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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电
蒲疏半梦半醒间,似乎感觉到有一只手慢慢靠近,接着便闻见熟悉的应时叙身上的气味。
蒲疏思维短路,迷蒙间觉得自己是金毛犬,便像很久之前对待应时叙那样,下意识地拱起他的手,脑袋在手心里轻蹭。
下一刻,他感受到这只手变得僵硬紧绷,有人在他身边轻吸了口气。
蒲疏困顿地睁开眼,对上应时叙眼睛的同时瞬间清醒,意识到自己并不是小狗,根本不应该有这样的动作。
应时叙……会不会发现他的反常?
蒲疏拉开和应时叙那只手的距离,一双偏圆的眼睛自下而上看向他,欲言又止。
不知怎么,应时叙眼神黯了黯,垂下眼睑遮掩住情绪。
下一刻,他收回手,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蒲疏也坐起身,慌忙地瞥向别处,发现自己的桌子上多了几本书,很整齐地放在左上角,一道低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累了可以回去休息,注意身体。”应时叙没有再看蒲疏,迈腿朝办公室的方向走去。
蒲疏想也没想地喊住他:“博士,这些书……”
“这些书比之前图书馆里的那些更适合你,休息好再看。”
蒲疏望着应时叙的背影,手指不自禁地去触摸那些书。
细腻光滑的封面仿佛仍旧带着某人温热的体温,蒲疏看着应时叙越走越远的身影,忽然发觉他已经走过办公室。
不是回办公室……那是要去哪?
蒲疏小跑几步跟在应时叙身后:“博士,您去哪?”
应时叙脚步停了一下,行走的速度慢下来:“地下档案室,查找资料。”
蒲疏终于追上他,小口喘着气:“我跟您一起。”
应时叙顿了顿,随后点头默许。
地下二层,档案室的灯光是一种冰冷的苍白。
周围弥散着旧纸张和灰尘的刺鼻气味,尽管到处亮着灯,还是隐隐约约让人觉得昏暗,视线也变得模糊。
冷白色的灯光下,应时叙的身影修长而疏离,他目光沉静地扫过档案架,皮鞋踩在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喀喀”声,在空旷的环境里格外清晰。
“C区,第七列,2019至2021年的行为观测记录,棕褐色外壳。”
蒲疏应了一声,和应时叙分开,迅速在C区找到了箱子,抱在怀里小跑过来。
应时叙也从旁边的架子上找到档案箱,瞥了他一眼:“效率不错,还有一箱,去D区。”
D区在更深的地方,一眼望去,那里的灯光更加冷冽,四周的温度都好像比这边低很多。
身后的灯管忽地闪烁了几下,蒲疏迅速朝身后看去。
宽阔的空间寂静冷清,灯光照不到的地方一团幽暗,黑雾一样,隐隐有向四周弥散的趋势,让人总担心会有更加可怖的东西出现。
蒲疏连忙转回头紧跟在应时叙身边,心里泛起不知名的恐惧,浑身的神经紧绷。
走动间,无数细小的声音和异样都被无限放大,蒲疏不由得往应时叙那边凑了凑,肩膀贴在他的身体上。
应时叙侧头看向他,蒲疏立即回望过来,眼睛里无法掩饰的,几分担忧和强撑。
应时叙正要说什么,突然“啪”一声,整个档案室的灯光猛地熄灭,偌大空间全然陷入黑暗和沉寂,似乎连通风系统微弱的嗡鸣声也一并消失。
应时叙感受到身边的人重重颤了一下,呼吸变得急促杂乱。
“蒲疏?”应时叙压下心里的着急,声线平稳地叫了蒲疏一声,右手拽住他轻微发抖的手腕。
蒲疏呼吸的空气变得极稀薄,灯光熄灭的那一瞬间,他仿佛落入一个比档案室更为黑暗死寂的封闭空间。
逼仄窄小的空间里只有他,孤独,冰冷,痛苦……
没有人会回应他,没有人能放过他。
他待在那里,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谁,又要成为谁……
应时叙抓住他手腕的刹那,蒲疏怀里的档案箱“嘭”地砸在地面,两只手本能般死死握住了应时叙的手不放开。
“蒲疏,”应时叙感受到他的用力,缓和了声音,“只是区域性跳闸,备用电源很快就会启动。”
蒲疏的呼吸很重,耳边涌入潮水般的呼啸,整个身体僵硬而高度紧张。
耳朵里越来越多的噪声,任何细微的异常都有可能让他立刻丧失理智。
蒲疏嘴唇微张,咽部干涩,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直到,应时叙放下手里的档案箱,倾身过来,虚虚抱住了他。
熟悉的触感和力道,蒲疏有一瞬间的茫然,思绪缓缓安定下来。
他从那些未知的恐惧中挣脱挣脱出一丝神识,应时叙的存在感被无限放大。
不知道被什么所驱使,他只想更靠近,再靠近一些应时叙,全然依赖这片混沌中唯一的温暖。
蒲疏声音里带着呜咽:“应时叙……”紧接着向前一步埋在他的胸膛。
“别怕。”
应时叙伸出手落在他后背,力道很轻地拍了两下。
他的声音近在咫尺,周身的清冽气息因为距离的拉近而比平时更加清晰可闻。
蒲疏感到安心,闭上眼,紊乱的心跳慢慢平复。
应时叙手掌微微贴在他后背,低头,下颌就蹭在蒲疏的鬓角。除此之外,没有其他动作。
不久,备用电源终于启动,天花板上的灯管依次亮起,落下苍白的灯光。
蒲疏清醒了一些,应时叙靠得很近,几乎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这样近的距离,任何细微的动作都变得无比明显,蒲疏感受到应时叙胸膛的起伏,耳边似乎有他的气息轻轻拂过。
蒲疏看了他几眼,忽然有些难为情,刚刚缓和下来的呼吸又有些急促的趋势。
他条件反射般退出应时叙的拥抱,垂下眼小声道:“谢谢。”偏头捡起掉在地上的档案箱。
但无法控制地,蒲疏的耳朵红了,藏在头发里面,若隐若现的一抹鲜红。
应时叙不知道在想什么,若有所思地皱眉,一边打量他一边陈述道:“你最近很不对劲。”
蒲疏转身的动作僵住,手指微屈,摁在档案箱上。
应时叙上前一步:“你这几天嗜睡,还有,刚才为什么那样害怕?”
嗜睡?
蒲疏想起来,最近他总是莫名觉得瞌睡,提不起精神,很多时候都不知不觉睡着。
入职研究所前,他被宋凌澂带去体检过一次,入职后又有一次员工体检,都没有问题。
因为知道自己是金毛犬变成的人类,蒲疏很担心会被检查出异常。
可两次体检结果都很良好,他渐渐放心,因此也有意无意地忽视了身体的一些反应。
而现在应时叙这样笃定,蒲疏不得不怀疑,是不是身体哪里出了问题?
很久前他突然不受控制地变换形态,就是从嗜睡开始的。
至于刚才断电时为什么会那么害怕,蒲疏说不清楚。
面前,应时叙眼神探究神情严肃,似乎一定要问出什么答案。
蒲疏咬住嘴唇,喉咙里挤出三个字:“我怕黑……”
说完便低下头不再看应时叙。
沉默了很长时间,蒲疏听见若有似无的一声叹息。
应时叙语气里带了一丝无奈:“回去吧。”
回到12层办公区已经晚上九点,蒲疏拿着的档案箱早早被应时叙接过去。
蒲疏心不在焉地坐在工位上,看着那几本应时叙留下的书发呆。
几分钟后,应时叙走过来停在他身边,出声打断:“还要留下来加班?”
应时叙摘了眼睛,身形的轮廓被灯光模糊了一些,显得有几分柔和。
蒲疏没来由地想起不久前埋头在他怀里的温热触感。
他看了一眼应时叙关了灯的办公室,没经过思考便问出来:“博士,您还要继续加班吗?”
说出口觉得不合适,蒲疏眼神闪躲,抿了抿嘴唇。
应时叙低声笑了一下,道:“不加班,送你回宿舍。”
蒲疏怀里抱着两本书,应时叙走在他身边。
一直到宿舍楼门口,蒲疏仍旧觉得很梦幻。
应时叙停下脚步:“住在哪个房间?”
蒲疏:“6层15间。”
应时叙点头,蒲疏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犹豫时,应时叙已经退后两步。
“好好休息,明天见。”
“明天见。”蒲疏挥了挥手,走出几步回头,应时叙站在路灯下注视着他,眼神里些微笑意。
蒲疏心里冒出不知名的情绪,他回到宿舍打开灯,被某种期待驱动着走到窗边,看见楼下仰头的应时叙时,那种情感便更加强烈。
一颗心在胸腔里跳动得极为有力,蒲疏失眠了。
夜深时,整个世界都仿佛安静了下来,一片宁静。
蒲疏给自己和松松温了牛奶。
松松已经很困,半趴着摇摇晃晃地喝牛奶,灰色的茸毛沾上牛奶的白。
好不容易强撑着喝完牛奶,它朝蒲疏叫了一声像是打招呼,转头便闭眼倒下去睡在了小窝里。
蒲疏给它盖了一条小毯子,捧着杯子觉得无聊,在房间里慢慢地走。
角落里立着一个和蒲疏差不多高的书架,最上面一层是不常用的资料和文件。
一沓白纸下,露出不一样材质的一角。
蒲疏踮脚从上面抽出这偏硬的纸,还没看清便轻轻笑出声。
他记得很清楚,这是离开应时叙的家时,他偷偷带出来的那张照片。
照片里,尚且青涩的应时叙站在阳光下,唇角轻扬,沉静中带着十七岁的少年意气。
不知不觉盯着照片看了很久,蒲疏捏着照片放在灯光下。
光晕模糊了照片里的人,少年的轮廓渐渐和不久前应时叙的站在路灯下的身影重合。
蒲疏被迫熬夜,却没有失眠的烦躁不耐,他把这张照片放在床头柜,几乎看着相片里的人入睡。
不出意外地,在梦里见到了应时叙。
第二天闹钟响起,和之前熬夜一样,蒲疏觉得头晕不舒服,不想起床。
赖床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一次再醒来,上班已经快要迟到,蒲疏匆忙穿好衣服,起身时稍长的袖子不小心将那张照片扫到床下,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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