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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5 章
九点四十分点晚自习下课,十点到家,时尔还会再看两小时书到十二点准时睡觉。田淑英在晚上食堂关门就下班了,回来得比时尔早一整个晚自习。她将热腾腾的红枣银耳羹放在时尔手边上:
“来,小时,喝完再写。”
奶奶没有做夜宵的习惯,时尔拿着小瓷勺搅了搅:“食堂卖剩下的?”
“那哪是啊,这是你上次从劭珣那伢儿那里拎回来的,红枣个大又甜,炖出来的汤都漂亮。”
哦,是他上次意外晕倒陈劭霈给自己带的补品。这件事到现在都还瞒着奶奶。时尔凑近拿着勺子搅了搅,水汽很快模糊了他的镜片,田淑英见势笑眯眯地顺势在窗边坐下:“最近吃饭的时候怎么都没看到你和小劭珣一起呀?”
这就是每天都能看到家里人的弊端,什么风吹草动都会被看得一干二净。家长也总是这样,脑子里只记得那几个小孩,还总是慢半拍。小学毕业记着幼儿园的玩伴,初中毕业记着小学的玩伴。隔一段时间就会问:你怎么不和谁谁在一起玩啦?而往往那时候他们都不相照面很久了。家长的记忆像一个旧匣子,翻到最后只剩下唏嘘和尴尬。
时尔的眼睛躲在雾气重重的镜片下,神色不明道:
“...学校十二月底办元旦晚会,他在排练节目。”
这也是那天陈劭珣会没头没尾地问他有没有接过吻的原因。戴思缘拿着一包零食来贿赂他,说她们艺术社排练的话剧缺一个男主角找不到人,想让陈劭珣来演。那天她在班级门外上来就问你愿意演男主角吗?左一句右一句地给陈劭珣夸成了熟透的大番茄。
陈劭珣借口说,是因为想给时尔拿那包零食所以才把自己卖了。可陈劭珣从头到脚是用多少真金白银砸出来的,什么时候认为自己有这么便宜了?时尔没有戳穿他,从他突然自顾自地插手自己的事情开始,时尔就清楚陈劭珣是什么性格的人。如果真的有人请他帮忙,他是最不会拒绝的那个人。
“还办晚会呀?哎哟,小劭珣这性格是真好,什么都肯参加。”田淑英话中有话,瞥了眼正读书目不斜视的时尔:
“你呢?”
“我怎么了?”
田淑英瞧着他装傻,她的孙子哪哪都好,唯独这点她不满意,总是在书桌前打坐,像呆子:
“我看他那天早上还来买饭团,是不是都忙得吃不上饭啊?明天早上我给你多做一份,你带去学校给小劭珣。”
“他家里...”
“不管人家是不是真的要,带着去,知道吧?小珣是个好孩子,还对你这么好,平时就应该多关心人家,和人家好好相处。”田淑英念叨起来就没完了:“小珣这孩子难得啊...以后上社会了哪还能见到这样交心的朋友。”
...他家里有人专门给他做饭的。时尔将话咽了下去。
虽然是唠叨的话,但田淑英脸上却显得高兴。她一个小老太原本在在这边也没个伴,除了出摊,平时别说同龄人了,连个会跑过来蹭饭的流浪狗都没有。现在在食堂里不仅能和其他大姐大爷说说体己话,周末还能偶尔约着一起跳跳舞。
田淑英一共生了三个孩子,两个女儿在外地,三年五载不曾回来。老伴在时尔很小的时候就没了,剩下一个在身边的儿子抛家弃子也和死人无异。她嘴里最常念两个名字,除了时尔,就是“时广文那个死人”。现在时尔的瞳孔里倒映着奶奶难得洋溢着笑容的脸,竟然有一个名字可以让她念到就变得轻松。
时尔心知肚明这份改变源自于谁。陈劭珣这三个字好似有特殊的魔力,能够让任何念起这个名字的人担忧消弭。
除了自己。
奶奶的念叨一直到了厨房还在陆陆续续传来:“小时,你听到了吗?”
“...我知道。”
对,除了自己。
无论是给他蹲下帮他穿鞋系鞋带、安慰他,给他外套,率先冲进雨里帮他扶起泡水的摊子、还是说要给奶奶找工作、帮他擦头发、抱着他、说给他撑腰、捧场,特地陪他吃饭,听他亲昵地叫女孩戴戴还她说话。时尔眨眼间都有相似的感觉,仿佛心被一只无形的手攫住又提到了嗓子眼,以至于本该说出口的话被堵在喉头。哑口无言的他只能疑惑地眨眨眼睛,就像被陈劭珣绑架的呆瓜,但没人能读懂他这个呆瓜的暗示。
从身体到感觉,他正在慢慢适应陈劭珣的绑架,因为陈劭珣这个穷凶极恶的歹徒几乎是无差别作案。极偶尔地,时尔还能体会到这种轻松,好比那天他又问自己有没有接过吻。时尔认为他应该明知道答案,却多此一举。
出于什么目的呢?时尔的目光停留在陈劭珣的嘴唇上,气血足,唇色也红。陈劭珣已经接过吻了吗?还是青春期后开始对异性间的亲密关系感兴趣?他会想要和戴思缘接吻吗?无论霎时间时尔闪过何种想法还是心口猛然跳突了一下,他镜片后的那双眼睛都只是淡淡地扫了他一眼,轻描淡写地问:
“你没有过吗?”
“肯定没有啊。”陈劭珣极其不满意他话里包含的理所应当,又把手攥成拳头揍他的手背:“初吻肯定要留给喜欢的人,怎么可能随便给出去啊,就算是为艺术献身也不行...你是不是有过啊?”
这样的发言似乎也符合时尔对陈劭珣的刻板印象,童话世界的王子是要和公主在一起相亲相爱的。可惜现实世界是不爱的人也可以接吻睡觉甚至有一个孩子,而就算有了这种程度的错误,谁的人生也不会完蛋。毕竟人生的容错率很高嘛,只要把孩子抛下,或者用一段新的人生覆盖掉,就可以再重头开始啦。
只是童话嘛,谁不喜闻乐见呢?对这样的陈劭珣,时尔哑笑,难得轻松地开起他的玩笑:
“你是要等你的真命天女吗?”
陈劭珣的表情很呆,又像孙旭成那天造谣他是不是和自己抱着亲一样脸一点点变红了,带着羞恼和难为情问:“是啊,那又怎么样?”
“等不到怎么办?”
“那我就带着贞洁光荣老死,再上天堂找我的真命天使。”陈劭珣给自己说得浑身发热,抱着手臂说:
“时尔,你笑得好阴,你是不是在骂我。”
时尔说:“没有啊。”
“你肯定骂我了。”
时尔再次强调道:“没有。”
说真的,他其实心情还不错。不知道是因为陈劭珣的单细胞,还是知道了陈劭珣不会随便和别人交往,可就算陈劭珣真的和别人交往又和他有什么关系呢?
“早上吃了吗?”
隔天早上,时尔插着口袋等到了姗姗来迟的陈劭珣。陈劭珣早上不是很能起得来,早起晕一会,上车晕一会,在校门口前还吭哧吭哧左扭右扭不肯下车。早饭不吃就吃零食,一会掏个香肠吧唧吧唧一会掏个苏打饼咔嚓咔嚓。时尔和他搭话时陈劭珣还没从车上的暖气里睡醒呢,故而一时间没有觉察到这场史无前例的嘘寒问暖:
“吃...哦,没吃,咋了?”
“给你的。”
田淑英特制的超大号爱心早餐塞进了陈劭珣的臂弯里,他一哆嗦地从睡意中清醒起来。上次是送水,这次是送饭,看来孩子不仅长大了,思想觉悟还越来越高了,陈劭珣不禁热泪盈眶的:
“儿啊,你真的长大了。”
时尔撤回了一条报恩:“不吃还我。”
“吃吃吃,我吃。”陈劭珣赶紧低下头咬一口以占领所有权,嘴巴还没挪下来就对着伸过来的手吭吭护食:
“我的了我的了,你不许拿回去。”
时尔的手差点劈到陈劭珣脑门,他无端地想到孙旭成莫名其妙来的那一句:
“陈劭珣可爱吧?”
于是时尔的手毫不犹豫地往陈劭珣脑门劈下去了。
“吭。”
陈劭珣皱着鼻子发出被击中音效,不过谁让他比时尔高呢,被偷袭算什么,头一抬他又是一条好汉。他扒拉扒拉头发,又重新春风得意地搭着时尔的肩膀,对路过的姚嘉朔打招呼:
“嗨,姚嘉朔,你怎么知道我早上没吃而时尔特地给我带了早饭。”
姚嘉朔深以为然地看他一眼:“你有病吧。”
“哎呀,反正你是没有这种待遇,我很难和你解释清楚。”陈劭珣很夸张地往下掀了掀保鲜膜,甜滋滋咬了一大口:
“油条碎加肠加鸡蛋还加里脊,香。”
“恁爹的,我也没吃,给我来一口。”姚嘉朔早上也没吃,上来想啃一口,却被陈劭珣搂着时尔转过身去,浑身上下都写满了小人得志:
“一楼八号窗,自个买去。不过我这特供的,人家奶奶把我当亲孙子,应该和你的不一样哈。”
姚嘉朔好端端走个路就被踹了一脚,现在还被戏耍,一个中指竖到陈劭珣鼻尖前:
“孙子。”
奶奶先前摆摊都不一定能卖完的早点被抢得都要成什么珍馐了,这也是陈劭珣照顾他自尊心的一种方式吗?时尔的目光都被他得意的小表情夺去,扶着眼镜说:
“...你想要我每天早上都给你带。”
“......”陈劭珣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像下了什么重要的决定:“其实时尔,我跟着你姓也可以的,你的姓我也很喜欢。我可以认祖归宗,让咱奶奶今后再多个孩子...”
可惜他在那边深情表白了,时尔却略显冷漠道:
“我改了我也不会管你叫爸的。”
陈劭珣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他们吉娃娃怎么这么会说冷笑话。他笑够了,三两下把剩下的饭团一股脑塞进嘴巴里:
“不过我这几天中午也不能和你吃了,你一个人好好吃饭啊,要是再绝食被我逮到你就完了,我马上把你也喂成猪。”
“……”
谁绝食了。他现在绝点食也是应该的,陈劭珣一天喂六顿有点空就往他嘴里塞东西,时尔又没有浪费的习惯,都塞嘴里了就吃了,结果之前家里能穿上的那条最小号裤子现在都紧了。每天他在书中自有黄金屋,陈劭珣就在他旁边吃成大蠢猪。近猪者猪,再有一天自己不会真的也要变成猪头吧?
从校门口到教室那短短一截路,时尔的脑门里挤挤挨挨的都是陈劭珣那头猪,烦人。
不过还有比猪更烦人的,就是猪的队友。
“他现在不黏着你了?”
为了避开田淑英的视线范围,时尔特地捡了处食堂的角落解决午餐。学校不出单人桌绝对是决策失误,孙旭成径直将餐盘放在了他的对面:
“我刚看到他和上次那个戴戴在一起吃饭。”
虽然没有大吵,但一来一回后现在时尔是懒得对孙旭成再客套了。时尔正在忙着用豆芽菜恢复自己被大鱼大肉胀昏的味觉,要知道由奢入俭难,他仔细忆苦思甜呢,压根没有搭理孙旭成。
“陈劭珣变心很快的,我早说可以帮忙撮合你,你不要。”可孙旭成还是想和他装装的:“看你和陈劭珣告小状也告得挺欢的,现在还这么想吗?”
“孙旭成。”时尔不和他兜圈子:“如果你真的又想当他大房又害怕老公出轨,最简单的做法是和老公离婚,而不是成天臆想打小三。”
饶是孙旭成也对他这话愣了神,脸上的笑容也不自觉越来越深,最后不自觉笑出了声:
“你真的误会了。”
他摇摇头,就像是过来人一样对着时尔教导道:“对陈劭珣示好的人是很多的,你猜他知不知道我们俩不对付?但他只会希望所有人一家欢。一个人的精力都是有限的,我只是不想和那么多人打交道,让一些其他乱七八糟的人和事影响我们的关系。我们俩的立场和初衷应该是一样的,你很快就会明白我的意思的。”
时尔只是恪尽自己的准则:“我和你不一样。”
孙旭成撑起的嘴角里带着一点点叹气,像可怜他。或者是为了身体力行,下午最后一节课间,所有人都昏昏欲睡时,一个明艳的身影站在了窗外。
这个身影最近多次来找陈劭珣,所以大家也都认得她。时尔不知为何也被这道身影分去了一点注意力。所以他看到打完水回来的孙旭成主动和她搭了话,然后对着教室里指了指,指尖的方向毫无疑问地对准了时尔。他的脸上带着意味深长的笑:
“时尔,她找你。”
戴思缘合起掌心,很诚恳地做了个拜托的手势。尽管觉察出不对,时尔还是礼貌性地出了教室,走向女孩:
“陈劭珣不在,他被叫去办公室了。”
戴思缘长相清秀漂亮,总是面上带笑显得亲切近人,说话也温柔。她先冲时尔笑,一侧嘴角露出个酒窝,随后才说:“不,我就是来找你的,我刚刚听你们班的人说了,你和他最熟。”
“.......”
孙旭成就是故意的。
而他已经事成拂衣去了。时尔推了推眼镜:“有什么事吗?”
“你好严肃啊,哈哈。”往常戴思缘先表示出好意,对方往往都会对自己表达同等的善意。但时尔似乎不吃这一套,所以她有些尴尬地将头发别到耳后,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
“我就想问,你知道陈劭珣的生日是什么时候...他喜欢什么,有什么想要的吗?我想偷偷给他准备一份礼物。”
少女的表情在微风里变得模糊,相似的夕阳为她脸颊披上了一层薄色。她的手指绕着发梢,低垂着眼神露出和陈劭珣当时相同的表情。有些感情比直接说出口的话还要明显,尤其是男女之间,他很快就用公式套出答案。心口又传来一种发紧的感觉,但这次那只手没有很快松开,而是一直不轻不重地掐着。时尔轻声问:
“你是喜欢陈劭珣吗?”
“啊...”戴思缘似乎没想到他会这么直接,她下意识看了看四周,手指又揉捻到耳垂,也落落大方地承认了:“这么明显吗?”
时尔追问道:“你喜欢他什么?”
“......”戴思缘没想到他会这样问,但或许是时尔太坦荡,她下意识被带跑:“他...人又好长得又很帅啊,我周围有很多人都喜欢他...下个月就就是圣诞节了,如果有机会,我想主动点,先和他表白,问问他愿不愿意...喜欢不就是要去争取吗?”
可是他又傻、脑子笨、还是中央空调。这样强求有用吗?有一瞬间时尔明白了什么,他偏头,目光越过玻璃窗,和背后正看着她们的孙旭成对个正着。
孙旭成耸了耸肩膀。
尽管少女的耳垂红得滴血,她还是将这些反复徘徊在她心里的这些宝贵又滚烫的感情说出口。戴思缘再次合起手掌说:
“时尔,拜托,你能帮帮我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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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译中:想起他心里就乱乱的,也不自觉会一直看着他,觉得他很可爱,但我不喜欢他,或者说,关系这种东西要看缘分的,不是我能控制的,就像我父母离婚一样,强求也没用,不值得多花心思。所以我真的不喜欢他,这样就好了。你说你喜欢他?那你就去追吧,我不在意,我不在意...嗯,我不在意的。
哦...你说,你还想让我帮你追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