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围巾
接近年尾,氛围如同剁饺子馅乒乒乓乓,所有人都在加倍忙碌,包括陆时安,除了沈栀言。
她好像乘坐在一股有规律的波浪之上,在好与坏之间颠簸,依旧时常自我怀疑,有时也会心情开花,调节、忍耐。
商场活动方案定下,甚至来不及喜悦,陆时安就投入到了下一个项目中去,据说年终还要催款,他忙,早出晚归,她就有了机会得以偶尔遛狗。
难以见面,他们的关系好像随着那句“能不能说我们是朋友”而真的进入到朋友的领域,礼貌、平静、边界清晰。
白昼越来越短,直至极限。
十二月二十四日,平安夜。
多云,天色灰白,风有些强烈,体感更冷。
沈栀言上午出门转了转,但心绪混乱,既担心工作进度,又不太喜欢没朋友的自己,连咖啡都普遍第二杯半价,无论她如何自我开导,也提不起享受节日的心情。
几日前,陆时安曾邀请过她一起逛市集,说是平安夜会有特殊活动,会很热闹。她拒绝了——其实有些心动,但平安夜一起出行,好像就会沾染一点暧昧的嫌疑。
直到中午,阳光也没能彻底驱散云层,沈栀言甚至没吃饭,灰扑扑地返回家中。阳光不稳定,客厅时而明亮时而黯淡,寒风隔着窗子制造出低回的呜咽。
她呆坐着,勉强提起心力思索午饭——吃点热乎的,带有热汤更好些,这样想着,脑子里出现了曾和陆时安吃过的那家砂锅面。
开水在翻滚。
这是一只专用来煮面的小锅,玻璃盖上凝结了大片水珠,沈栀言打开盖子,沉默地放入一小把蘑菇焖煮提鲜,沸水暂时平静。
陆时安那么忙,最近应该也没再去吃砂锅面了吧。
加入面饼、料包,大量蔬菜,午餐肉,几片牛肉。很快,一份豪华版酸辣牛肉面顺利出锅,除此之外,她还提前点好了一份甜品外卖。
兴致如同幽暗的烛火,半死不活地燃烧着,沈栀言开门拿外卖,发现门口还有一个快递纸箱,很大只,方方正正。
什么时候买了这么大的东西吗?
沈栀言懒散地思索,将纸箱暂放在换鞋处。煮好的泡面不能等太久,否则失去Q弹会让本就微弱的火苗更加摇摇欲坠。
回到茶几前,她拿起筷子,却一下子不知该先夹起什么,视线平移至茶几边角,那是专为这天准备的——两只红苹果,其中有一只打算送给陆时安。
她也不打算说什么,晚点将苹果直接挂在他家门把手上,凑凑仪式感的热闹就好。好像什么也没做,太阳又不知不觉转到地平线边缘,光线收拢,属于深冬的沉寂如一层灰尘,轻覆下来。
这时,沈栀言才又想起那个快递。
是一盏台灯,实木底座,琥珀色玻璃灯罩,线条复古温润,造型如同一朵蘑菇,简约但很有质感。
很漂亮,可她没买过台灯。
再次确认地址,正确无误,心中已有答案,沈栀言脸上没什么表情,她深吸口气,发出消息:【是你买的台灯吗?】
忙碌期的陆时安如同被刻意设置慢动作,回复缓慢,言简意赅:
【嗯,送你的】
果然是他。
念头如同一条失去鱼鳍的鱼,在脑中滞涩地滑动,消息又至:
【我猜你没有给自己家布置】
沈栀言呆呆蹲在地上,她想过布置,但被自己否决掉了。她没有推脱,收下了意料之外的圣诞礼物。
【谢谢】
道谢之后,她打开软件查询台灯价格,三个数字对得起它的质感,但还在承受范围内。
啪——
安置好台灯,按下开关。灯光应声亮起,铺开一小片暖黄,沈栀言盯着看了许久,久到比起台灯,她更像一朵蘑菇。
一朵容易失落又安静的蘑菇。
蘑菇终于动了起来,将苹果用心包好,同一张手写“圣诞快乐”的卡片一起装进袋子,悄悄挂在了陆时安的门把手上。
动作太轻,声控灯甚至没有亮,但一束暖黄的光线自未合拢的门扉中逸出,像害怕走夜路时,站在身后目送的人。
Merry christmas。
她在心里轻声道。
圣诞节当天恰逢休息日。
沈栀言又出门了,这其实在计划之外,商场比昨日更加人声鼎沸,她径直来到男装区,走进一家装修精致的店,转了两圈,最后买下一条手感柔软的围巾。
店员帮她包好,装进质地厚实的纸袋中。她没在商场多逛,甚至上楼后连自己家都没回,径直按响了陆时安的门铃。
已经是新的一天,但心情还是没有变好。
门开了。
陆时安见到她,明显一怔,眼神里带着没掩饰好的讶异:“栀言?怎么了?”
他穿了一件黑色圆领毛衣,刘海利落梳起,是准备出门的打扮,还好回来得早,沈栀言心中暗想。
“送你的,”沈栀言递出纸袋,摆出惯常的温和笑意,“圣诞快乐。”
陆时安的惊喜如同穿透云层的阳光,闪亮亮、明晃晃,他接过去,低头向纸袋内看了看,表情微微一凝,原先飞扬的唇角沉了下去,仿佛天空突然飘来大片乌云。
再抬眼,语气淡然,“所以,这是回礼?”
沈栀言忘记取出购物小票,上面的金额数字漆黑显眼,不多不少,和他买的台灯相差无几。
沈栀言没料到陆时安的反应,内心一紧,避开紧紧锁住自己的目光,有些慌乱,“圣诞礼物。”
“那我问你,”陆时安追问,语速不疾不徐,像一步步踩在积雪上,“如果我没有送台灯,你还会主动送我围巾吗?”
沈栀言答不上来。
其实也不是,是实话不好听。
“不喜欢就算了吧,”沈栀言感到鼻尖酸涩,她还是无法好好处理别的人不满,心底的烛火不安摇晃,让人想把自己缩进壳里,她勉强开口,“你可以送人,也可以拿去商场退掉。”
陆时安再次顿住,沉默让空气都稀薄起来,水汽凝结成冰,他勉强克制才没有让自己脸色太差,反问道:“谁说我不喜欢了?”
他差点要被气笑,这么多年才等到的礼物,她居然随口就让他送给别人。
沈栀言:“......哦。”
她耷拉着头,只看到精致小巧的一点鼻尖立在寒风中。
陆时安再次看向纸袋里的礼物,手抬起又放下,语气缓和,“是围巾吗?”然后顿了一秒,故作随意道:“认真给我挑的吗?”
陆时安对这类问题情有独钟,从前就经常黏黏糊糊地问她:
专门给我挑的吗?其他人有吗?
有没有认真挑选?挑的时候有在想我吗?
偏偏每当他问这种问题,眼神都湿漉漉,带着明晃晃的某种渴望。
沈栀言未抬头,此时她没有哄人的心力,决定抛回给陆时安,请他自行判断,“早上出门,坐车到商场,来到这家男装店,转了两圈,边走边挑,最后觉得这条围巾不错,就买了。”
某人娇贵如珍珠王子,小声嘀咕:“就是说,只逛了这一家店。”
果然,还是她熟悉的反应,沈栀言莫名鼻尖更酸,嘴上却倔强,“不要算了。”作势要拿回纸袋。
珍珠王子将袋子往身后一收,“谁说我不要?”一推一收间,他好像已经恢复心情,“我有一个时髦的毛巾系法,要不要学?”
“什么?”沈栀言下意识顺着他的话问,但垂下的眼神中并无好奇。
陆时安将围巾取出,忽然向她伸出双臂,如同张开怀抱,不待沈栀言反应,迅速围好,手伸到她颈后一拉,围巾竟然帽子一样,将头完全罩住,如同随身携带的避风港。
“厉不厉害?”
“厉害,”柔软的触感,熟悉的气息,沈栀言终于抬起头,主动询问,“周末也要见客户吗?”
“嗯,”陆时安认真交待,“客户只有今天有空,得维护一下,晚点有个应酬。”
“祝你顺利,”说完她取下围巾,“今天冷,出门戴上吧。”
交接围巾时,碰到陆时安的手,温热得跟暖宝宝似的。
“注意保暖,我先回去了。”沈栀言转身欲离开。
“哎——”陆时安短促地喊了一声,下意识牵住沈栀言手腕。
手腕的暖意像一个怀抱,沈栀言停住,没有挣脱,“怎么了?”
陆时安却忽然卡住,半晌没头没尾地解释,“客户早就约好了,今天让大王陪你过圣诞可以吗?”
他看了出她心情不好吗?
沈栀言笑笑,“不用,我回去工作。”
这是她的常用方法,在书桌前坐一整天,起码可以缓解不工作的自责。
“对不起,”陆时安又说,平和而坦诚,“之前我对你态度不好。”
“没事。”沈栀言轻答。
*
天黑时,电话铃声突兀想起,屏幕上显示来电人是陆时安,重逢以后,若非重要或紧急情况,他几乎不会主动打来电话。
沈栀言心头莫名一紧,指尖在接听键上悬停半秒才按下。
“接了接了。”听筒那端背景音嘈杂,但沈栀言还是一下子听出这不是陆时安的声音。
紧接着,传来一个略显急促的男声,“您好,请问您是陆总家人吗?”
家人?
沈栀言心生警惕,不自觉坐直,戒备反问,透着冷意,“怎么了?”
“您别误会,我们是陆总同事,”对面急忙忙解释,背景好似有衣物摩擦的窸窣声,“陆总喝得有点多,我们送他回来,现在小区门口,但我们不清楚具体楼栋,您能来接一下吗?”
这番密集的话如同迅急的雪花,片片争先恐后地飘落,都说不出自己住在哪里了,这能叫“有点多”?
沈栀言在家居服外裹了件外套便下楼,夜风刺骨,吹得人格外清醒,但陆时安却浑然不觉,他靠在同事身上,外套敞开,脖颈裸露在寒凉的空气中,头低垂着,被路灯投出长而安静的影子。
这么冷连外套也不穿好。
沈栀言快步上前,将拉链拉到最高,但是这件外套没有帽子,冷风吹得他耳廓微红,不是说戴围巾出门么?沈栀言想起早上的围巾帽子,心底泛起转瞬即去疑惑。
一位同事忽然从衣怀中掏出袋东西,递给沈栀言,“陆总买的,还热乎,他一直在怀里捂着。”
沈栀言攥着纸袋的手指微蜷,微薄的热度努力透过纸袋传至指尖。
是一袋糖炒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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