得明朗,所有人都听见了,一个人影从树林里钻出来,沈梅大喊“小心”,杜轻容来不及避让,被推倒在地。冲出来的人坐在杜轻容身上,双手掐着他的脖子,身体往下咬杜轻容。
刚才被扑倒,手里的刀掉在地上,杜轻容双手往上擒住他的肩膀,阻止他往下。
身侧的人冲出去,踹倒骑在杜轻容身上的人,屈膝压住他的背,反握骨弓,勾住他的脖子,迫使他仰头。他十指在地上挖动,留下一指深的沟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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