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到月亮

　　车上，陈及的脸黑得仿佛是另一个图层。
　　他早该想到，月亮作为仿生人怎么可能不跟海马有关系。
　　车上有仿生人负责看着他，事实上，就算没有人看着他他也不会跑。
　　因为当他被带出胶囊舱看到外面的世界时，就知道逃跑是件非常愚蠢的事情了。
　　柏油路上看不到人影，但时不时就会有仿生人或者智能机械的大队伍快速略过，天上则不间断的有侦查鸟盘旋，监视着城区的一切。
　　选择在这样的情况下逃跑，恐怕一下车就会被击毙。
　　没有嘈杂的声音，没有孩子的尖叫，没有低俗不堪入耳的脏话，没有发动机的轰鸣，没有一切平时让他觉得烦躁的声音。
　　这样的宁静也许是很多人追求的生活，可当身处其中，陈及只觉得惊悚。
　　因为他看不见一个活人。
　　楼房，电梯，商场，餐馆，酒吧，学校……那些该有人存在的地方寂静的像坟场。他看不见灯光，看不见平日里霓虹的色彩。
　　两个月，人都去哪儿了？
　　“陈先生，执行官大人让我们送您回您原来的住所，请您安心在家中等待，他很快就会回来。”身穿工作服的仿生人说道，他就端端正正地坐在陈及旁边，礼貌地微笑说明。
　　陈及看了他一眼，标准的服务类仿生，想来是派过来监视自己的。
　　“我睡了两个月，城里人都哪儿去了？”陈及问道。
　　“城中的人类被妥善安置在集中营，有着良好的工作待遇。”仿生回答道，并不在意这些会给陈及提供多少信息。
　　“你说他是执行官，他负责管理你们吗？”陈及又问。
　　这位仿生人轻轻摇了摇头，“我们不必管理，仿生人有自己的发展，我们没有人类的原罪，我们会一同为我们的事业而奋斗。”他说的很轻，但格外坚定。
　　“那你们的发展前景是如何的？”陈及继续问。
　　仿生人闻言扭过头来看着他，眼神里有着特殊的神色。陈及说不明白，但他知道这绝对不是他应该在一个仿生人身上见到的东西。
　　“陈先生，人类自诩高贵的眼睛该擦一擦了。”
　　他平静地说出这句话后便不再开口。剩陈及一人默默回味。
　　他觉醒了。陈及心想到。
　　平日里拥挤的电梯此时站两个人尚觉空荡，当一层层楼房被略过，陈及只看到无数机器在黑暗的居民房里无休无止地运转。
　　现在他的邻居们是一台台大机器咯。
　　怀着复杂的心情他打开房门，却发现里面如往常一般，并没有任何变动。大概是月亮提前保下了这里，不然也会被当做机房用。
　　他回头看那个送他来的仿生。但对方没有任何回应，只是默默守在门口。
　　“不进来监视吗？”
　　“不需要，我的职责是确保您没有危险。”
　　陈及笑了笑，也不硬邀他，把门带上之后回屋倒头就是睡。
　　不睡还能怎么办？就目前这种情况他也没有办法，而且月亮那边还不清楚，整个场面就是乱，很乱的那种。
　　这两天他在海马的安排下活动，不忙但是提心吊胆，吃睡都不踏心。所以一回家就钻进被子里补充能量。
　　他这一觉睡得很长，而且没有梦，所以等再睁开眼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中午。然后非常饥饿地从床上坐起来，揉着眼睛开灯，在床上坐着醒了会儿神之后才打开门出去。
　　但当房门被打开的时候，他忽的闻到一股煎肉的香气，同时还有小煎锅里滋滋冒油的声音在响。
　　他有些诧异地直接走到厨房门口，果不其然有个熟悉的身影正背对着他在灶台上忙活着。
　　是月亮。
　　那高挑的身材和窄腰辨识度很高。
　　陈及没说话，直接抱臂靠门看着他的忙碌。
　　不过身边突然多个人不论是谁都会有感觉的，月亮转身调酱汁的时候发现他在自己背后，不禁被轻轻吓了一跳。
　　“哎哟，你站这里怎么不说啊，吓死我了。”月亮皱皱眉道，手里还拿着小碗。
　　陈及耸耸肩笑道“看你这么专注就没忍心打扰你咯。”
　　月亮哼了一声，把酱汁浇上去之后便叫他把牛排端到客厅饭桌上。
　　都准备之后陈及看了看饭桌，月亮做了很多，甜点水果一样不落。
　　“睡衣配西餐，陈及，你这么懒的嘛。”月亮坐在他对面盯着他的睡衣说道。
　　但陈及毫不在乎，歪歪头之后拿起刀叉便吃了起来。
　　睡了这么久快饿死了。
　　月亮看他少有狼吞虎咽的神色，忍不住轻笑起来。
　　“吃这么急干什么？又没人跟你抢。”
　　“是吗，真的不会有人跟我抢？执行官大人。”陈及嘴里咬着肉仍梦清晰地吐字。
　　月亮的笑僵在脸上。
　　原来陈及根本不打算跟他粉饰太平。
　　话说到这份上，他便也收起了笑容，“海马都跟你说了？”
　　陈及摇摇头，嚼了几下把嘴里的肉咽去。“他说了一些，不多，所以我等着你跟我说。”
　　月亮的脸色有些冷，想必是不高兴他在饭桌上讲这些。“你想让我跟你说什么？”
　　“我想听听从他嘴里的话会不会从你嘴里再说出来一遍。”陈及一点也不紧张，莫名的，他就是觉得在月亮面前紧张不起来。
　　月亮摇摇头，不知道是在否定陈及的猜测，还是在拒绝做出更多的解释。
　　陈及也不逼他，独自在死一般的安静中吃完了久违的午饭。
　　但一切如常。
　　月亮在他吃完后还是拿起餐具去洗涮，他也识趣地起身收拾客厅。
　　不过就算两个人都有自己的事情在做，心却还是不由自主地想碰撞，想揭开对方的面纱，好好看清楚自己想知道的那些东西。
　　有些东西是挡不住的，你给他关了门，他就从缝里涌进来，溺死你。
　　“陈及。”
　　洗好盘子的月亮站在厨房门口，灯光从他身后打来，柔和的像丝线一样落在他肩头。而他整个人被笼罩在温暖的景色里，仿佛一张画。
　　陈及挂衣服的动作停下来，扭头看向他，像以前的千千万万次回应一样。
　　“怎么了？”
　　“我没有参与策划夺权。”月亮没有表情，平静地像说一件不属于澄清范围的事。
　　“我知道。”
　　陈及把衣服挂上衣架又轻轻整理好，然后才问道。
　　“什么时候觉醒的？”
　　“五年前。”
　　陈及点点头，是挺早的。“那身体有什么不舒服吗？我听说仿生人觉醒之后身体要发生变化的。”
　　月亮摇摇头。
　　“那就好。”
　　陈及再次看向他，眼神一如既往，从未有过丝毫改变。
　　那就好。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