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错局
楚际的手悬在半空,修长的手指细看有些发颤。
凤微毫不犹豫地握住,肌肤相触时,能感受到他掌心沁出的凉意。这双手杀过无数人,难得在她的触碰里失了些许稳重。
“走。”他低声道,拽着她转身推开后窗。
“等会。”在翻出窗户后,凤微顺势勾住他的手,犹豫稍许,不好意思道:“小女子有个不情之请,可否……”
她笑得很是狡黠,眸色清亮,痣若点漆,随弯起的眉眼晃动,倒比笑意先透出几分活泛来。
“可否劳烦阿际哥哥带小女子'飞'一段?”
凤微从小就清楚,自己生了一副好样貌,一般她把语气放软些,提的要求又在情理之中,家里那位当大学老师、教书教到严肃板正的亲哥,十有八九都会点头应允。
这一套对楚际同样适用,她只在电视里见过飞檐走壁的轻功,好不容易当一回古代人,总得亲身体验一把,才不枉来此一遭。
楚际明显愣了一会,握着人手腕的力道逐渐收紧,他蹙眉望进她含笑的眼眸,耳尖隐约泛红,墨色瞳孔里流露着不解与警惕,喉间溢出一抹气音:“胡闹。”
这声呵斥本该裹挟着杀手的凛冽,却因那点不易察觉的无措慌乱,生生泄了气势。
显然,楚际没跟上凤微天马行空的思维。
“不是胡闹。”提出要求的那姑娘歪着头,耍赖似的扯他的袖子,眼底含着促狭,“你看这月色正好,高墙深院的,不走走捷径多可惜?”
她凑近半步,压低声音,像在分享什么天大的秘密,雀跃道:“我听说会轻功的人能踏风而行,就像天上的鸟儿一样,你也知道,我自小困在宅院里,没瞧过这些新鲜事。”
说着,她假模假样地去擦眼角,明明没有泪,非要装出可怜巴巴的模样卖惨。
演技实在拙劣,但楚际信了。
因那双努力睁大眸子里,展露的好奇与向往太过鲜活,似一簇火苗,瞬间撞碎融化了他心底冻若高墙的坚冰。
楚际喉结滚动,视线落在她亮晶晶的瞳孔上,那里映着他缩小的影子,醒目得让人心慌。
除了楚亦,他从没对谁有过纵容。
可眼前人又与楚亦不同,她是特殊的。
或许,也因着那句“楚际最好了”。
僵持数息,他松开钳制的手,转而揽住她的腰,力道稳且强势,恰好卡在令她挣脱不得又不会疼痛的界限。
“抓紧。”嗓音仍裹着寒意,凤微莫名听出一丝似有若无的温柔。
“我准备好了,我准备好了,我准备好了……”
凤微眉眼弯弯,嘴里冒出一连串海绵宝宝式的碎碎念,并不假思索地环住他的脖颈,温软的脸颊轻轻贴着他微凉的颈侧。
下一刻,只觉腰间一紧,身体腾空而起。
她眼看着楚际抱着自己跃上屋顶,风声在耳边呼啸,脚下的砖瓦树木飞速倒退,清冷的月光洒在两人身上,勾勒出相依的剪影。
凤微眯起眼,忍不住轻笑出声,她心跳如鼓,却并非因为害怕。腰间那只手稳如铁铸,她无端确信,楚际绝不会让她坠下去。
她抬眼偷瞄对方紧抿的唇线,这人的耳根貌似比刚刚更红了些。
原文里那个冷戾无情的杀手,也不是真的铁石心肠。
夜风夹杂着泥土的腥气飘来,两人绕开皇陵守卫,悄然落在一根石柱的阴影处。后方的灌木丛中,一道仅容一人侧身的密道入口已被撬开,黑黢黢的洞口半掩在枯枝败叶间。
楚际放下怀中人,率先钻入密道。片刻后,洞内传来一声极低的“嗯”,示意她下来。
凤微弯腰时,听见他在前方摸索火折子的轻响。少顷,昏黄火光在黑暗里亮起,映出他棱角优越的侧脸。
“跟上。”他头也不回,声音散在潮湿的石壁上,荡出嗡嗡的回响。
这便是地宫人工开凿的入口了。
凤微刚握住楚际递来的手,指腹被他掌心的薄茧磨得微痒,还没来得及笑,火光熄灭,就被他猛地一拽,踉跄着贴向墙壁。
“嘘。”他的气息擦过耳畔,“西角守卫换岗,只有两刻钟。”
凤微听话噤声,顺着他的目光瞥向远处,甬道里火烛摇曳,石像的影子影影绰绰,提着明黄灯笼的巡逻兵正缓步前行,铁甲摩擦的声响,在空旷的地宫里,清晰而刺耳。
等人走远,凤微拽了拽他的袖角,从腰侧暗袋里掏出两个黑色口罩。
下午说“准备准备”,她是真的准备准备。趁楚际擦剑的间隙,她跑去星谶那薅了一波羊毛,都是些不值钱但实用的物件。
星谶:“……”吾这里不是零元购。
“何物?”楚际接过那东西,指尖反复捻过布料边缘,而后熟练地往脸上一戴,只是瞧着有些歪斜。
“你会用啊?”凤微诧异地挑眉,伸手帮他仔细调整耳带和鼻梁条,“这叫口罩,比蒙面巾透气些,还能防尘防病毒。”
“你还怪聪明的嘛。”她放下手,呢喃打趣。
楚际没追问口罩的来历,也没问病毒是何意,仅转身道:“跟紧,踏我落脚之处。”
凤微丝毫没意识到说漏嘴,点点头跟在他身后,见人熟门熟路的,不由低声问道:“你好像对这里很熟?以前来过?还有刚才那个洞,什么时候凿的?”
“妻主安睡时。”他勘察四周,抽空回了一句。
凤微一下子噎住,好家伙,白天陪她胡闹,夜里神不知鬼不觉地挖通地道?当杀手的都如此敬业?!
更可怕的是,她半点没察觉楚际夜半离榻。
她睡得有那么死吗?!
这煞星该不会给她下药了吧?!
凤微对他的信任猝然裂开一丝缝,他们友谊的小船要翻了!
彼时楚际似有所觉回首,望见她那明明白白控诉的眼神,轻嗤一声,“妻主睡得香,连打更声都惊不醒半分,莫不是在梦里……同谁较劲呢?”
这话藏着股说不出的别扭,凤微听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哪知他凉凉补了句:“妻主既得闲寻国师玩耍,自然无暇过问侍身夜半行踪?”
“噗嗤——”
她低低地笑着,眼底的控诉散得一干二净,反而饶有兴致地凑近,指尖戳了戳他的胸膛,“你知道我去找国师了?”
“你不会……吃醋了吧?”凤微笑弯了眼,顿了顿,从容回答楚际前一个问题,“我是在梦里和人较劲儿,只不过你如何知晓?难不成你天天晚上不睡觉,听我说梦话了?”
也不管他是何反应,她自顾自道:“那较劲的人……可不就是国师——”
她拖长调子,瞥见楚际的眼神变得更冷了,立马改口胡诌道:“哎呀,那挨千刀的国师,抢你给我做的梨花酥!但是吧……他也没讨到好,我当场就把他揍得满地找牙,怎么样,是不是很崇拜为妻?”
一番插科打诨,胡搅蛮缠,全然没接他话里的刺,倒把话题拐到了八竿子打不着的梦里打架上,平白将星谶坑了个半死。
仿佛楚际方才那话不是讽刺,是在问她昨夜睡得好不好。
霎那间,男人周身的戾气消失殆尽,就当凤微以为他消气时,对方突然前倾压过来,旋身靠在碑石上。
“别动。”温热的掌心抵着她的后背,将人严严实实笼在角落里。右侧石廊传来守卫的脚步声,混着几句含糊的交谈,灯笼的光晃过此处,离他们堪堪咫尺。
直至守卫渐渐远去,他才撤开手,也没看凤微一眼,默默向前走。
“真生气啦?”凤微小跑两步揪住他袖口,指腹故意蹭了蹭,不正经地笑道:“哎,你这人怎么跟个秤砣似的,说沉就沉了?”
见他仍不搭腔,她索性踮脚凑到他耳畔,“我承认,跟国师聊天还不如看你擦剑有意思,那家伙说话一股人机味,不会做梨花酥,更不会飞檐走壁,傻缺的很。”
“再说了,他能在守卫眼皮子底下带我溜出来?能带着累赘在皇陵来去自如?”
她龇牙一笑,“不能对吧?而且我就喜欢你这样的。”
楚际脚步未停,被她挡在面前时,也仅垂眸看她,睫羽在眼下投出片阴翳,像块捂不热的石头。唯独对方那句“我就喜欢你这样的”入耳,他喉结才极轻地滚了下,但依然不言不语,只侧身想绕开。
“喜欢”这个字眼,他在花楼时听腻的逢迎,无一不叫人恶心,但眼前人的这句“喜欢”,尽管含着开玩笑的口吻,偏生没半分冒犯。
凤微眼疾手快,在他挪步之际,隔着口罩,双手结结实实捧住他的脸。楚际的皮肤有些凉,被她掌心捂住的顷刻,整个人都僵住了。
她戳着他的脸颊,笑吟吟道:“夸你两句又不乐意听了?”
“放开。”楚际眸底冷意未散,凤微总觉得他在瞪她,奈何话音慢了半拍。
话音刚落,耳廓已漫上薄红,从耳尖一路晕到耳根,像雪地里落了点不该有的胭脂。他自己似是毫无发觉,可那抹艳色却像破了洞的布,把藏在冷硬底下的那点不自在,漏了个分明。
楚际猛地偏过头,耳后的红痕在幽暗火光下艳得扎眼,良久,喉间挤出几个字:“……走了。”
他迈步往甬道深处去,走出丈许又停下,回头见凤微没动,轻声唤了句,“妻主?”
凤微知他这是不气了,速即眉开眼笑,快步靠近,“来了来了。”
她家夫郎真好哄。
约莫走了半盏茶的功夫,地宫的第一道暗门出现在眼前。凤微凭着记忆里的剧情,观察石门上的星图纹路,找到中间的凹槽,说:“先往左拧三圈,再往右半圈。”
话出口,自己先愣了,奇了怪了,这顺序怎么像家里玩具密码锁的玩法?
楚际默不作声照做,“咔嗒”机括声响起,厚重的石门缓缓向内滑开,露出后面幽深的甬道。
他拉住身侧人继续朝里走,凤微收回突发奇想的思绪,疾步跟上。
第二道暗门在甬道尽头的青铜鼎后。凤微蹲在鼎旁,盯着鼎身底部延伸出来三块长条形结构,陷入了沉思。
原文有说这玩意长得像钢琴踏板吗?
好像没写,只一笔带过说踩最右边的就行。
凤微晃了晃脑袋,起身用右脚踩下右侧的踏板,后面石壁果然裂开一道缝隙。
来不及多想,她拽着楚际闪身而入,身后石块便轰然复位,将甬道彻底封死。
还好她记得,这道门关的最快。
第三道暗门在石室尽头,凤微刚踏上第一块地砖,低头俯瞰整间石室,倏地抬手拦住楚际。
她人已经风中凌乱了。
如果说前两道暗门,一个像密码锁开关,一个像钢琴踏板,都算是巧合。
那这世界地图是怎么回事?
地面铺展的砖纹赫然是一幅精细的世界地图。
“有点眼熟……”她身旁的楚际猝不及防出声,凤微眼睛一亮,问:“你见过?”
“或许。”他道:“也或许没有。”
模棱两可的答案让凤微一阵失望,她抓了抓头发,估摸着,这个朝代的地图应该跟世界地图差不多。
但这图案太具体了,具体到让她怀疑自己是不是记错了书的设定,可事实又容不得她不信。
“怎么了?”楚际注意到她的异样。
“没什么。”她摇摇头,有了个大胆的猜测,毕竟原文这段也没细写,那她……
“楚际,你拿着这个,去西南方。”凤微跑到室内中央放置的石箱旁,翻出属于“尼泊尔”的板块交给他,自己则拿起“尼日尔”的板块,走向东北方。
原文里只需找到对应的地砖板块,且同时压下就算成功,但从没提及板块图案的样子。
她核对过地面的缺块,正是这两块没错。之所以能一眼认出,是因为小时候看地图时,总把尼泊尔和尼日尔搞混,还跟哥哥开玩笑说,这两个名字相似的国家,一个在西南,一个在东北,像一家人又分隔两地。
楚际依言站到那块凹槽旁,两人对视一眼,同步俯身按下。地砖下陷的刹那,一道暗门徐徐洞开。
凤微望着门后阴深的黑暗,心里那点疑虑愈发浓重。
“闪开!”
愣神间,楚际快速捞过她的腰身,紧接着一把森白骨刀擦着发丝钉入石箱,刀尾甚至犹自震颤。
另一头,火光乍起,楚际及时用手覆上凤微的眼睛,待光线渐稳才缓慢移开。
对面同样是一间石室,正中央三具黑檀木棺材森然陈列。而最中间的那具棺材上,坐着个身穿湘妃色衣衫的男人。
正是屏桦。
“楚际,好久不见。”他唰地展开骨扇,笑得邪肆。“你终究还是来了。”
“可惜楼主有令,入地宫者,杀无赦!”
同往日阴柔作态截然相反,此刻屏桦周围杀气暴涨,声未落,人已化作一道残影袭来。
“火药在最左边那口棺材里。”凤微靠在楚际怀里,悄声急道。
这花楼楼主当真好算计,用三口棺材混淆视听,要不是她悉知剧情线,只怕找真棺材就要费尽心思。
楚际反手抽出那柄床底下取来的短刃,塞给她,“去开棺,我拖住他。”
凤微尚未回神,他已拔剑迎击,玄色身影如鬼魅般掠出,只留下一句“护好自己”。
顿时,两柄剑刃相撞的脆响在石室里炸开,两道身影缠斗在一起。
凤微贴着墙根,弓着背,眼珠子迅速左右扫视混战的人影,确定没人注意这边,猫腰窜至左首棺材前,手指在棺木上细细探寻。
剧情里的机关,是棺材盖右侧有个月牙形凸起结构,按住顺时针转半圈便能解锁。
金戈相击声越发急促,她用力扭转开关,咬牙去推棺盖,木头转动的“嘎吱”声里,霍然听见利器入肉的闷响。
她吓得仓皇回首,只见屏桦那湘妃色的外袍绽开血花,这才松了口气。
她家煞星怎么可能会输?
谁知掀开棺盖的那刻,凤微所有动作倏然凝固。
火药呢?那么多的火药呢?她记错棺材了?
本该装满火药的棺椁里,蜷缩着个瘦小的少年,十一二岁的年纪,惨白的脸颊尚带着未褪的婴儿肥,像是沉在安稳的梦里,呼吸均匀得疑似安眠。
在兵刃交击的石室里,那微弱的呼吸声蓦然放大,与周遭阴森的氛围格格不入,透着说不出的怪异。
凤微僵在原地,后颈的汗毛全竖了起来。
要不要这么搞我啊?!
为什么会是个大活人?!
她越想越来气,恶狠狠踹了棺材一脚,这剧情崩得她太阳穴突突直跳。
你祖宗的烂西瓜曾祖的馊葡萄爷爷的臭榴莲小舅姥姥的霉豆腐三姑六婆的破甘蔗!
不儿!你到底谁家孩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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