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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午佳节
可齐颂对自己的反应并无太大的觉知,也意识不到自己的眼皮方才在颤动。
小丫头雀跃的声音令他微微一震,他沉下心来,尝试着将全身的力气都凝聚到双眼上。可睁开眼这个细微而简单的动作对此刻的他而言却难如登天。
床边的小芝麻耐心地等待着,那鸦羽一般的长睫却好像凝固了一般,再也没有一丝变化。
“二公子。”
小丫头难免有些失落,她惋惜地握住了被褥上那只惨白的手,感觉到他的指节冰凉如雪,她心底残存的最后一丝期待也消失殆尽。
“无妨,老话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您这些日子已大有长进了!咱们不急,慢慢来!”
她调整心情,语调轻快地安慰起齐颂:“今日贺家两位公子大张旗鼓的来探望您,小奴人微言轻,挡得了一时却当不了一世;稍后他们若是出言不逊,您也别往心里去,记住曹大夫的叮嘱,心平气和才有助于您的康复。”
她盯着二公子挺秀的鼻梁和微微泛白的唇瓣,心里却惴惴不安。
可客人还在等外头,不容耽搁太久,她只得安慰似地拍了拍齐颂的手背,继而转身离去。
不久后,齐颂便捕捉打一阵陌生的脚步声缓缓靠近。
贺家两位公子在小芝麻的引领下走进了主屋。
贺存轩毫不顾忌的四处打量着,见到这空旷的堂屋,方才他心底的那些赞叹瞬间化为乌有。
嘁,这畅岚院外头瞧着挺气派,屋里却空空如也,看来这二公子真是没得救了。
贺存轩心道,稍后回去一定得给姐姐贺丛薇好好说道说道,亏得他父亲明智,将新郎换成了齐三公子,否则姐姐嫁入这家徒四壁的畅岚院,岂不白白磋磨了光阴!
哥哥贺存清没有弟弟那么多小心思,他径直绕过屏风想要一睹旧友真容,可黄花梨架子床外竟挂着一道晶莹剔透的珠帘。
隔着水晶珠帘,他只能隐约看见榻上的身影。
“岱泽?”
何存轩也凑了过来,少年探头探脑地朝里面张望着,方才来的路上大公子话里话外都说二公子病容憔悴,形如枯槁······他很好奇,究竟是怎么个鬼样子!
贺存清抬手欲撩开珠帘,可对面的小丫头忽然开口,还是那副不容商榷的语气:
“贵客海涵,郎中再三叮嘱,我家公子如今服用丹药,唯恐浊气冲散了药性,盼您隔着珠帘叙话吧···”
语落她深深一拜,诚意拳拳。
贺存清这才意识到自己一身酒气,不禁面露愧色:“原来如此,是我唐突了。”
他收回自己的手,隔着珠帘望向架子床那端,从这个角度看去齐颂的面容平静,好似睡着了一样。
“岱泽,几年不见,万万没料到你竟落到如此地步····”
他一个大男人居然哽咽了,对面的小芝麻急忙垂首避开,心中暗叹:这位贺大公子看起来是个很念旧情的人。
贺存清搓了搓自己发烫的脸颊,语气万分低落:“师傅时常问起你的近况,我怕他老人家伤怀,便说你还在远洋行商,岱泽啊,他一直很挂念你,你一定要醒过来啊!”
虽然不知道贺公子口中的师傅是何人,可她清楚地看见齐颂的眼睫猛然颤抖了几下。
小芝麻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这是不是预示着二公子快要醒来了?
贺存清隔的远,自然察觉不到如此细微的变化,他心里悲伤,加上酒气作祟便脱口而出:“你当初万万不该弃文从商,齐府这些人不值得你放弃自己的大好前程,岱泽啊,你真是太傻了!你们父子俩都太傻了!”
他越说越愤慨,好似遭遇了天大的不公:“你天资聪颖又刻苦勤勉、若能专心读书,科举入仕定然前途无忧。俗话说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岱泽啊,你如此机敏之人为何会糊涂至此啊!”
小芝麻惊讶于贺公子的这番话,可她眼睁睁看着二公子那白皙又狭长的眼逢中似乎隐隐有水光在凝聚。
她的心忽然一酸。
“贺大公子见谅,我家公子身弱,还需静养。”
贺存清一愣,下意识蹙眉看过来,岱泽身边的人怎会如此放肆?居然敢打断客人的话?
可四目相对,这丫头黑漆漆的眸子里写满了倔强,昂首挺胸的姿态活妥妥····像是一只护崽的母鸡。
贺存清转念一想,她毕竟是岱泽的贴身丫鬟,所谓护主心切也是人之常情。想到此,他为好友感到一丝庆幸,家财万贯也抵不过病床前的忠心守护。
“罢了。”
他抬手抚了抚因酒气而发红的面颊:“是在下失言了。”
隔着珠帘,他再一次郑重的看向齐颂:“岱泽,秋后我便要赴京赶考了,盼你好生休养,静候佳音。”
语落,贺存清便转身离去,一行人也并未在畅岚院逗留。
望着公子哥们潇洒远去的背影,小芝麻默默松了口气。
待人彻底走远了,躲在廊后的王巧莲才悄然现身:“可算是将这些祖宗们送走了。”
小庄见状笑着调侃她:“你方才去哪了?怎么见了公子们反而往后躲?”
王巧莲不屑地撇撇嘴:“我娘说了,闲来少往公子跟前凑,但凡闹出什么,吃亏的都是我们这些当下人的!”
小庄听罢,狭促一笑。
王巧莲登时不乐意了:“嘿,你这什么表情?”
小庄:“偷懒就偷懒,还说的这么冠冕堂皇。”
王巧莲:“嘿,你小子究竟和谁一伙的??”
小芝麻眼睁睁看着二人你来我往,唇枪舌战······方才紧张的情绪一扫而光。
可主屋内,齐颂的心却如同一池被搅乱的潭水。
年幼时,他与贺存清曾同拜苏姓大儒为师,从六岁到十二岁,二人同窗六载。
贺存清为人稳重,心性极高,昔日他总将齐颂视为对手,无论读书还是下棋,亦或是剑术,都要与他一较高下。
幸而齐颂也是个争强好斗的性子,二人你追我赶,亦敌亦友。
只是后来齐颂忽然决定从商了。
贺存清对此耿耿于怀,他认为齐颂不应该眼界浅薄,放着读书入仕的康庄大道不走,偏偏去做那锱铢必较、满身铜臭的商贾,如今又落得这般下场······
听涛阁的宴席仍在持续中。
女眷这厢虽不如男宾那般把酒言欢,但齐府三妯娌也是使出了浑身解数,对贺夫人恭维备至。
尤其白氏一把当先,一一罗列婚礼的细节,生怕贺夫人有任何不满。
风韵犹存的贺夫人一开口就是一口地道的盛京官话:“难为三夫人受累了,婚礼诸多事宜竟都筹办的这般细致!”
她扫了一眼身旁坐着的贺丛薇:“丛薇呐,你得遇如此贤良的婆母,往后可得好好孝敬着····''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落在了贺丛薇身上,只见她颔首侧眉,虽有几分羞怯,但大大方方起身向白氏行了一礼,湖蓝色的绣裙衬得她宛若一朵洁白的莲花。
白氏忍不住赞叹:“到底是您亲手教养出来的孩子,瞧瞧这举手投足间处处都是大家风范,我可真是打心眼里喜欢啊!''
罗氏看着妯娌眉开眼笑的模样,心中虽吃味,但也应和地说着场面话:“可不是,丛薇姑娘与咱们泓砚男才女貌,当真是天作之合啊。”
她忽然想到贺丛薇与齐泓砚似乎还未正式见过面呢,与是开口提议:“夫人,不如唤泓砚到碧澜阁来向您见个礼?”
罗氏这话虽然是对着贺夫人说的,可是在场众人都心知肚明,是为了见谁?
听见这话,贺丛薇的头垂得更低了。
众人都以为她这是待嫁女子的娇羞,忍不住抿唇轻笑。
贺夫人凤眸微转,轻睨了侄女一眼:“我自不是那守旧之人,奈何我家老爷是个老古董,婚前不宜相见的旧约还是得遵守·····”
语落,张氏与白氏都露出了一丝失落之情,可贺丛薇心底却莫名松了一口气。
她悄然抬头,略带焦灼的目光投向湖对岸。
兄长与弟弟去探病,为何久久不归?
张氏的目光越过众人,有意无意地落在另一位粉色衣衫的女子身上,方才贺夫人介绍,这位是她与贺知府的幺女。
贺姑娘个头不高,想必还未及笄,但小脸盘与贺夫人如出一辙,一看就是个美人胚子。
张氏眼底一亮,大着胆子开口笑道:“不知贺小姐年芳几何?”
贺夫人笑盈盈看向自己的女儿:“小女如今不过金钗之年。”
白氏扫了张氏一眼,眼底闪过一丝厌恶,好你个张氏,我儿子能娶知府老爷的亲侄女已经是高攀了,你居然胆敢肖想知府老爷的亲闺女!!!
当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啊!
“贺小姐蕙质兰心,实在是天生的贵人之相。”白氏急忙截过话头:“有这般出色的双亲,贺小姐往后的前途定然不可限量。”
贺夫人笑而不语,那厢的张氏却不满地瞪了一眼白氏。
说着无心,听者有意。
贺丛薇将目光从湖对岸收了回来,自筵席开始,她第一次正视三夫人白氏,这女人穿着最雍容华贵,可眸光犀利似箭,一看便是不好相处之人。
贺丛薇的眉心不由得微微一蹙。
好不容易熬到了筵席结束,回程时,何存轩偷偷摸摸溜进了姐姐的马车里。
“姐姐,外头的传言不假,那二公子真是个无知无觉的活死人!”
他将今日畅岚院的见闻细细复述了一番,末了,还十分担忧地对姐姐道:“阿姐你有所不知,那畅岚院不仅是个空架子,就连丫鬟都是难缠的刁奴,绝对不是个好归宿。幸亏我爹爹有先见之明将你许配给齐三公子,你就安心嫁了吧。反正那齐颂也命不久矣了!”
贺丛薇不语。
存轩挠了挠头试探地问:''阿姐,你是不是担心那三公子婚后沾花惹草?''
贺丛薇看了弟弟一眼忽然自嘲道:“高门大户里哪个男子没有三妻四妾,齐家贵为杭城首富,我难道还指望齐三公子能从一而终?”
前些日子贺知府曾亲自开导她,齐二也好齐三也罢,天下男子没什么两样。
女子出嫁从夫,齐家虽然不是勋贵之家,可胜在财富雄厚,往后齐三若是能发奋博个功名,贺知府自然有办法提携,如此一来,她的后半生自然也是顺风顺水的。
这些道理贺丛薇心里都明白。
可是。
她扭过头,沉默地望着车窗外掠过的湖景,心中却无不遗憾地想起齐颂,倘若他没出事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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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遍意义上的女二出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