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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从二十六层的高楼坠落，暮光里盘旋着的乌鸦，飞出了个墨色的漩涡，‘她’在夜色中消失，在黑暗中沉沦。”
话音落下，教室里一片唏嘘。
“老师，您说的是这幅作品背后真实发生的吗？”
“嗯……是，也不是；只能算作我当时绘画的一个灵感吧。毕竟，艺术来源于生活，但现实往往更加残酷。”
“啊……初看这幅画儿时，只觉得虽然色彩单一，却视觉冲击力极强，给人的感觉很震撼，没想到还藏着这么悲伤的故事。果然，全国获奖的画作，就是不一般！”
“be美学固然动人，可大家要记住：或许艺术会高于生活，但生活，更充满了无限可能！好了，这节课就上到这儿，咱们下周再见！”
铃声响起，台下全体起立鞠躬：“老师再见！”
讲桌上放着的手机屏幕亮起，来电显示“月亮姐姐”，刚一接通就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嘛呢？要闲着没事儿就出来吃饭！”
“我在画室，刚下课。你今天不上班吗？”
“你当谁都跟你一样，工作日上课，周六画室开班，周日心理辅导，全年无休忙得跟陀螺似的！”
“害，又不是像从前那么累，现在忙得充实，也是种另类的放松。”
“好好好，您说什么就是什么！得，老地方见吧！”
——————
一个小时后，吴玥站在迎凤楼门口，抱臂挑着太阳镜啧啧道：“枫子，从小到大你还真是专一，依旧那么喜欢红色。”
白枫捏起裙摆原地转了一圈，双脚错开微微屈膝，歪头笑道：“参见公主殿下！”
吴玥挽着她的胳膊把人提起来，边往里走，边道：“好了我的女王大人，咱赶紧开饭吧，我饿得都前胸贴后背了！”
“枫子，前些时候我有事儿，没跟你一块儿去苏城，你去了玩得怎么样？”
白枫和吴玥一碰杯，抿了口红酒道：“不错，江南水乡，风景秀丽，游湖作画实在不要太惬意了！”
“想来也是，程安禾给你当导游肯定靠谱！话说，她这段时间挺好的吧？”
“嗯，转眼小姑娘研究生都要毕业了，正好她有时间，就主动跑来找我了。看她这些年慢慢放下过去，好好生活，挺阳光的。安岚要是看到妹妹这样，也会欣慰吧。”
吴玥转着高脚杯，轻叹着：“后来看了你保存下的那些截图，虽然只是冰山一角，但足以见得她才华出众，着实不像个十三四的孩子。还真是……天妒英才，慧极必伤，可惜了。”
“你猜程安禾为什么要学汉语言文学，复读了一年也非要考北大？”白枫一口饮尽杯中酒，淡淡道，“也巧，那年冬天苏城竟然下雪了。安禾跟我说，一定是姐姐看到她替自己考上了梦想的大学，送给她的祝福。”
“哎呀，我突然觉得我好幸福！”吴玥拉着白枫的手，眼中不由得泛起泪花，“还好你现在活生生地坐在我面前，也得亏是你亲自考上的北林，不然就我那稀碎的画功，补习多少年也白搭……”
“我好好活着呢昂，你别哭呀，再说园林设计只是需要美术功底，又不真考画画儿，你也可以的嘛。”
“别跟我计较这细枝末节的，你的梦想就得你自己实现，我可不帮你。”吴玥抹了把眼泪，哽咽道，“枫子，你知道当初我多恨自己没早点发现吗？我明明离你那么近，明明已经发现你不对劲了，却一直没多想……即便过去这么久，但一想到曾经差点就再也见不到你了，我还是特别后怕。”
白枫摩挲着她的手，安慰道：“其实那时我能想通，也是受到安岚的启发。”
“你是说那幅画像？”吴玥红着眼眶问。
“嗯。”白枫微笑着，叙起了过去的事。
暮色笼罩，鸦群集聚，她望着二十六层的楼底，若有所思，于是爬下窗台，画了幅自己的肖像。
画纸上，她的眼中充满了恨意与不甘，可流下的泪水却昭示着破碎的内心。牙关紧咬着，一眼就看得出倔劲儿，但趴在窗上弯曲的手指，亦暴露了她无力抗衡现状的困顿。她清醒，也迷茫；坚强，也怯懦。
她从没直面过自己的弱小与心魔。未来的不可估量，她一向没有勇气正视，甚至想都不敢想。
直到，她画出这幅像。
这不一定是她最好的画作，但一定是最真实的自己。
当她轻轻抚上那憔悴的脸庞时，才恍然发觉，这是第一次自己心疼自己。对着画像，她痛哭流涕，怀抱着自己，悄悄念着：“对不起。”
裱好的画像从二十六层坠落，她把残破的画框和纸张包了起来，走进那片林子，埋在了葬着小猫的土堆旁。
回家后，她跟母亲彻夜长谈。
第二天，陈艺带她去看了心理医生。
这次，她终于愿意敞开心扉，把憋在心里几年的痛苦倾诉出来。
第三年秋，她重回云州一中补习。
次年夏，她以593的成绩进入北城林业大学园林设计专业，博士毕业后留校任教。期间她办了自己的画室，平时画画儿，周末授课。她还特意修了心理学，考了证，如今兼任学校的心理辅导老师。
“我真的很幸运——那段日子里有朋友陪我，回校还有老师关照，尤其是我妈，愿意听我说那么多，后来还跟我一块儿把给安岚的画儿粘好，寄去了苏州。”
“陈姨的性子我也知道，听你后来说起我还担心，那晚要是你跟陈姨说不通……”
“你放心，就算那晚没说通，我也会再找机会，直到我妈了解全部为止。”白枫望着窗外随风飘摆的柳枝，明媚一笑，“我不放弃的不是努力沟通，而是我自己。其实想要跨过那道坎，最难的并不在这些外部因素，是在于我什么时候愿意直面自己的缺陷，敢把压在心底的沉疴痼疾挖出来。可能，这就叫刮骨疗毒吧。”
“虽然周围环境也很重要，但最后救了你的，还是你自己。”吴玥吸了吸鼻子，哑着嗓子自豪道，“我就说嘛，我吴玥的朋友最棒了！”
“呦，刚刚也不知道是哪位，在大门口那儿挑剔我的衣品呐？”白枫笑着拆台。
“哎呀你穿麻袋片儿都好看，行不？下午总闲了吧，我要去你家看杰拉多尼，争取训练它学会后空翻！”
“说一百遍了是Tony！它叫Tony！”
“不一个意思嘛，英文名洋气？那叫Hello Kitty也行！”
“你干脆叫它cat得了！”
“好的cat！”
“你这叫谁呢……”
两道修长的影子在绿荫下渐渐远去，只留下欢声笑语。
此时此刻，阳光正好，微风不燥。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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