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晓之前

　　陈旭打算开车去一趟国美电器工厂，车子是和格鲁借的，后车厢堆了不少行李，他围着车子绕了一圈。车窗被封死了，从外面看像似来路不明的黑车。他接过格鲁抛过来的钥匙拉开车门，花脸顺道坐上了副驾驶。她脸上带着一副黑色墨镜，双脚交叉斜架在前面，露出一双又白又结实的长腿。陈旭看呆眼，插钥匙的手几次没对准钥匙孔。
　　“你要是还这幅模样，我就自己开车。”花脸低下头让墨镜从鼻梁上滑下去，眼睛从缝隙里上下打量他。
　　陈旭干咳一声，掩饰尴尬的神情，“你这高跟鞋能踩刹车嘛”他说道。
　　“要不今天让你见识一下，好久不开了我也练练手。”花脸说着捏动骨节甩肩膀表示出想要大展身手的姿势。
　　陈旭连忙说“不劳驾大小姐你动手，我能开。”花脸听见让她满意的回复重新躺回座椅中，那双干扰人心神的长腿始终摆在前面。车子开在城西大道高速，离开市区上高架开二十分钟就进入开发区，视野一片开阔。这里没有什么住宅区，大片没有开发的农田，偶尔有几座工厂从旁边闪过。之前他们来过一次，路线熟悉，路上没几个红绿灯口，很快就到了国美电器工厂门口。
　　“你要不要先给你前女友打个电话？”花脸摇下车窗朝外看，门口有一道大铁门，旁边还有门卫室。之前来的时候车子可以直接开进去，看来工厂加强了管理还配备了门卫看门。
　　陈旭犹豫之下还是拨通了李晓悦的电话，铃声想了几下就接通了，“今天有时间嘛！我刚好路过你们厂里，想进去看看。”
　　“有什么事情嘛！”
　　“过来和你打听一个人，我们车子在外面，你帮我和门卫说一下放我们进去。”陈旭说道。
　　“车子估计进不来，现在厂里不让闲杂车辆进入。我一会和门卫大叔说一下，你车子就停外面吧！”李小悦说道。陈旭和花脸走到门口，门卫大叔不肯放陌生人随便进去正在询问信息，中途接了一个电话就放人了。
　　“大叔你们厂里是有什么事情嘛，怎么查的这么严，多不方便啊！”陈旭抽出一根烟递过去，大叔不肯接，伸手把烟又推回去。陈旭把烟夹在他口袋里，大爷实在推诿不掉只好接下。拿了烟说话也变容易了，“这不前段时间派出所的人过来做调查，也不知道是不是有工人犯事了，厂里领导对这件事很重视。你看我们招工启示都拿下来了。”他朝墙角一努嘴说道。
　　陈旭看到写着招工字样的黑板放在角落里，看来确实是这回事，和大叔打声招呼就进去了。
　　李小悦穿着一件卡其色的风衣站在厂门口，远远看见他们挥了挥手。
　　“你怎么有空过来，电话里说问什么人？”李小悦朝花脸点了点头，在她眼里这个女人有些眼熟但并不认识。花脸今天的装扮和之前李小悦见的又不一样，今天完全是辣姐得装扮，面容也和之前有区别。
　　“我上次来你厂里见到一个人，他搬东西还差点砸到人。你还记得嘛？”陈旭问道。
　　“你找他干嘛！”李小悦听见他说找黄保平，脸上浮现出狐疑的神情，显得很怪异。
　　“我这边有些事和他有关，我记得他之前是在仓库打工，好像进来没几个月。我记得你还安排他们做体检呢，”
　　“是有这么一个人，但是他离职了。”李小悦淡淡的说，员工离职很正常。特别是刚入职没多久的，仓库的活很重，有些人没干多长时间就不肯做了。
　　“我想去他宿舍看看！”
　　“陈旭你现在还在原来单位做事吗！我劝你不要瞎打听这人的事情。”李小悦搞不明白他怎么突然对这个人感兴趣，就在前两天，警察刚过来做了调查。虽然只是说黄保平和某个案子有关，具体情况并没有多说，可是流言已经传出来说他是杀人犯。
　　“一时半会我说不清楚，员工宿舍应该没有什么需要保密的吧”
　　“我只能说前段时间警察过来调查黄保平这个人，宿舍里东西都清空了，相关人都被拉过去询问过。警察把他的个人物品也拿走了，现在厂里住宿紧张，我们已经安排新的员工住进去了。”李小悦又说道，“你进去不方便。”
　　话说道这份上陈旭找不到任何理由再去说服她，花脸看这架势好像有了火气，红唇微微上扬。伸手拉住陈旭的胳膊，半个身体贴上去，“不去就不去，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还不是之前他私下从我们公司欠了一笔货款没还上，都成杀人犯了谁还敢要他还钱啊。”说完她就拉着陈旭往外走。这一幕落在李小悦眼里突然横生出一股酸意，才分开大半年感觉自己快不认识眼前这个男人了。两人刚走出工厂大铁门，花脸就抽回自己的手，嫌弃的拍拍自己的衣服，好像贴着陈旭就粘上了一层灰一样。
　　“现在怎么办！”陈旭不去理会她莫名其妙的态度问道。
　　“你们话都说道那份上了，她还能让你进去嘛！”花脸白了他一眼，这个男人真没用，一遇到问题就怎么办，这和没断奶的妈宝男有什么区别。怪不得那个美女和他分手，她心里一阵嘀咕，脸面上却故作平静。
　　“既然警察已经去过了，那么他们再回访一次也正常吧！”花脸露出得意的神情，这是她的拿手好戏，她推开眼前这个蠢男人爬上后车厢。里面有很多行李物品，她出门总是做好随时改头换面的准备，当然也包括警察的制服。车后面拉着一道黑色的帘子，陈旭看不见里面的情况，反正他现在是一点力气都使不上只能看花脸的行动了。突然一个内衣被甩出来，刚好挂在座椅后面，“你能不能斯文一点！”他用手指挑着内衣肩带塞进黑布帘里。
　　“那你能不能像个男人一样，第一次见嘛！”花脸非常看不惯他那一副假斯文的样子，回怼道。
　　“好好…大姐，我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了，下面就指望你了。”陈旭说完，帘子突然被拉开，他又以为自己要见到什么冲击眼球的场面。眼前却是一个四十左右的中年男子，身上穿着笔挺的警察制服，表情温和的看着他。
　　“怎么样很帅气吧！”开口竟还是女声，这样违和的场面让他张开的嘴半天没合上。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拿着手机对她人脸识别，“你既然假装成警察肯定要了解一下这个人的身份。”
　　“不用查了，就是前两天来过工厂的一名警察，我打听清楚了。”花脸说道，陈旭忍不住要给这个机智的女人鼓掌，奈何躲在车里不方便搞出什么动静。花脸出来就是另外一个身份刑侦调查员张警官，他夹着公文包走到门卫那边，看门的大爷一见是穿着警服的警察立马开门放人进去。他去车间找到李小悦，两人前两天刚见过面，李小悦也没有什么疑虑只是感觉挺突然立马上去和他握了握手。花脸解释说之前已经调查的很清楚了，只是还要再看看现场有没有遗漏的东西。今天有时间就顺道过来看看，听了这话李小悦心里轻松了不少，真希望这件事早点结束。毕竟警察三天两头找上来也不是什么好事，嘴里却再三表示理解。还找了之前黄保平同一个宿舍的同事让他陪张警官一起去看看，两人到了二楼宿舍，门是关着的。
　　打开门宿舍里面很干净，像似重新打扫过，“你们宿舍一直都这么干净嘛！还是重新打扫过。”花脸问道。
　　“这几天有新员工搬进来，就睡黄保平的床铺，我们都打扫过了。”
　　“男人这么勤快的不多啊！”花脸笑着说。
　　“之前我们宿舍卫生都是黄保平干的，我们懒得做这些。他走了也没留下什么东西，都不用怎么收拾就能住人了。”男人说道，“喏，这就是他的床铺。”他朝右侧指了指。
　　房间里是上下铺弹簧床，房间进门左右各一排床位，黄保平的床铺在靠窗最里面的位置。现在这个床位上就剩两张遮挡灰尘的旧报纸，床下面也是空空的没有任何杂物。
　　“之前他还留下什么东西嘛！”花脸问道。
　　“你们不是都检查过了嘛！”男人奇怪的问道，大概是注意到自己语气不太好，又加了一句“留下的东西你们上次都拿走了。”
　　“我是说除了我们拿走的还有什么遗漏的嘛！”花脸干咳两声说道。
　　“也就一个刷牙杯子和一双球鞋都被你们拿走了，其他也没什么了吧！他这个人来的时候就一个行李包，平时也没见他有太多换洗衣服，东西是真不多。”男人又指着隔壁床上的被子说道，“他走的时候被子也送人了，你也知道大老爷们之间不讲究这些，能用就凑合用了。”
　　花脸听他这么说就知道是没多少东西留给她了，她在弹簧床上坐下来，仔细查看靠墙的位置。上面坑坑洼洼的好像被什么划过，雪白的石灰粘在手上。她抚摸墙壁的凹痕，感觉应该是被什么利器故意涂抹过，却没留下任何线索。宿舍清理的很干净，看来黄保平的反侦察意识很强。两人出了宿舍楼，那个男人因为产线上需要搬货被人叫走了，花脸感觉肚子很痛急忙去办公楼里找厕所。厕所门口她表现出一阵迟疑，左右看了几眼现在是上班时间没什么人，厕所里面也静悄悄听不见动静。花脸一闪身进了女生厕所，正当她解开裤带准备放松一下的时候听见有人说话。
　　“真是笑死了，你是没看见张爱梅那一副神气活现的样子，你说她怎么眼光这么好一找就找上个杀人犯。哈哈哈哈”一个女人压低嗓音说道。
　　“你小声点，别让人听见。”另外一个声音传来，随后也发出压抑不住的笑声。
　　“臊娘们，活该她守寡，看见个正经老爷们就往上扑，就跟没见过男人似的。”
　　“你说你是不是嫉妒她，你这话说的可有一股酸味。”另外一个声音好像伸手打了一下对方。
　　“我嫉妒她，我保准那个姓黄的那方面肯定不行。你说一个男的这个年纪了又离婚又没孩子，不是不行是什么！”
　　“你偷偷试过，说的好像很懂一样。”
　　“有一次我见他出来，就偷偷…”两人声音越压越低，花脸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突然门外有咳嗽声随后就听见一口老痰吐在地上。
　　“不聊了，被人听见就不好了。”说话人脚步朝外走去，另外一个也跟着出了女厕所。花脸心里窃喜，看来要找到这个叫张爱梅的人聊一聊一定能知道更多消息。她找到李小悦询问他们车间有没有一个叫张爱梅的人，李小悦是管理销售这一块的，和生产车间打交道的机会比较少。她又叫来负责生产的组长才把张爱梅叫出来。张爱梅跟在他们组长后面，烫着小卷发，纹着棕红色眉毛，衬托的三角脸更精明。身上是一件绒面白色翻领外套，产线上需要经常和机器打交道，两只手上带着防油袖套。
　　她先注意到穿制服的警察，神色微动，但很快就恢复自然。不等人问就先说道，“这是找我做调查啊！”她脸上笑眯眯的很坦荡，一副没有什么不能对人讲的神态。
　　“没什么事情就是例行询问，对相关人事多方面了解，你不要紧张啊！”花脸压低嗓音显示出公职人员的派头。
　　“我有什么好紧张的，你有什么赶紧问，我产线很忙的，别耽误我赶货啊！”张爱梅丝毫没有因为那一身警服有半点怯场，双手交叉放在胸前，花脸注意到这是防御的动作。
　　花脸先她一步带头往前面一个小办公室走，打算单独和她聊聊，“你和黄保平什么关系啊！”花脸在一张椅子上坐下随后问道。
　　“什么什么关系，同事关系啊！还能有什么！”她没好气的说，她也不拘束着不等花脸说话，自己先在一个木椅上坐下。一面敲着腿抱怨产线太忙了，站的两腿发酸。
　　“我听说你们两人之前是男女朋友关系啊！”花脸试探的问道。
　　“哪个嘴巴长脓疮的瞎造谣，我一个寡妇带着孩子是不是欺负我家里没男人！”她瞪大眼睛气愤的骂起来。“你别激动…”花脸刚想说话让她注意自己的言行，这是调查办案不是泼妇骂街。
　　“警察同志，你不说我也猜的出来。还不是那个臭婊子给我到处造黄谣，自己没本事人家看不上她，就到处扯闲话。”
　　“这么说确实是有这么一回事？”花脸问道。
　　她脸上表情扭捏，故意一扭身子转向另一面，看样子不愿意多说的态度。“我说张爱梅，这事说清楚我们也不会再来找你。若是含含糊糊不明白，这个杀人犯还没抓到呢。我们肯定三天两天过来调查，或者需要你配合我们走一趟警局，这些都是正规流程。”花脸面容严肃，不容置疑的态度让张爱梅坐立难安。她踌躇一阵，语气放软下来，“警察同志，这也没什么不好说的。我之前是和黄保平处过一阵子。不是，也不能算是处过，就是他刚来厂里的时候经常拉货去产线。一来二去我们算认识了，他人长的精神国字脸身体又结实经常帮我拉货。我心里自然是有这方面的意思。”她脸上露出一股笑意，“车间里女人多，男的女的有点关系就瞎造谣言，我一个寡妇是什么都不怕的。后来听他说他也离婚了，还没孩子。我就动了心。”她顿了一会，又继续说道“一开始我就从家里带自己做的包子给他，干力气活的人吃的多。他不好意思要，我早上把保温盒偷偷塞到那个仓库角落的架子里。他经常一个人躲在那里休息也不和旁人出去抽烟吹牛。”
　　“黄保平呢他什么态度啊！有没有对你表现出那方面意思！”花脸问道。
　　“他看着老实本分不爱说话的，要是那种天天跟在女人屁股后面的我还不高兴多来往呢！”张爱梅撇嘴说道。“后来我才发现，我每天给他送的东西都进了别人的肚子，浪费老娘一片心意。自从那次以后我再也没找他，我看他离婚估计就和别人说的那样，身体不行，不然我这样的女人他还能忍住不动心嘛！”张爱梅故意挺直腰板露出自己饱满的胸部，脸上却是对黄保平不满。花脸让张爱梅带她去黄保平休息的地方，两人来到仓库路过一排排货架，在一处隔间后面看见被货架挡住的地方。从外面看完全注意不到里面，要穿过一堆货才能挤进去。她嘱咐张爱梅不要把今天的对话告诉任何人就让她走了，自己穿过货架挤进去。左右是两米多高的箱子，上面厚厚一层灰，她把散落在地的纸盒都打开查看里面的东西。都是些废旧的空纸箱，透明塑料膜里夹着说明书。她想象自己是黄保平的状态，在墙角空地上坐下来休息，手指在箱子中间划过。突然她注意到两个纸箱缝隙鼓起来好像夹着什么东西，伸手从里面抽出一个薄薄的作业簿。随意翻动本子竟然从里面掉出一张照片，是班级集体照，上面写着高一三班集体合照。红色的记号笔圈出几个人的脸，花脸把照片对着光的方向仔细辨认。陆川，李浩，张翔还有一个人不认识，李浩的脸上被打了一个鲜红的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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