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窈娘其四
她向着窈娘更进一步,窈娘整张脸灼烧似的疼痛难忍,她抱紧被子,盯着娘。
噗通。
雨中传来巨大的声响。女人扶着门框立刻转头向院子,男人握着铜钱栽倒在水坑中。
女人紧紧盯着水洼中的身影,像块路面凸起的石头,一直没有动静。立刻,窈娘从榻冲至门口,娘已经走进雨中。
她居高临下,雨水顺着她的头发滴滴答答,她从背后给男人狠命一脸,肥猪似的身子毫无动弹,反而是她受冲倒退。
“娘,娘!”
烧灼感在脸上消失,窈娘哭不出来了,她看着娘高高举起尖利的石头,一下一下,液体在雨水中迸溅。
像石头掷入江面,水波翻起来,噼里啪啦砸在脸上,温热粘稠。
窈娘伸手抚把脸,本该透明的眼泪变成了温热的猩红。
不是她!
窈娘慌乱擦脸,血在脸上越糊越多,豆大的雨砸进她蓬乱的头发里,震的头皮钝痛、发麻。
不是应该在屋檐下吗?
窈娘抬头看去,扶着门框的人不是她,是娘。她抱着门框惊恐不已,双眼血红,被眼前一幕吓得不轻!
对上窈娘杀红的眼,娘吓得跌坐在地,不由得失声控诉,声音从小到大,逐渐疯狂尖叫:
“杀人了、杀人了,杀人啦!”
窈娘擦干眼泪,低头看着趴在水洼里的男人,血从他后脑勺的窟窿里顺着头颅淌入水坑,令污浊的水更加黑浑,但他的手还在动,下颌骨动了下。
他好像要说话,但是窈娘只听见一串咕噜咕噜的吐泡声。
像砧板上待宰的鱼肉。
窈娘丢开石头,提着裙子走进门,她二话不说堵住女人吱哇乱叫的嗓门,半拖半推地把她赶到男人身边。
窈娘把石头塞进她手里,眼神示意她转向男人还没死透的身体。
“……不,我不要,我不……”
女人流泪拒绝她的要求,窈娘不由分说拽起她的手,咚咚凿宽那窟窿,脑浆像豆腐渣似的飞得到处都是。
“我不!我不要杀人!”女人拼命推阻,窈娘却强迫拉起她的手,一下一下,直至力竭,窈娘起身推开女人。
“喊、喊得大声点!”窈娘从高处打眼瞧她,“最好把官府的人喊过来,让他们看看我是怎么打死他的,看看你是怎么帮我打死他的。”
“我没有,我没有!”女人控诉,可满脸满身满手的血污,都在反驳她,“是你逼我的,是你!”
“谁信?”窈娘喘息未定,雨水顺着她的山根往下淌,从下巴出汇成浅浅溪流,“你真是眼瞎,找个男人的眼光真不怎么样,一个死在花街柳巷,一个只会窝里横。”
“你知道自个儿没用,就不应该生我。”窈娘踉跄两步,绷紧的神经触及到她不可置信的眼神时陡然崩断,她蹲下身和女人面对面,眼碰眼。
“没用的你只剩我了,”窈娘手指楷干她脸颊下摇摇欲坠的血珠子,安抚她:“娘,你只剩我了,和我相依为命好好过日子就够了。”
嘭——
好似什么东西断了。
空荡荡的心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满到溢出来,她被窈娘捧着脸,眼睫轻刷窈娘的脸颊的触感变得清晰,她说:“娘只有你了,娘除了你,一无所有了。”
她伸手猛地抱住窈娘,失声痛哭。
她的力气越来越大,勒得窈娘好似要喘不过气来,那双枯瘦的手成了白骨,窈娘睁眼,遽然看见自己抱着的是一架骷髅!
娘只有你了。
她说着,肋骨条翻开来,将她纳入一节一节骷髅架中,身体在极致狭窄的空间压缩成一断断腊肠,森白的牙齿咯咯作响,她说,我只有你了。
娘只有你了。这是你说的。
不,不!娘,你放过我,我求你放过我!
窈娘拼命推拒她,最上方一节的骷髅架也锁住了她,将她困住。顷刻窒息感扑面而来,窈娘用尽全身力气挣扎,宛若蜉蝣撼树般,被她拖着,逐渐脱力。
汗湿全身,呓语不绝,吓得谢墨生把她从被子里捞起来,不停晃着窈娘。
窈娘在他的怀抱里奄奄一息,上半身垂在半空,任由谢墨生如何呼唤她,她只是深陷泥潭般,迟迟不肯醒来。
“窈娘、窈娘!”谢墨生拖着她的肩膀放在怀里,不停安抚,“窈娘,不要怕,有我在、有我在。”
谢墨生惊觉,她身子温度滚烫得可怕。谢墨生抱起她,立刻撞开门,一路小跑奔去村医的住所。
窈娘在悬空的颠簸感中醒来,灼眼的阳光令她无法看清谢墨生的脸,一阵天旋地转的感觉冲击她的感官,窈娘只能叫一声“谢墨生”,又深陷昏迷。
“她什么情况?”苍爻远远望着谢墨生心急如焚离去的背影,问身侧的李观剑,“心魔缠身,一时半会儿好不了。”
“看大夫就有用了?”
“治标不治本。”
一直到傍晚,谢墨生扶着窈娘在夕阳余晖中缓慢走回来。
“她们回来了!”
李观剑半垂眼眸,杯中倒影清晰,她却思绪繁杂。
“你在想什么?”苍爻回过头来,只见她定在原地,好似灵魂出窍。
“……与你无关。”
门嘎吱推开,窈娘与谢墨生相互搀扶走到桌前坐下,对面正是李观剑。窈娘视线一扫而过,并无什么神色变化。
“你好好休息,我去煎药,再做饭,这么久没吃东西,肯定饿坏了。”谢墨生躲在窈娘身侧,心疼不已。
窈娘摇头否决,谢墨生嘱托她稍等,立刻去生火煎药,顺便烧水煮面。
一碗面下肚,透支的身子回暖,窈娘与他并肩坐在凳子处,谢墨生吃得不多,只顾着给她夹这儿夹那儿。
见窈娘吃完,才安下心。
药才煎完时,天色已黑。谢墨生将药碗送到窈娘手边,供她取暖。
谢墨生的手温热,贴在窈娘原先盗汗发寒的额头,不禁疑惑:“这般身娇体弱,能把自己养活到现在实属不易。”
闻言,如投石入水,惊起波澜。窈娘鼻尖倏地一酸,眼皮抬了又垂,垂了又抬,欲言又止间,眼眶先红。
“怎么又要哭了?”谢墨生捧着她的脸,细细端详,“可是我说错什么让你不高兴了?”
窈娘咬唇摇头,答:“药苦。”
语毕,谢墨生觉得好笑,轻捏她的鼻尖道:“还没喝就觉得苦了?”
“莫不是心中有苦难言?”
哼。
虽未说话,皱眉撇嘴的暗翻白眼的动作一丝没遮掩,尽数落在谢墨生眼中。
窈娘身子侧避他,闷头喝干黑黢黢的药,撇头不满他的调侃。
谢墨生讨好着挪去她跟前,他蹲在地上,矮窈娘一头。双手捂着窈娘的手,温声道:“是我的错,窈娘切莫因此生气伤了身子。”
窈娘不依不饶,又欲侧向另一头,谢墨生先发制人地截住她,抓起她的手蹭上自己的脸颊:“窈娘就如此容不得夫君小发雷霆?”
“你想发就发,就是想刮风下雨我也不敢吭声。”
“怎么会,窈娘你是我的天,只有你想刮风刮风、想下雨下雨的份儿,我算什么?”谢墨生讨好地阿谀,“我充其量只算窈娘的暖被消遣,承蒙窈娘大天官不弃,容我给自己开脱一次也不行?”
“求娘子行行好,不要同我这个凡夫俗子计较。”
谢墨生无赖抱着窈娘膝盖晃,窈娘本就是故作生气吓吓他,被他这番花言巧语哄得哭笑不得。
谢墨生见她松了神情,抱着她的腿一屁股坐地,不曾想坐地时窈娘分神,被他一拖,身子失控倒向他。
谢墨生吓得后知后觉,当即伸手接她,窈娘就此跌坐进谢墨生怀中,坐在他身子上,方感受到谢墨生周身皆是,不同于众人口中文弱书生的形象。
窈娘的手撑在他的肩头,双手撑开一段距离,视线猝不及防撞在一起。
彼此的目光闪烁,几经辗转又会碰到,如火中取栗般,一半出息自投罗网,一半出自情难自禁。
窈娘率先反应过来,她抬手想触碰谢墨生的脸,他突然想起什么,立刻躲开她的手,目光胆怯游离在侧,不敢像刚才那样再去直视窈娘。
见他躲了,窈娘不肯甘休,固执伸手触碰。
皮肉温度相融刹那,啪一下,她的手被谢墨生握住,抵回去。
“别看,丑。”
窈娘固执,一手不成,另一只手趁机抚摸的那块地方,谢墨生猝不及防,注视窈娘的瞳孔骤然放大。
这正是叫谢墨生一直抬不起头的黑色胎记。他只顾哄窈娘,一时间竟忘了遮掩自己的丑貌。
“窈娘要是不喜欢,看了觉着心烦,日后我就还是带着面具斗笠之类,准不叫你觉得心烦。”
“不,我不介意,”窈娘双手捧他的脸,仔细凝视那块覆盖眼睛的胎记,“谢墨生,只要你对我好,我就不嫌弃你,一辈子都不。”
前提是,谢墨生一辈子都得对她好。
窈娘的目光从胎记向下,挪回谢墨生视线中。
窈娘眼中的坚定不容作假,谢墨生顿时心旌摇曳,回道:“窈娘这样好,我决计不会辜负你。”
插入书签
窈娘和谢墨生的人格都挺阴暗,只是在一起之后就有点负负得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