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为魔法少男这件事

　　“小暑，你是最好最好的宝宝。”
　　画面忽然变换，女孩的声音随着窗外的阳光，屋内的风扇旋转声一同远去。

　　小男孩坐在原地，屋内的环境变化，下雨了，周围变成了枯败的树林，变冷了，视线里一片灰暗。
　　年轻的女孩蹲在他的身侧，放声大哭。面前是铺满的落叶和一个被刨开的土堆。在一盏昏暗路灯的照耀之下，男孩向前探身，终于在这一刻意识到了什么。

　　手中握住的铲子掉到了地上，手指也染上了泥土。
　　雨点越落越大，好像身边人的眼泪。小男孩却哭不出来，他太懵懂，还明白不了安静躺在土坑中的布偶猫意味着什么。
　　他只记得雨，只记得那天天色很暗，风很大，吹得身体刺骨的冷。

　　很久以后，他才明白该如何描述那个场景。
　　没有再见了，它的名字会成为空气，再无法将那只漂亮的乖巧的布偶呼唤到身前。
　　失去是一件很可怕的东西，它没有觉知，甚至存在意想不到的滞后性。

　　它会在某个平平无奇的午后席卷而来，亦如那个夏日明媚，蝉鸣刺耳，老旧风扇的声音呼呼地吹。只是再不会有小暑了。宝石一样的眼睛也不会再看向你。于是一瞬间恍惚，这时才真正对死亡有了具象的释意。

　　·
　　眼泪从男孩的眼眶里溢出来，在这虚无的世界中成为了光，成为升起的希望。
　　布偶蹲坐在他的面前，那双蓝色的眼睛依旧如同往时那般明亮。团子走过来蹭蹭他的腿脚，无数记忆的碎片便开始拼凑，并逐渐成为了实体的光点，记忆化为了一层涟漪抵挡住了死亡世界对他的侵染。
　　——
　　嘈杂的人声几乎将那个男孩淹没了。

　　小暑死了。
　　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认为是自己没有察觉到它的异常，从而导致了布偶的死亡。
　　他很渺小，很懦弱，什么都做不好，他应该去死，这样无用的人只会成为他人的负担。

　　可是，可是。
　　他好像忽略了什么。

　　·
　　站在那虚无交界的天使忽然变得暴怒，金色竖琴飞到了他的手中，他背后的三对翅膀展开，纯白的掩饰脱落了，现出了苍白的骨架，腐蚀的残羽。

　　神性的光辉终于因为那站在死亡中却并未被死亡吞噬的男孩泯灭了。
　　天使变成了堕天使，他的面上露出狰狞，他手中的神圣竖琴变成了头骨。
　　他的面容开始脱落，不再同鹿之樱长得一模一样。

　　头顶的橄榄桂冠凋零了，他的眼球开始外凸，脸上长出脓疮，丑陋的脸庞上现出急剧的愤怒。
　　堕天使的声音如同牛叫，他撕扯着嗓子，弹奏起了被蛛丝和头骨组成的竖琴：
　　“第三重奏，如同鼠蚁的卑弱！”

　　阴冷的风从天使的琴弦中奏出，吹向了死亡的世界。一部分被死亡消解了，一部分落到了男孩的身上。

　　呓语在他的耳边响起，带着蛊惑，带着嘲讽：
　　去死吧！去死吧！这里才应是你的归宿！
　　世界不需要你，你毫无价值，还不如死去！

　　可是，可是。
　　小暑喵了一声，转而一跃而起，钻入了男孩的身体。
　　于是他又在记忆里看见——严寒的冬夜，是那个弱小的身影抱起了车道中被撞飞的小猫。
　　局促狭小的宠物医院里，是他奔来又奔去，跑了数趟，带着自己的存钱罐找到了医生。

　　“你救救它，你救救它。”
　　他这样对医生说道。

　　于是往后的很多年里，他们一起有了很多很好的回忆。
　　男孩一直认为是自己的疏忽杀死了小暑，却忘记了也是他拯救了那个在车道中奄奄一息的生命。

　　卑微，弱小。
　　但你并不是一无是处。

　　它依赖着你，并且有很多人爱着你。
　　你从来都不是什么负担。

　　女神的声音出现在男孩的脑海中。
　　他看见神的手指放到了他的额前。
　　女神的魔法在指尖凝聚起微光，男孩听见女神念道：
　　“通灵。”
　　——
　　那双蓝色的眼睛转而出现在男孩的眼前。
　　布偶猫蓬松的绒毛动了动。

　　它张开嘴巴，讲出话语：
　　“谢谢你，我爱你。”
　　“希望你不要难过，我在这里过得很好。”

　　“*鹿，你是一个很好很棒的人。”
　　“现在还不是时候，你不能留在这里。”

　　·
　　小男孩痛哭，他的身体也在那一刻长大了。
　　一层灰暗的影子快速地在男孩的身上褪去，他长高了，他变回了鹿之樱，死亡的世界正从他的脚下，随着他的哭声不断地消退。

　　水声将鹿之樱淹没了。
　　再次回到水底，鹿之樱转过身，眼泪从他的眸中散出来，逐渐变成了一个笼罩住他的气泡。
　　鹿之樱看到了气急败坏的堕天使。他已不再溺水，他的眼泪成为了一种魔力，保护着他，使得他能够自由地呼吸。

　　此时面板现了出来，经验不断累积，右上角的等级来到了‘20’。

　　肌肉猛男挥泪，他吸吸鼻子，眼睛仍然红红的。
　　此时鹿之樱再看向堕天使，窥视之下的备注有了变化。
　　等级‘1000’的能力似乎在与humilis本身脱离。

　　疯狂的呓语透过了气泡随那魔物指尖不停的琴音传来。
　　你为什么不去死！
　　明明你是这样渺小又无力！
　　你什么都做不了！连你自己都看不起自己！
　　……

　　鹿之樱动了，他的双腿向前，气泡便随他的脚步滚动起来。他在水中行走，如履平地。
　　他的神色中依旧有感伤，他的内心却变得平静。仿佛明镜之湖湖水的力量灌进了他的脑海。

　　鹿之樱再不会被这些非议所打败。
　　外在的充满恶意的声音成为最苍白的语言，无法再将其击倒。

　　鹿之樱就这样一步一步走到了humilis的面前。
　　他在天使的嘶吼中伸出了手掌，去触碰天使的肩膀。

　　堕天使已经变成骨架的翅膀疯狂扇动着想要逃离，却无济于事。
　　鹿之樱碰到了他。
　　他深呼出一口气，终于开口说道：“其实我没有想象中那么糟糕，有人需要我，有人在支撑我。”
　　“虽然当下的我可能依旧渺小，但我相信未来我会成长，我能去改变一点什么。”

　　鹿之樱的眼睛里带上了笑意：
　　“所以，自卑又敏感的我，请你消失吧。”

　　鹿之樱向前去，让气泡笼罩了两人。他倾身去抱住了那个丑陋的，满身脓疮的天使。
　　他闭上了眼睛平和地告诉他：“你也不是堕落的天使，请不要自己放弃自己。”

　　“下一次，下一次请试试抬起头，以目光去平视他人吧。”
　　“我爱你。”

　　·
　　那挣扎撕咬的怪物忽然瞪大了眼睛。
　　手中的白骨竖琴从他的手掌里掉落，沉入了深处。他的脑袋搭在鹿之樱的肩上，他不可置信地回头看向鹿之樱。

　　天使全身恶心又腐臭的脓疮开始消退了。
　　如同一层伪装，随着他与鹿之樱的这个拥抱而瓦解。

　　他的面貌又变成了鹿之樱的模样。只是这一次，他显得更消瘦，更矮小，更稚嫩。
　　他背后的翅膀骨架开始变成闪光，开始变成气泡。

　　他的手动了，缓慢地，小心翼翼地往上，从鹿之樱的身后回抱住了他。
　　他的声音在颤抖，有些难以启齿地，羞涩地问鹿之樱：“你说你爱我，这是真的吗？”

　　鹿之樱更用力地抱住天使，他笑出了声音：“我当然爱我自己，也许曾经我也怨恨自己，但是总要有一个新开始嘛。”

　　“从今天开始，以后的每一个时刻，我都会更加的爱我自己。”

　　“即使渺小即使微弱也可以被爱吗？”天使问道。

　　“当然，当然。”
　　“以后再遇到诋毁，再遇到嘲笑，你就捂紧耳朵，什么都不要听，尽管大步往前走。”

　　“哦……”瘦弱的那个鹿之樱，在鹿之樱的拥抱里笑了。
　　“我知道了。”他笑着哭了。

　　“谢谢你，谢谢你愿意包容我。”
　　“humilis真正地被你打败了。”他哭着说，语气却是前所未有的高兴。

　　“我也要谢谢你。谢谢你为我承受了那么多。你没有被打倒，那你就不是卑微的。”
　　“以后，丢掉伪装吧，不必强大，我们就是我们。”

　　“嗯，嗯……”天使的身体彻底变成了气泡。
　　他的声音泯灭在水流中，洁白的灵魂从深处现出，它缠绕住鹿之樱，将他带出了水面。

　　·
　　那个圣洁的世界中此时是金灿灿的一片。
　　阳光无私地洒向这世界中的每一个角落。

　　明镜之湖的远处，开始结起冰。缠绕在鹿之樱周身的洁白灵魂转而向着那个方向飘飞过去。
　　很快，鹿之樱见到太阳的光芒如同神启一般从远方笼罩过来！
　　半人半马的主行走在冰上，行走在湖水之上。
　　祂的身体终于在灵魂的涌入后变得圆满。

　　祂走到了鹿之樱的面前，祂露出微笑：“年轻的旅人，你战胜了他。”
　　鹿之樱摇头，也笑道：“不，我是接纳了自己。”

　　鹿之樱转而将放在卫衣内侧的独角兽尾羽拿出来，递给了圣洁的主。
　　他平静地问道：“您为什么要策划这一场试炼呢。”

　　主的眼眸中有慈爱，祂并没有惊讶，而是如同和旧友闲聊般开口：“你发现了。”
　　鹿之樱抬头看着祂，“独角兽和您的下半身身体几乎是一模一样的，我遇到它时，就觉得它一定与您有关。后来再遇到六翼的堕天使，他的力量完全就是您的力量。而天使无比的像我，我不认为这都是巧合。”

　　主听他说完，凝视起鹿之樱片刻，转而闭上了眼：“这是你必经的旅程。”
　　祂的声音忽然变得层叠而宏高：“苦痛再也无法打败你。”

　　脚下的湖水，在主的声音中开始现出一个巨大的漩涡。
　　那尊洛之樱的金像从水中被抬起，出现在漩涡的中心。

　　主抬起一根手指，便让鹿之樱手掌中的尾羽飞了起来。
　　羽毛一瞬间变成了光芒组成的小鸟，它欢快地扇动翅膀，向着金像飞去。

　　当光鸟触碰到金像的那一刻，洛之樱表面的金色开始脱落，变成了粉尘。
　　湖水做了女孩的裙，她的身体在净化中得以重现。

　　主站在冰上，站在湖水上。
　　祂看见变成小女孩的洛之樱从半空中落下来，停在了鹿之樱的身边。

　　主微笑着点头。一扇凭空出现的门在两人站立的另一边现出来。
　　主对两人挥手：“勇敢的旅者，请踏上新的征程吧。”

　　鹿之樱低头看着洛之樱，自然地牵住了她的手。
　　洛之樱露出笑容，她身上由湖水组成的裙衣时不时会掀起浪花。
　　“大哥哥，我们走吧。”

　　鹿之樱再看向面前的主，他向着祂鞠躬。转而转身对洛之樱点头：“嗯，我们走吧。”
　　他们穿过了那扇门，在光明中回到了现在。

　　金之魔女西法站在不远处，正注视着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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