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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灯
海上的第三天,淡水已经所剩无几。
阿蘅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眯眼望着毒辣的日头。小船在无风的海面上几乎停滞不前,帆布软塌塌地垂着,像条死鱼的肚皮。
"再这样下去,我们得喝海水了。"他哑着嗓子说。
晏昭盘腿坐在船头,红尘剑横放在膝上。她的嘴唇也起了皮,但神色依旧镇定:"今晚会有风。"
云谏站在船尾,手持罗盘,眉头微蹙。自从今早发现罗盘指针开始不规则旋转后,他就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
"方向不对。"他突然开口,"青冥海应该在东,但罗盘指向西北。"
晏昭起身走到他身边,低头查看。罗盘指针确实在微微颤动,像是被什么力量干扰。
"磁场紊乱?"
"更像是......"云谏的话被阿蘅的惊叫打断。
"快看!那是什么?"
少年指着远处的海面。在蒸腾的热浪中,隐约可见一片模糊的轮廓——像是岛屿,又像是建筑群,随着热浪扭曲变形。
"海市蜃楼?"晏昭眯起眼睛。
云谏收起罗盘:"不,那就是蜃楼。"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远处的景象突然清晰起来。一座金碧辉煌的楼阁悬浮在海面上,周围环绕着七彩雾气。楼阁顶端站着个人影,正朝他们招手。
阿蘅揉了揉眼睛:"我、我是不是眼花了?"
晏昭握紧剑柄:"小心幻术。"
小船无风自动,朝着蜃楼方向漂去。随着距离拉近,楼阁的细节越发清晰——飞檐翘角上挂着铜铃,窗棂雕刻着精美的花纹,甚至能听到里面传来的丝竹声。
"这不对劲。"云谏的无垢剑已经出鞘,"三百年前的蜃楼不是这样。"
晏昭看向他:"你去过?"
"嗯。"云谏点头,"那时只是一座普通的白玉楼,没有这些......"
他的话戛然而止。小船突然剧烈摇晃,海水毫无征兆地沸腾起来!一个巨大的漩涡在船底形成,瞬间将小船吞噬。
"抓紧!"
晏昭只来得及喊出这一句,冰冷的海水已经没顶而来。她在混乱中抓住了一块木板,另一只手拼命划水。咸涩的海水灌入口鼻,视线一片模糊。
恍惚间,有什么东西缠上了她的腰——滑腻冰凉,像是一条巨大的触手。晏昭挥剑就砍,却砍了个空。四周的海水突然变得温暖,压力也消失了。她睁开眼,发现自己站在一座白玉桥上,身上滴水未沾。
"幻境?"她警惕地环顾四周。
桥下是平静的湖水,倒映着满天星辰。远处亭台楼阁错落有致,每座建筑前都挂着造型各异的花灯,将整个空间照得如梦似幻。
"云谏?阿蘅?"晏昭喊了两声,没有回应。
她沿着白玉桥向前走,路过一盏盏花灯。灯上的图案栩栩如生:有嬉戏的孩童,有缠绵的情侣,还有修炼的修士...当她停在一盏绘着红衣女修的灯前时,灯上的图案突然动了!
"这是......"
灯中的红衣女修转过身,赫然是三百年前的晏昭自己!更惊人的是,灯中还有个小云谏,正在偷偷帮她抄写《清静经》。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晏昭想起来了,这是她第一次被罚抄经书,因为偷喝了师父的灵酒。云谏嘴上说着"该罚",却每晚都来帮她抄写...
"喜欢这盏灯吗?"
一个温润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晏昭猛地回头,看见个白衣男子站在桥中央。男子面容俊秀,眉间一点朱砂,手中摇着一把折扇。
"你是谁?"红尘剑直指对方咽喉。
男子不慌不忙地用扇子拨开剑尖:"蜃楼主人,你们不是专程来找我的吗?"
晏昭没有收剑:"我同伴呢?"
"放心,他们很安全。"男子合上折扇,指了指远处的一座凉亭,"那位仙君正在欣赏我收藏的花灯,至于那个少年...他看到了最想见的人。"
晏昭顺着他的指向望去,果然看到云谏的身影。仙君站在一盏花灯前,神情专注得近乎虔诚。灯上画着什么,从这个距离看不清楚。
"你对他们做了什么?"
"只是帮他们看到内心最真实的渴望。"男子轻笑,"每个人心中都有一盏灯,映照着最珍贵的记忆。"
晏昭冷笑:"装神弄鬼。"她剑锋一转,"清微真人让我们来找蜃楼,不是来看灯的。"
男子表情微变:"清微?他还活着?"
"你认识我师父?"这次轮到晏昭惊讶了。
男子没有立即回答,而是转身走向凉亭:"来吧,见见你的同伴。有些事情,需要一起说。"
凉亭里,云谏仍站在那盏花灯前,连姿势都没变过。晏昭走近了才看清灯上的画面——是三百年前的她和云谏,正在一棵开满花的树下交换信物。
"云谏?"她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臂。
仙君如梦初醒,眼中的恍惚渐渐散去:"晏昭?"他看了看四周,"这是哪里?"
"蜃楼。"白衣男子在石桌旁坐下,变戏法似的拿出一套茶具,"坐吧,我知道你们有很多问题。"
晏昭和云谏对视一眼,谨慎地落座。男子手法娴熟地沏茶,茶香清冽,闻之令人神清气爽。
"先自我介绍。"男子将茶杯推到两人面前,"我姓白,单名一个辰字,曾是清微真人的...故交。"
云谏瞳孔微缩:"白辰?《四海志》的作者?"
男子微笑颔首:"没想到还有人记得那本书。"
晏昭想起来了,《四海志》是记载海外仙山的奇书,三百年前在修仙界颇有名气。但据传作者早已陨落,没想到竟在这蜃楼之中。
"你不是死了吗?"
"假死脱身罢了。"白辰苦笑,"当年我发现锁灵大阵的秘密,险些遭毒手。多亏清微相助,才逃到这青冥海。"
云谏端起茶杯:"师父让我们来找你,说有我们需要的东西。"
白辰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指了指凉亭外的一盏巨型花灯:"看看那个。"
灯上绘着一幅惊人的画面——无数细线从修士们体内伸出,汇聚到天空中的一只巨眼中。而巨眼背后,隐约可见一个模糊的人形。
"锁灵大阵的真相。"白辰声音低沉,"玄天上帝窃取天道权柄,以修士灵力为食。监仙司就是祂在人间的爪牙。"
晏昭盯着那盏灯:"所以三百年前......"
"是一场阴谋。"白辰点头,"你们二人天赋异禀,有望突破桎梏。玄天上帝怕失去食粮,才设计让你们反目。"
云谏的手无意识攥紧了茶杯:"破解之法呢?"
白辰起身走到凉亭边缘,袖中飞出一盏小小的莲花灯。灯芯无火自燃,映照出亭外湖水下的景象——那里沉睡着无数盏熄灭的花灯,每盏灯上都刻着名字。
"这些是被锁灵大阵吞噬的修士。"白辰的声音带着哀伤,"他们的灵灯已灭,但真灵未散。"
莲花灯缓缓下沉,照亮了湖底最深处的一盏金色灯台。台座上刻着古老的符文,与清微真人给云谏看的竹简如出一辙。
"斩天灯。"白辰转身看向两人,"需要一对心意相通的道侣共同点燃,才能发挥威力。"
晏昭挑眉:"所以这就是师父说的'需要的东西'?"
"不止。"白辰摇头,"斩天灯只是钥匙,真正的武器在你们身上。"他指了指两人的心口,"情劫之力。"
云谏霍然起身:"你知道情劫的事?"
"当然。"白辰微笑,"当年你们在昆仑之巅立誓时,我就在场。"
晏昭的记忆又清晰了几分。她想起那个站在清微真人身旁的白衣书生,原来就是眼前之人。
"时间不多了。"白辰突然严肃起来,"玄天上帝已经察觉到你们的行踪。必须在下次月圆前点燃斩天灯,否则......"
他的话没能说完。整个蜃楼突然剧烈震动,湖水掀起巨浪,无数花灯在风中摇摆。远处传来阿蘅惊恐的喊声:"晏姑娘!云仙君!快跑!"
一个巨大的黑影正在湖底蠕动,所过之处,花灯一盏接一盏熄灭。
"祂来了!"白辰脸色大变,"快走!"
云谏拉起晏昭就往桥上跑。身后的凉亭轰然倒塌,白辰的身影被黑暗吞噬。两人刚踏上白玉桥,桥面就开始崩塌。晏昭脚下一空,眼看就要坠入湖中,云谏一把揽住她的腰,无垢剑化作流光托住两人。
"阿蘅呢?"晏昭焦急地环顾四周。
"在那!"
少年正抱着一盏花灯,在远处的回廊上拼命奔跑。他身后,黑暗如同活物般紧追不舍。
"救他!"晏昭挣脱云谏的手,红尘剑脱手飞出,在空中划出一道赤芒。
剑光斩断回廊的栏杆,阿蘅趁机跳入湖中。奇怪的是,湖水竟然托住了他,像是有生命一般将他推向两人。
"接住!"阿蘅奋力将怀中的花灯抛来。
云谏伸手接住,发现是那盏绘着他们交换信物的花灯。灯芯处有一点微弱的火星,随时可能熄灭。
"走!"白辰的声音不知从何处传来,"带着灯去找清微!"
黑暗已经蔓延到整个空间,只有花灯周围还有一小片光明。云谏一手持灯,一手拉住晏昭。阿蘅也终于游到近前,被晏昭一把拽上飞剑。
"抓紧了!"
无垢剑载着三人冲天而起,冲破蜃楼的穹顶。身后传来惊天动地的崩塌声,整个幻境土崩瓦解。
刺眼的白光过后,三人重重摔在了小船的甲板上。晏昭头晕目眩地爬起来,发现他们竟然还在海上,不远处就是白鹭镇的轮廓——仿佛这几天的经历只是一场梦。
"这是......"她困惑地看向云谏。
仙君摊开手掌,掌心静静躺着一盏小小的莲花灯。灯芯处,一点火星顽强地跳动着。
"不是梦。"云谏轻声说。
阿蘅突然指着远处的海面:"看!"
夕阳西下,海天交接处,隐约可见一座金碧辉煌的楼阁正在缓缓沉入水中。最后一缕阳光照在楼阁顶端,那里站着个白衣人影,正朝他们挥手告别。
"白辰先生......"阿蘅喃喃道。
晏昭接过那盏莲花灯,小心地收进怀中。灯身上刻着两个小字:情劫。
"回昆仑。"她看向云谏,"师父在等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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