兔与狼

　　“什么？”休安觉得自己一定是听错了。

　　顾叶时走到另一边的车门，打开后坐进去，将休安的包放到后座，他系上安全带，按下手刹，一套动作行云流水。

　　他从副驾驶的方向看向站在门外的休安，道：“附近的酒店几乎都被查封，不跟着我去，你想睡在大街上也没问题。”

　　休安看着顾叶时，迟钝的分析着对方的话。

　　等了半天这兔子都不应人，顾叶时摁了摁喇叭：“去不去？”

　　休安被喇叭叫醒，他肯定：“去。”

　　“去就快上车。”

　　休安迅速摸进副驾，戴好安全带，坐的直直的，随后又无力瘫了下去。

　　顾叶时从后视镜注意着休安的表情，少年有些呆滞，皮肤上少了几分血气。他边发动车，思索了会，道：“你怎么回事？”

　　这一句语气听着不像是问候，像是在审问。

　　刚受审不久的休安也这样认为了，他本就宕机的脑子迟缓的发动起来，紧绷绷的没及时答上来。

　　“刚才……”顾叶时开着车，继续道：“你不对劲，怎么回事。”

　　休安明白了，他实话实说：“我太饿了。”

　　顾叶时笑了：“就因为这？”

　　休安点头，兔子的饥饿耐受度低，长时间的饥饿还会让兔子焦虑，这是生理层面上不能避免的，他捂着肚子，回答的很认真：“很饿。”

　　无法共情的顾叶时呛道：“出息。”

　　娇气的不行，顾叶时握着方向盘，控制车的方向，加快车速，他开车很稳，哪怕是上了合规的最高时速，也不会让人感到不适。

　　兔子安静的坐在副驾，安静的盯着前方发呆。

　　再次回过神时，车已经停下，见顾叶时解开安全带下车，休安也跟着下了车。

　　他站在路边张望着，并没有发现酒店的店面。

　　他问：“这是哪儿？”

　　“不是饿了吗？”顾叶时道：“去吃饭。”

　　休安的双眼瞬地亮了。

　　顾叶时的长腿一迈，“跟上。”

　　休安跟得紧紧的，说是跟着狼的步伐，可某只兔子因为心念着即将入口的食物，太兴奋了，有时候还会窜到狼的前方，倒反天罡的等狼跟上。

　　顾叶时找的饭店是整天营业，在这片地方算得上环境不错的店铺，到店后，休安点了大份的干草杂烩，顾叶时点了菜羹，两人面对面坐下。

　　东西吃到一半时，休安彻底恢复过来，顾叶时坐在他对面吃着菜羹，面无表情。

　　狼跟兔子在一桌上吃着素菜，画面有些怪异。

　　意识到现在的境况后，休安哪儿哪儿都不自在，他觉得自己在警局的时候应该要生气，可那时候他没精力去生气，现在有精力了，让他生气的人又带他出来找住所，还带他来吃东西。

　　他嘴包着一大口草，用很慢的速度抬起头，看了一眼顾叶时，然后埋头咀嚼，随后又瞄一眼顾叶时，又心虚似的低头。

　　顾叶时拿着汤勺慢慢品着汤羹，注意到兔子好笑的举动后，放下勺子：“做什么？”

　　休安摇头，嘴咔嚓咔嚓的嚼着，他说不出来。

　　顾叶时微微挑了下眉，没再问。

　　待一嘴的草咽下后，休安似懂非懂了，这种情况，他们是不是应该要聊点什么，才能显得不那么冷清，还有……生疏？

　　在想着事，休安目光来到顾叶时吃的菜羹。

　　“想吃这个？”顾叶时一直留意着面前这只兔子——兔子的那盘菜都快吃空了。

　　“不。”休安摇头。

　　“你不吃肉吗？”他问道。

　　顾叶时皱了下眉：“不想吃。”

　　“……”休安吃了一口草，嚼完，又道：“你这样又会营养不良的。”

　　顾叶时回答干脆：“不会。”

　　休安还想找话说，顾叶时敲了敲桌面：“不想吃了就走。”

　　“要吃的。”感觉对方似乎不高兴了，休安把剩下的扒拉干净，不再找话聊了。

　　饱腹后，顾叶时起身结账，休安跟上去，他抢在前面：“我来给吧。”

　　顾叶时侧头看了一眼，微微让身，没跟他争。

　　休安正摸着口袋，徒然一顿，自己的口袋都是空的，他的东西好像都在背包里。

　　他尬尴地看向顾叶时：“我的钱在背包里……”

　　顾叶时看着他的眼睛，这兔窘迫的模样有点呆，嘴角勾了下，没理他，直接把账结了。

　　回到车，休安上了后座跟他的包坐在一起，顾叶时继续开车，一路无话，等到了地方，顾叶时停好了车，一只拿着百元钞票的手从后座伸了过来。

　　顾叶时：“什么意思？”

　　休安：“刚才的饭钱。”

　　“不要。”顾叶时懒得理，他解开安全带：“下车。”

　　拿百元大钞的手缩了回去。

　　两人下车后，来到酒店，没有登记，没有付款，休安跟着顾叶时坐电梯，直接被带到了房间门口。

　　顾叶时塞给休安一张卡片：“这是我房间。”

　　“嗯？”休安光盲目跟着对方了，被带到这儿，奇怪极了。

　　顾叶时说话总喜欢说半截：“没别的房间了。你睡我这。”

　　睡狼的房间。休安捏着卡片，半晌没反应过来。

　　顾叶时无所谓的：“房间里有前台电话，不信你可以问。”

　　休安呐呐：“那…那你……？”

　　“你让我跟你睡吗？”

　　“我不睡。”顾叶时：“我今晚值班。”

　　所以把房间让给他睡，虽是举手之劳，休安依旧很感激：“谢谢你，顾警官。”

　　人民警察都很乐于助人，就算是看起来很凶的狼也一样。

　　酒店走廊的光线不太敞亮，休安离门口最近，位置在里，顾叶时在外，几乎挡住了休安大半的光线，缩在阴影中的休安仰头与顾叶时说话，溜圆湿润的眼烁闪着，顾叶时见兔子开心的笑了。

　　“……”顾叶时的眉头很细地动了一下，垂在两侧的手稍稍动了动，也不知道这人反应了多久，他小声“嗯”一声。

　　算是回应了这次的谢谢了。

　　然后转身就走了。

　　对方腿长，没几步就走远了，双眼刚入光线的休安恍惚了一下，他转身开门进入房间，关门前迟疑地往顾叶时走的方向看去。

　　刚才对方的耳朵是不是出来了？

　　应该是看错了，狼王不可能像他们育养院里的动物一样，连动物形态都控制不住。

　　现在很晚了，休安放好门卡后，进浴室洗了个澡，简单洗漱后，打算直接休息。

　　房间很大，休安在里面晃悠了小会，从包里拿出一叠钱，抽出两张后，剩下五张的放在床头柜，用纸盒压住，算是给对方的房费跟饭钱。

　　一切做完，休安掀开被子，鼻尖条件反射地动了动。

　　每只动物身上都有属于自己独特的气味，也就是能代表自己身份的信息素，小动物在进入新领域的时候会将气味蹭到合适的地方，占领地盘。
　　通常，动物睡觉的地方留存的信息素，不亚于甚至超过动物自身携带的信息素。对独居生活的动物而言，它往往带有安全警示的意味。

　　所以要让一只草食动物睡在肉食动物的窝里，跟睡在充满致命信号的陷阱一样没什么区别。

　　好在这家酒店的床单是每天都换，休安刚掀开时，闻见了洗剂淡淡的香味。

　　于是他直接钻了进去，洗剂的香气顺着气流裹了上来。

　　但刚刚放松下身体，还未闭眼，休安就遽然抓住了被单。

　　一种浓烈与粗犷的信息素正在霸道地侵略着清冽的香气，顺着布料的气孔密密麻麻的向休安席卷而来。

　　随即缠上了他的四肢、肩膀与腰身，像是天生就有吸引力般——狼的信息素死死的将兔子裹了起来。

　　休安缩成了一团。

　　床单是换了没错，但被芯跟床垫只有在客人退房后才会被送去清洁，所以狼的气味依旧存在。

　　那股充满野性与掠夺的食肉气息从被缝缓慢伸延，直到探进了休安的鼻息。

　　围猎般的气味让休安的呼吸变得急促，甚至不太正常。

　　也就这几秒中，休安的心脏忽然猛烈抽搐了一下，接着全身的汗毛乍起，一对白色的毛绒兔耳啪地一声拍在床头。

　　休安缩着身体哼唧了一声，他的动物形态被顾叶时留下的气味给逼了出来。

　　这种感觉实在太糟糕了，简直不比被咬的那天，休安浑身都在冒汗，身体像被抽了骨头似的发软，随后又应激似的僵硬，他惊慌失措的扒开被子，赶紧从被子里钻出来。

　　连兔子耳朵都糟糕的垂到了两侧，休安抱着自己的膝盖，抖了好一会，才放松下来。

　　他再一次的见识到了天敌的可怕，休安下了床，从衣柜翻出了几条备用的毛巾，铺在上面。

　　事到如今，只能这样睡觉了。

　　休安解开衣扣，将衣服裤子全脱下来，随着衣服落在床下，一只浑身雪白的毛绒兔球也跟着落到地上。

　　兔球小小一个，弹跳力倒不错，休安蹦到毛巾中央，用头顶了顶叠起来的一张毛巾，钻了进去，将毛巾顶起，拱起来一团，只露出一对小巧软糯的耳朵。

　　兔子开心地在毛巾里耸了耸。

　　总算是可以舒服的睡觉了。

　　小侏儒兔用自己的办法，给自己搭了张小床，隔绝了狼的信息素，让自己美美的睡了个好觉。

　　第二天早上，顾叶时回到房间时，休安已经离开了，他一眼便看见了床头柜上的几张钞票，跟床上那堆用毛巾做的兔窝，钞票他第一时间没管，那个可笑的兔子窝倒是挺有意思。

　　顾叶时伸手，抓起其中一张毛巾的一角拎了起来。

　　良久，他凑到毛巾上残留的几根兔毛前，闻了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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