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昼

　　“小圆？！”夏霖的声音从门口传进来，焦急的语气和忙乱的脚步回荡在客厅中。
　　边缘听见声响，从他的怀里撤出来。

　　她抬眸望过去，楚斯时的眼里闪着明亮，尽管脸色白的如同一张纸。不过他的嘴角却扯出一个笑容。

　　“去吧。”
　　他小声的说。

　　边缘转身推开厨房的门，夏霖的身影矗立在楼梯上。
　　她转头看见站在厨房门口的边缘。
　　她甚至都没有来得及换下自己的高跟鞋，急忙走下楼梯问她：“你有没有见到小时？我们就出去买了个饭，回来他人就不见了。”
　　“再找不到就要赶紧去报警啊！这私人医院怎么回事……”

　　她说着才突然发觉边缘的脸颊上和鼻尖处都留着红晕，显然是刚刚哭过的模样。
　　“哥哥不想吃外面的饭，所以回来了。”

　　楚斯时靠在案台上没有动，从自己坐上轮椅到打车回来耗费了他所有的力量。他几乎是强撑着一口气睁着眼，不然下一秒或许就躺在冰冷的地面上不省人事了。
　　双手双脚麻的仿佛截肢了一样。

　　他一直猛地眨着眼睛，以防自己不会忽然倒下去。
　　“小时？！”
　　夏霖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楚斯时脸上挂上一丝笑容道了句：“干妈……抱歉，让你们担心了。”
　　“呀，你这孩子……我现在就叫人接你回医院，咱们养好病再回家好不好？”
　　他僵硬地点了点头。

　　病房里的人影两两三三，楚涟看到他的第一眼就没忍住眼泪，握着他的手哭的泣不成声。
　　夏霖坐在一旁静静地沉默着，眼里的神情早就不止心疼了。

　　她低伏着身子，弯曲的脊背几乎要折叠过去。楚斯时阖着眼，从见到边缘的一面后，他紧绷着的神经瞬时松散下去。
　　他眼角的疲惫不清，许是很多天没有睡好觉了。

　　楚涟对这个孩子不止于亏欠，更多已经无法弥补的伤害形成永恒的伤疤。即使它现在不痛了，一道阴雨天或许就揪起曾经痛心的经历，也或许在洗澡时瞧见这伤痕，心头还是酸涩一瞬。

　　“妈妈……对不起你……”她的声音很低沉。
　　病房里只有仪器滴滴的响声，楚涟一个人轻轻呢喃着，对着早已睡熟的他道。

　　夏霖垂下眼眸，拉着边缘除了病房。
　　他们去到宾客区，边缘倒了两杯热水放在茶几上。
　　夏霖坐在真皮沙发里，语气不善地对着电话那头人讲道：“张主任，我知道学校已经在彻查此事。可是，我现在要说的是附中的安全措施实在太差劲！如果今天不是我女儿侥幸逃脱，她会面临什么？您也是一个孩子的父亲，猜您不会意想不到做家长的这种心情吧！”
　　边缘静静坐在一边，真皮沙发落出一个凹陷。她双手捧着一次性纸杯，纸杯中的热水传递到手掌心的温度。

　　夏霖的语气依旧不减气势：“还有，若不是边缘的哥哥去找了那几个混小子。你们是不是现在都没有找到那几个社会败类？还有那些警察是干什么吃的？这事要是捅出去，我看附中以后还怎么接收学生！”
　　电话那头的声音气势显然没有那么中气十足，不过边缘还是听了个大概。
　　老张头语气坚定也委婉道：“边缘妈妈，我作为孩子的老师也知道这的确是个非常严肃的事情，学校已经和公安局一同彻查此事，那几个混小子早就待在看守所里蹲着了。校委会也紧急在后院里加派人手，安装监控和保护措施。绝不可能再有类似的事情发生！”
　　夏霖轻轻叹了口气，良久才道：“您也知道那个被打进医院的孩子是边缘的哥哥，至今还躺在医院里。身上多处骨折……这孩子凭什么受着苦啊……”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边缘却早已听不进去了。

　　她的大脑仿佛被在车上的那对视永久的凝固住。她见到他的第一反应竟然是逃跑……随后是委屈，因为他受了委屈，还是为我受了委屈。

　　她感觉自己的喉咙里被烈火灼烧，咽口口水仿佛都被千刀万剐一遍。
　　她忽然发觉，是自己一直再错怪自己的感情。

　　夏霖的情绪逐渐稳定下来，老张头那边再三保证绝对能在这几天为他们给出一个公道。
　　边缘其实也知道，这根本不需要学校的介入。就凭边琴鸣的人脉，在楚斯时报复完那三个人的时候就已经被逮起来了。
　　楚斯时也知道，就算被抓紧看守所里。他们也只是在里面呆着，根本不会受到皮肉之苦。而她所受的惊吓和委屈，谁来还？

　　边缘感觉自己的双手还是冷得僵硬住，明明贵宾室里的暖气那么充足。
　　手上忽然传来温暖的温度，夏霖的声音在旁边响起：“圆圆，这两天咱们休息休息，如果你实在不想去学校。那妈妈就送你们出国，咱们不再回来。”
　　边缘转过头看过去，夏霖穿着一身暖褐色的披肩，发丝被一根发簪扎在脑后，尽管妆容已经有些淡了，不过脸上显露出的容貌依旧不减。

　　只见边缘摇了摇头，她愣愣的说：“我等他醒过来，他去哪我就去哪。”
　　夏霖神情动了动：“出了这件事，你干妈或许不愿意让小时继续待在附中上学了。”
　　“那我就跟他走。”
　　“圆圆，你听妈妈说……”夏霖偏过头不再看她：“你不可以和他一起走，你不知道他的家庭是多么复杂。妈妈不想让你趟这片浑水。”

　　“妈妈……可是我该要怎么样面对他？”
　　夏霖的睫毛在暖光中晃了晃，良久未答。

　　“妈妈……我以为我会因为三年前他的不告而别而冷落他。但是我现在才发现……他似乎是我人生中不可或缺的一笔，他救了我不是吗？”
　　“是……他是替你打了那群人……如果他去美国的话，妈妈是不会同意你去的。就算去，也不能与他有丝毫瓜葛。”夏霖的气调不高，却格外坚定。

　　边缘的脸上开始有了神情，眉宇间皱起来。
　　“为什么？”
　　“妈妈已经跟你说了，他们的家庭与咱们家不一样的。你不是也看到了你干妈的状况了吗？妈妈……”
　　边缘的气忽然掉了下来，就像是一口气到了嗓子眼，可是莫名的冷气让这股气吞回了肚子里。

　　贵宾室里明亮的灯光打在她的脖颈处，勾勒出一条优美润滑的曲线。也描绘着她有些单薄的身子，活像一张随风就可以飘走的白纸。

　　“……”她沉默了很久很久。
　　她没有说话，夏霖也没有继续开口。
　　直到边缘的手机振动了一声又一声，她松开了夏霖的手。

　　从裤兜里去掏手机，壁纸上最上面挂着来自微信同桌的消息。
　　同桌：同桌同桌！你现在还好吗？身体有没有不舒服？去医院了吗？
　　同桌：你现在在家吗？家里有人吗？如果还是害怕的话可以和我说话的，我一直都在。
　　同桌：学校这边已经报警了，应该很快就会有结果的。
　　同桌：……怎么还不回我？睡着了吗？
　　……

　　边缘面上有一瞬间的触动，随后又化为一潭平静的水。
　　她随手挑了几条的消息，将自己的情况回复了回去。
　　却只口未提楚斯时的事情。

　　对面很快就回了过来：你没事就好，不用担心课程的问题。你在家休养的这段时间，我可以给你送笔记。月考也延迟了一周的时间，还算来得及。
　　边缘的手指在键盘上敲打出两行字，重读一遍也不算敷衍。
　　随手就关上了手机。

　　病房里冷白色的灯光射在任何一个角落里，房间里的抽泣声已经不见。
　　楚斯时的睫毛上下晃动着，或许是胃里一点东西都没有，让他是在恶心的难受。慢慢睁开双眼，他顿时感觉到自己的右手湿乎乎的。
　　楚涟缓缓抬起头，对上她视线的时候，楚斯时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皱了皱眉。

　　他清了清嗓子问她：“边缘吗？”
　　楚涟抚手擦去了脸颊上的泪痕，尽管已经年近四十的年岁。她身上却没有沾染过浓的胭脂气，这张依旧白嫩的脸颊上竟然看不太出来时间的痕迹。
　　“小时……我们回美国好不好？”
　　楚斯时眼里的厌恶更加浓厚，他深吸一口气从她的手里抽出自己的手。
　　冷淡道：“你想去……那你自己去。”
　　“小时……”
　　“妈妈……你还是喜欢那个男人吗？”
　　白如砂纸的面色凝固在楚涟的脸上他，她的香奈儿耳坠因为她轻身的晃动而摇摆着。
　　她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楚斯时眼里的失望不加掩饰，他别开了目光。
　　“边缘呢？”他重新吸了口气，调整好语气道。
　　“你妹妹他们在外面呢。”不知怎的，她似乎在“妹妹”这两个词上加重了语气。

　　楚斯时原本躺着的身影似乎要坐起来，楚涟忙忙制止他。
　　此时，病房门被推开。
　　脚步声从门口由远及近的走过来，楚斯时的眼眸直直盯着那个方向。

　　可是引入眼帘的是护士和跟在身后的夏霖。
　　护士熟练地为他重新换上药水，进行一番检查过后又离开了房间。

　　“边缘呢？”他转头问向夏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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