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烦闷感
苏霁简直要被气笑了,原以为上官秋身边那个丑婢脸皮已经够厚了,如今又来一个,当真让人大开眼界。
他本想干脆将她扔在原地算了。
可视线触及到对方虚弱惨白的面容,和那双纯净清澈的眉眼后,想松开的手又紧了紧。
罢了,一个十多岁的小姑娘而已,自己二十又五的人了,何必与她计较?
田阿菁已作好被扔在地面的准备,可哪料提拎着自己的那只手一转,对方已经将她放在背上。
“趴好了,再乱动,就将你扔到江里喂鱼。”
苏霁冷声警告,却在听见身后传来闷哼声时,不自觉放缓了脚步。
太阳即将下山,金色夕阳透过枝叶,仿佛被揉碎洒落地面。
他背着田阿菁在密林间穿行,脚下的枯枝树叶被踩得嘎吱响,少女玉臂慢慢缠上了他颈间,跟着脑袋也贴上他的后背。
湿热的气息喷洒在他颈部裸露在外的肌肤处,酥酥麻麻,突然几滴水珠砸在他的脖颈。
他第一反应以为下雨了,可抬头一望,天空晴朗,哪有一滴雨水?
紧接着砸来的水珠越来越多,越来越密,温热的水珠宛如积淌成一条溪流,划过他的颈侧,打湿了他的衣襟。
他有些愕然,停下脚步,朝背后看去。
“你……”
“转回去!看什么看!哼哼哼嗝……”
田阿菁伏在他后背抽噎不止,双眼通红,两只手紧紧攥住他前襟,将眼泪鼻涕全抹在他身上。
看清她动作的苏霁瞳孔猛得后缩,眉头拧成了一个死结,静静看着她,欲言又止。
田阿菁受伤就愈发思念公子,本来还独自沉浸在伤心处无法自拔,可当看到苏霁嫌恶至极又为难至极的模样时,忍不住破涕而笑。
一个鼻涕泡从左鼻口冒出,她顶着一双肿得像两颗核桃的眼睛,笑盈盈回望着他,那嘴角都咧到耳朵根去了。
随后,她头一埋,将鼻涕又抹上他的衣服,抬起脑袋,朝他扬起一抹倨傲的狞笑。
“傻气。”苏霁转回脑袋,不再理会她,迳自加快了脚步。
他要在天暗下来之前,找一个可以过夜的地方。
可没过多久,背后又传来呜呜咽咽的哭声,声势越来越大,甚至比之前更响亮,他整块背几乎都被泪水浸湿。
“……”苏霁想不明白这人情绪怎么会比天色还多变,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
那哭声悲切,似藏着无尽的委屈。闻之,他心中都不由得升起一阵愧疚感,开始反思自己行为,是否无意间将她欺负了去。
眼见哭声不止,他勾住她腿窝的手臂紧了紧,脚步逐渐放缓。
可他哪知他无声的安慰和一次次让步,令田阿菁想到了包容她的公子,不由得更难过了,眼泪似沅江水般流不尽。
她想,苏霁还不如将她扔入沅江呢。
她勾住苏霁的脖颈,他宽阔脊背传来的灼热的温度与公子一般无二,她伏在他后背,就像一次次伏在公子的背上一样。
“累了?阿菁,到我背上来。”
“阿菁,别怕,我背你回去。”
“阿菁,我不疼……我们回家。”
“……”
无论什么时候,公子声音永远和煦如春,哪怕在他被断了筋脉的那个晚上,依旧面不改色,不忘安抚好六神无主的她。
清冷寂寥的林间,太阳逐渐落山,一个男子背着一个女子走在小道上,少女的哭声悲伤哀切,洒满了一路,残阳将二人的身影拉得颀长。
暮色渐渐降临,吞噬了最后一丝残阳,少女也哭累了,伏在男子后背沉沉睡了过去。
田阿菁是被一道轰隆隆雷声惊醒的,雷雨交加中,她倏地睁开双眼。
只见周围一片漆黑,天降闪电,银蛇飞舞,这才看清自己正躺在一间农家木屋中,头略侧,惊讶地发现床榻边还坐了一个人。
而自己的手正紧紧拽着对方的手臂,屋外炫白的闪电划破夜空,照亮了那人棱角分明、冷峻坚毅的脸庞。
田阿菁见此人正是苏霁,立马松了手,真不知自己在不清醒时干了些什么,竟然会抓着他的手。
就在此时,对方一双眼睛也倏地睁开,四目相对,她来不及看清苏霁脸上是何神色,闪电就已消逝,屋内又回归黑暗。
“舍得松手了?”
苏霁的口气可不太好。
“这是哪儿?”田阿菁问道。
她坐起身来,扯了扯衣口,只觉得浑身黏糊糊的,极为难受,大概是出了一身汗的缘故。
嗯?她低头一瞧,这不是自己原先穿的衣服。
她不可置信地看向苏霁,一把抓住他的衣襟,怒道:“畜生,你对我做了什么?”字几乎从牙缝里一个个蹦出来似的。
想她貌美如花,苏霁定然馋得紧。
“松手。”对方的声音又冷了几分。
“你脱了我的衣裳是不是?”
门外忽然有人走近,紧接着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走出了一个身姿佝偻、满脸皱纹的老妪,左手持着灯笼照明,右手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药汤。
“姑娘醒啦。”
她远远就听见田阿菁惊怒声,她笑着走近床榻,将灯笼搁置在木桌上,道:“姑娘莫怪,姑娘衣裳是老身换的哟,不过——”
她瞥了眼立在一旁的苏霁,忽而“呵呵呵”笑道:“姑娘对这位公子倒是粘人得紧,死死攥着他的手,如何都不肯撒手,他稍一离开,姑娘就‘哇哇哇’大哭个不停……好啦,如今姑娘醒了,就自己把药喝了罢,省得这位公子哄得辛苦,呵呵呵。”
闻言,田阿菁又羞又惊,连忙接过药碗,一饮而尽,喝完也没将碗立即放下,通过缝隙,偷偷望去身旁的苏霁。
微弱的光线照映下,苏霁整张脸笼罩在一片阴影下,她看不清对方是什么脸色,但料想不会好看到哪里去。
她虽然记不清自己昏睡后做了什么,但是在密林里对苏霁做过的事却是一清二楚,那时自己身心俱疲,悲从中来,一时激愤难当,将所有委屈与不满皆发泄在他身上,他居然没将她一刀捅死,真是难得。
老妪探了探她的额头,微笑道:“还好姑娘高烧退了,已无大碍——劳烦公子到火房打一桶热水过来,让姑娘擦擦身子。”
“嗯”苏霁推门离去。
白日,他背着她刚走出密林,天空就猝不及防下起瓢泼大雨,情况更糟的是背后之人还发起高烧来,好在山下就有处村庄可以避避雨,他就带着她下了山,尔后被这位和蔼好心的老妪收留。
他走在屋檐下,拢了拢被田阿菁扯得凌乱的衣衫。
不慎碰到一处,脖颈传来一丝微微刺痛感,他伸手抚上脖颈,那里有一道长长的抓痕,正是他在给田阿菁喂药时,对方上手挠的。
乌云遮蔽暮色,蓝汗汗的闪电撕开厚厚云层,雨水如瀑布倾泻,砸在屋瓦、地面上“噼里啪啦”作响,与惊雷交织一处。
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他的心脏,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可那股烦躁感如何也挥之不去。
他提着两桶水,走近房屋。
老妪与田阿菁的对话从窗口传来,他鬼使神差地在门外停下脚步。
“姑娘,你那情郎面虽冷,但老身瞧着那颗心可热乎着呢……你俩是从家里逃出来的罢,我看他气质不凡,定是出身富贵人家,当初我家老头子也是,放着门当户对的千金不娶,非要拉着我这小丫鬟,躲在此处偷偷安家,呵呵呵。”
“没有呢,他,我勾栏院捞出来的嘞,可惜当时我身上没带啥银两,只能出此下策,这不就被勾栏院打手追杀么……”
苏霁用脚踢开房门,打断她继续胡说八道。
房中二人齐齐朝门口望去。
田阿菁一怔,正造谣企图抬高自己身价,哪料话里主角乍然出现,她立即止住话头,舔了舔唇角,目光也开始躲闪起来。
老妪瞧了瞧二人,指着房屋一角落,笑道:“姑娘,帕子在那架子上,老身得回房睡觉去了,自己取欸。”
说着就步履蹒跚地走出房屋,还带上了房门。
此时,房中就剩下苏霁、田阿菁二人了,而苏霁仿佛并没有找她算账的打算,他将两个盛满热水的木桶放在房间中央,便转身欲离去。
他的手即将挨上木门,身后少女忽然出口将他叫住。
“苏霁。”
声音并不大,若不细听,就会被滚滚雷声淹没。
“怎么?”苏霁收回要迈出去的左脚,停在原地,背对着她。
“你要去哪儿?”少女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话一出,她差点儿咬上自己的舌头,立刻反应过来不对劲,她要擦身,他难道还要留在这不成?
而苏霁这次却意外没有挖苦她,道:“火房。”
今夜他要睡在那儿。
他推开了房门之际。
“苏霁。”田阿菁再次将他喊住。
“又怎么了?”苏霁这次转回了头,直直望着她。
这时,外头闪电霹雳,白光乍现,她终于看清了对方的面容。
只见对方长身玉立站在门口,眉目清寒,眼神幽深如渊,嘴角向下轻抿,看样子他本人并没有似他语气那般平静。
田阿菁本来想和他说,谢谢你救我啊苏霁,玲珑骨我会抢来,但我下手会轻一些,也绝不会伤你性命。
但看到他有些不耐烦的神色,她道了一声谢,没再说下去了。
她想着挖骨和轻一点挖骨,反正也没什么分别,但她可以在其它地方弥补一些。
“吱呀”一声,苏霁推门而去。
这一夜,田阿菁就在琢磨着苏霁想要什么和自己能给他什么中沉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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