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葡萄
接到消息的赵前程来得很快,“殿下,车马已经齐备,可随时启程。”
楚怀瑾理了理衣衫,站起身道,“河南果然是个好地方啊,一番查验下来,竟无一丝纰漏,当真是官政廉明。”
赵前程立刻谦恭道,“替朝廷分担,为百姓请命,都是臣子们的本分。”
楚怀瑾转过头来,“哦?那等我回了长安,定要在父皇面前替大人美言几句才是。”
赵前程俯首,“多谢殿下抬爱。”
烈日下的码头尚有凉风袭来,不似长安那般燥热难耐。
长安?下一刻楚怀瑾的脑海里,立刻浮现出一抹倩影,一股热流突然涌上心头,他急切地吸了两口清凉的空气,才压下莫名而来的悸动,这份悸动刚刚险些压得他喘不上来气。
河边泊着几艘船,一些苦力正抗着一个个麻袋穿梭在岸边和货船之间,旁边监工的官兵手里握着皮鞭,嘴上却很是客气。
楚怀瑾一指货船,“这是运往长安的货船?”
赵前程,“回殿下,正是。”
“这一船装的都是粮食?有多少斤?”
赵前程递了个眼神,侧后方的一个官吏立马站出来,恭敬道,“回殿下,这船上装的都是粮食,一船有五千斤。”
楚怀瑾,“每船都五千斤吗?”
“是,如今快到黄河汛期,工期紧张,所以每船都五千斤。”
“只运粮食,没有别的?”
“殿下有所不知,这夏秋两季,既是粮食丰收季节,又是水流丰沛之际,这个时候大批漕运,既省时又省力,为此,皇上特设粮食专属通道,至于其他物资,不得走这个渠道。”
“你叫什么名字?是什么官职?”
“小人是河南布政使孙有庆。”
楚怀瑾看着这个肥头大耳的孙有庆,心中冷笑,这人看似回话清晰,却说一半藏一半,这夏秋两季漕运的关键,正在这专属通道上,夏季雨水多,为避免粮食囤积霉变,才特意减少沿途检查关卡,而近些年来,无论是粮食还是船只的报损虚耗,都在逐年上升,要不是来之前,他仔细了解过漕运事宜,还真就让他糊弄过去。
正想着,楚怀瑾突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抗着个麻袋,往船上去。
楚怀瑾心下了然,立刻明白陈时颜让他来码头验船的目的,工期紧张,说明近日船只出入频繁,河汛逼近,若有贪腐必然要大有动作,他不来这一趟,怎能让他们安心?
噗通一声,一个苦力栽在地上,晕了过去。
楚怀瑾一个眼神,身后的随从就马上去扶,不远处的监工官兵也朝这边奔来,但还是迟了一步,那苦力已被背到阴凉处,灌了两口水,人就清醒了过来。
楚怀瑾边打着扇边关切道,“老人家,这么大年龄了,还出来干活啊?”对方是个干瘦的老头,皮肤黝黑,解开的汗衫里,依稀可见突出的肋骨。
老头叹口气,“没办法啊,家里人还等着吃饭呢。”
赵前程凑近了几步,十分和蔼,“怎么?老人家是有什么难处吗?尽可说来,我是河南知州,可为你排忧解难。”
老头闻言,面上一阵惶恐,立刻就要起身,“草民参见大人。”
赵前程笑眯眯迎上去,“老人家不必拜,有什么困难尽可说来。”
老头看了看楚怀瑾,又看了看眼前的赵前程,不远处还站着一群父母官,开口道,“都是我浑说的,这上头有这么好的父母官,哪就能饿死人了呢,”说着,颤巍巍站起身来,“各位官老爷,小人先去干活了,去干活了。”
老头低着头有些蹒跚地往河边走。
赵前程一个眼神,孙有庆立刻小跑上前,“去,吩咐下去,给这些苦力每人多发十文钱,就说今日三皇子巡查码头,见百姓劳作辛苦,心有不忍,特加赏赐,以表爱民之心。”
孙有庆抬头看了一眼赵前程,又低下头去,“是,下官遵命,立刻去办。”
楚怀瑾看了一眼赵前程堆笑的脸,“这不好吧?”
赵前程,“殿下替皇上办案,那是代天子行事,天子体恤百姓,有何不可?”
楚怀瑾看着河滩上,粗布汗衫的背影影影绰绰,老头如入海的一粟米,找不见了身影,或许,这码头之上,还有无数个老头。
半晌,楚怀瑾叹息道,“赵大人,果真是人如其名啊。”
赵前程,“全都仰赖天子福泽,”那眼神转了半圈,接着吐出后半句,“也是右丞多有栽培。”
楚怀瑾抿了抿唇,“李相掌管吏部,自是多有操劳。”
赵前程继续试探道,“殿下说得正是,丞相大人日理万机,我们这小小河南不足挂齿,日后还望殿下能多多提携。”
赵前程还有这等心思,楚怀瑾闻言,转过头来笑道,“只要赵大人能好好办差,自有前程。”
赵前程喜不自胜,“是是是,殿下随时吩咐,下官定当竭尽全力。”
……
长安城的云裳宫内,云贵妃给刚进门的儿子倒了一杯茶,关切道,“这大热的天,你怎么跑来了,正午的日头正毒呢。”
五皇子抄起杯子灌了一大口,舒了口气,才道,“刚从舅舅那儿回来,想着多日未给母妃请安,才赶了过来。”
“瞧你这孩子,请安着什么急?”云贵妃李长歌边笑边嗔怪道,“你便是不来,母妃也知道你是在忙正事,还能怪你不成?”
五皇子楚怀珏又灌下一杯茶水,道,“是孩儿想念母亲。”
云贵妃被哄得笑起来,后又自责道,“都怪母妃没本事,才叫你这般操劳,若我是皇后,这太子的位置自然是你的。”
楚怀珏宽慰道,“母妃即便不是皇后,也是这后宫中的第一人,父皇心中是有母妃的,前朝的事就交给孩儿和舅舅吧。”
云贵妃看着儿子,颇感欣慰,接着不放心道,“你舅舅,他还好吧?”
楚怀珏勾了勾唇,“舅舅,最近似乎有些力不从心。”
云贵妃不明所以,楚怀珏接着道,“父皇派三皇兄去河南查案,事出突然,幸而他们自上次之后就多有防备,这才能周全,我今日才得着消息,那河南知州竟与皇兄打得火热,这赵前程,早年可是为舅舅卖命呢。”
云贵妃,“三皇子算是钦差,河南的官员自然要恭维他。”
楚怀珏嗤笑一声,“是啊,赵前程恨不得要去做皇兄的狗呢。”
云贵妃惊讶,“他要投靠老三?所为何事?他不是还有把柄在你们手上?”
楚怀珏表情阴郁,沉声道,“他的把柄是在舅舅手里,舅舅又死活不肯说出来,一个小小知州,大不了换人做罢了,就怕是舅舅想要倒戈啊。”
云贵妃闻言,也严肃了神情,叹息道,“终究不是一个娘肚子里爬出来的,”接着,转头道,“儿啊,你要早做打算,不能把心思都压在他身上。”
楚怀珏给了云贵妃一个宽慰的眼神,“母妃,儿子明白的,我早有防范,情况也没有太糟。近日,我听闻七妹召了一个伴读进宫?”
云贵妃点点头,“听说是陈相的幼女。”
楚怀珏问道,“母妃可见过她了?”
云贵妃摇头,“不曾。”
楚怀珏,“母妃近日若是得了空闲,可召来见见。”
云贵妃担忧道,“你想让陈恪加入你的阵营?他为人谨慎,怕是不肯。”
楚怀珏一笑,“我自然知道陈丞相的为人,也没指望什么,但也该给舅舅一个教训,好让他知道,我也不是全然仰仗他的。”
云贵妃见儿子心有谋算,放下心来,“母妃会帮你的。”
楚怀珏转头道,“母妃安心,孩儿定让母妃坐上太后之位,享天下供养。”
待笑盈盈地送走了儿子,李长歌转头就换上一副冰冷的面容,吩咐道,“着人去看看七公主在哪?”
宫女领命迈出门去。
长乐宫,陈晚意正带着橘安和几个小丫头摆弄葡萄,榨成甘甜冰凉的果汁,又配了些研磨的冰块,放到嘴里,冰冰凉凉,透人心脾。
“真是特别,既有冰的凉爽,又有葡萄的甘甜,晚意,你是怎么想到的?”楚雪瑶边吃边道。
陈晚意看得高兴,“你喜欢就好。”
楚雪瑶,“喜欢喜欢,”又吃了几口,突然道,“父皇定然也没吃过,我给父皇送去一碗。”
还不等陈晚意说话,辞朝就劝道,“公主,这大热的天,您这么去,到崇德殿,都该化成一碗水了。”
楚雪瑶闻言一怔,看了看碗底化开的冰水,又瞧了一眼陈晚意,计上心来,“你随我一同前去,当下做来不就好了?”
这回轮到陈晚意震惊,“陛下天颜,我一个小女子,怎,怎能得此殊荣。”
这一反应把楚雪瑶逗笑,“父皇他又不是老虎,不会吃人的,你怕什么?”
楚雪瑶是个行动派,说完,拉起陈晚意的手就要朝外走。
陈晚意忙道,“等等,等等,我得先梳妆一下,怎好如此潦草面圣?”
楚雪瑶停下来,仔细看了看陈晚意的妆容衣裳,道,“不用梳妆,你这样已经很好了。”
接着,又拉起陈晚意的手,朝崇德殿而去,后面的辞朝和橘安急忙跟上。
崇德殿威武雄壮,辉煌的屋顶,高阔的门窗,飞起的青檐,长长的御阶,都给人一种高高在上的疏离感和难以言喻的压迫感。
殿前每隔五步,便有亲卫守着,这些人目不转睛,汗水从头上的帽子里流出来,经由脸颊,淌过脖子,最终隐没在厚重的盔甲中。
“哎呦,小祖宗您怎么来了?”吴公公从门里迎出来,笑出一脸褶子。
“吴公公,父皇在做什么呢?”楚雪瑶问道。
吴公公笑眯眯,“七公主,皇上这会儿正和陈丞相议事呢。”
陈晚意闻言,抬头看了一眼吴公公,又迅速低下头去。
“这位姑娘就是陈三小姐吧。”吴公公是个人精。
“大人万福。”陈晚意行礼。
“哎呦呦,咱家可当不起,就是个奴才罢了,陈三小姐就随七公主,唤老奴一声吴公公吧。”吴公公不动声色地打量了面前姑娘一眼。
“我给父皇准备了一道吃食,先去茶房备下。”楚雪瑶拉着陈晚意就朝旁边走去。
“哎,等皇上得空了,老奴立即就进去禀报。”
茶房里有两个奉茶的宫女正坐着歇脚,见楚雪瑶进来,也不惊讶,规规矩矩地行礼。
楚雪瑶让人拿了需要的材料用具来,就盯着陈晚意做了一碗,自己先享用起来。
“你也坐下,总是站着做什么,怪累的。”楚雪瑶填了一大口,被冰得一激灵。
陈晚意看了看周围,辞朝和橘安在一旁候着,两个奉茶宫女站在角落,守着小炉上烧的水,门外的侍卫像两根桩子,这才敢找了个凳子,规规矩矩地坐好,背挺得笔直。
楚雪瑶塞进她手里一只冰碗,道,“你也尝一尝。”
陈晚意看了看冰碗,又看了看楚雪瑶,一时不知道该听命还是推辞,毕竟这头茬的葡萄产量着实稀少,又路途遥远难以配送,送到长乐宫的时候,也说明了后宫之中,只七公主得了赏赐。
楚雪瑶看她犹豫,接着道,“你快尝尝,这第一批的葡萄最是甘甜的。”
在楚雪瑶的热情目光下,陈晚意挖了一小勺送进嘴里,葡萄的清甜混着冰凉,在口中融化。
“怎么样?”楚雪瑶看着她。
陈晚意点点头,道,“好吃。”
楚雪瑶很是得意,“我就说你会喜欢的。”
等她们吃了两只冰碗,用过几块糕点,又喝过一碗茶后,一个小公公进来,说皇上传七公主。
到了殿前,楚雪瑶从辞朝手里端过冰碗,嘱咐道,“晚意,你先在这等着,一会儿有人来传召,你就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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