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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四之死
宁芜在大庭广众之下,轻轻松松地把自己和谢府的关系分地干干净净。
而卫峥就算知道她在撒谎,也需要时间去搜罗证据,但在那之前,谢府势必会先行一步把所有痕迹都处理干净。
狡猾的家伙。
卫峥冷冷地看着这个眼底带着挑衅的少女,心底窝着一股无名火。
可那少女模样娇俏可爱,尤其生了一双细长漂亮的狐狸眼,笑容暖洋洋感染力十足,看起来聪明伶俐,让人不由得心里软软的。
因着刚刚吃了谢嵘递过来的糕点,所以在她躲在这人身后假哭卖惨时,嘴角还沾着糕点残渣。
绒绒的细小颗粒,随着这骗子开口表演一颤一颤的,几近掉落,末了也只是微微晃动,依旧懒洋洋地黏在上面。
她狐假虎威时,只眨了眨眼,顷刻间便泪盈满睫,这样的画面在其他人眼中定是分外引人怜惜的。
前提是被骗的人不是自己。
卫峥冷哼一声,“一丘之貉,狼狈为奸!”
他还是与谢嵘僵持着,想要带走那两个人。
但很快事情来了转机。
原本同他一齐出现在玲珑坊二楼的男人不知何时突然出现在他身边,这人附在他身边,低声耳语了几句。
卫峥眼神一沉。
他冷冷瞥了谢嵘一眼,语气很冲,明显心情不佳。
“呵!”
“今天放你一马,下次就祈祷你还会有这么好的运气吧。”
年轻人眼神轻蔑桀骜,撂下这番挑衅后,也不管谢嵘神色几番变化,直接伙同身侧一样脸戴银白面具的人闪身落入街头巷尾。
两人俱身手不凡。
一入人群中,便宛若石粒掉进沙漠,顷刻之间无影无踪再难寻觅,仿佛从没有出现过一样。
这场争锋结束地没头没尾。
宁芜跟在谢嵘身侧,好奇地追问,“刚刚那个人你认识,老朋友啊?”
谢嵘深深看她一眼。
“……知道在京城里,什么样子的人死的最快吗?”
宁芜撇撇嘴。
不想说就不说呗,搁这儿卖什么弯子,于是翻了个白眼敷衍道。
“嗯嗯嗯,知道了知道了,知道的越多的人死的越快。”
其实今天出门找宋全一事,本不在谢嵘计划之中,他本意是想要追踪宁芜,试探对方来京城的真实目的。
出身山野的少女,孤身入京寻亲。
这是当时宁芜给出的回复,再多的信息她不肯透露,捂得严严实实,这副模样分明就是有鬼。
谢嵘不动声色,没有揭穿她。
如今朝廷动荡,国境不稳,况且……家中的变故来的事发突然……
眼下若是要将这么一个来历不明、去向成谜的少女留在身边,无疑是对谨慎又疑心颇重的谢嵘一个巨大的考验。
今日宁芜大闹玲珑坊,谢嵘从头到尾不曾出手,如看客一般作壁上观,倘若他出手相助将谢府一并卷进去,那这事情的性质可就不一样了。
“人也找到了,安小姐的恩情也还上了,不知接下来,恩人又将去往何处呢。”
秋日阳光干燥明媚,将近傍晚,这层落日余晖已然冰凉起来,但如今这泼天的橘黄暖红交织流淌,在人眼中却是一幅色彩明艳到至极的昳丽画卷。
谢嵘脸上覆着层温润的光芒,青衫白衣,长眉深目,他软了声音贴心安慰时,几乎能叫寒冬腊月里陈年的冰层都轻易消融。
“你既救了我,那不管怎么说,便是有恩于相府。
今日玲珑坊走水一事可大可小,势必会牵扯出不少乱子,你一介孤女独自应对接下来的盘查审讯,难免会被那些背后关系盘根错节的衙门中人推出来当替罪羔羊。
倘若你京城中的亲族里有朝廷命官,底蕴深厚,那倒也无妨,不怕你被欺负了去,可如若……”
谢嵘扫了她一眼,看着少女满不在乎的脸色,以及对方袖中握紧绷直的手背,不经意间扬起一个弧度不明显的轻笑。
随即他便开始叹气,“如若你父母亲族中人无甚家底权势,只怕你就要被那京城中吃人的酷吏贪官给活生生扒皮抽筋……”
接下来果然不出谢嵘所料,眼前的少女陷入沉默,垂着脑袋,似乎是在思考对策,眉头紧拧,也没能想出来什么所以然来。
他眸光闪烁,轻抿了下微微干涩的唇,循循善诱道。
“不如就先暂时在我相府住下,等过了这阵子也不迟,相府不至于连一间给客人借住的房间都收拾不出来。”
谢嵘这般顺水推舟的行为无可指摘,甚至可以说是贴心到了极点。
可不知道为什么,宁芜心中隐隐浮现出怪异感。
她暗中抬眼觑向那张端方如玉的脸,脑海中理智清醒的一遍遍梳理近期发生过的所有事情,但仍毫无头绪。
难道,直接答应他?
目前看来,这确实是对自己百利而无一害的选择。
淡淡的不祥预感如一柄剑,高悬在头顶。
宁芜强行按捺住莫名生出的不适感,点头应和,“行,那就先听你的吧。”
横竖她今天也累了,而谢嵘那个大病初愈的身子骨也不甚结实,走几步路就要喘着咳嗽一阵子,看上去十分的弱不禁风。
两人一道乘坐马车回了谢府。
马车将近行至谢府时,一直在车厢内闭目养神的谢嵘突然睁开眼。
他似乎是猛地想起来刚刚发生过的什么事情一样,眼神幽暗,面部却没什么表情变化,看起来还是那般平和。
几息后。
谢嵘忽地抬手,在宁芜戒备又错愕的眼神中触碰到她的唇角,指腹微微用力,眼神盯着那处,认真地抿去那粒明显的糕点残渣。
八宝坊的糕点样式精致,多甜而不腻,清香怡人,那几乎比米粒还要微小的残渣质地清润细腻,在不轻不重的碾压下,很快就化开。
徒留一手清甜沁香。
这气息瞬间弥散开来,萦绕在谢嵘鼻尖——是桂花的香气。
两人距离算不上多近,短暂的肌肤相贴转瞬即逝,气氛暧昧黏腻,这简直几乎算得上是能让情窦初开的少女心里小鹿乱撞的梦中情境。
而宁芜却仿佛天生缺根弦似的,对这样朦胧模糊的暧昧举止完全不敏感。
甚至在谢嵘抬手靠近时,越过正常人交谈该有的安全距离的刹那,她本能地浑身肌肉紧绷,控制不住地泄露出隐隐杀意。
潜意识本能的动作下,少女尖锐的抵触情绪一览无余,迅速冲淡了马车内部这封闭空间里过分闷热躁动的旖旎氛围。
宁芜抬眼看向谢嵘,眼神中情绪黑白分明,尽是纯粹的警惕,还有明显的疑惑,仔细探究之下,甚至还有几分嫌恶。
她稍稍后退半步,给二人之间留足了空间,支起一个相对安全的距离,冷声质问,“你要干什么?”
谢嵘:“……无事。”
他未过多解释,只是岔开了话题,“现在是用膳时间,我们要去正厅面见母亲了,昨日她一门心思照顾我,还没来得及好生招待你。”
“今日定要好生答谢你一番,你且提前有个心理准备,旁的什么都不用担心,我会处理好的。”
而此刻,谢府内。
正厅中气氛诡异凝重,甚至可以说用吊诡这个词来形容。
正值用膳期间,桌子上已安置摆好了各类清淡素净的菜肴,琳琅满目,诱人的香气不断耸入鼻尖。
坐在主位上的谢夫人一言不发。
沉默,压抑。
所有的仆从丫鬟们无不低着头,如同静默的石像一般,老老实实地站在自己的位置,一个小动作都没有。
宁芜敏感察觉到空气中的紧张,心中奇怪的不详预感更甚,她攥紧了手,亦步亦趋地跟在谢嵘身后。
直到两人一同落座,谢夫人这才不轻不慢地开口,打破了这如同死水一般沉闷诡异的氛围。
她面容略显憔悴,眉眼间凝结着哀愁苦闷,嘴角勾起,强扯出来的一抹笑惨白而没有分毫血色,整个人看起来便是幅强撑着身子的孱弱模样。
看样子这位谢夫人像是遭受了什么了不得的打击。
心头这份怀疑刚升起,宁芜便听到她叹了口气,朝着谢嵘轻声开口,声音带着明显的颤音,“小四没了。”
谢嵘动作一顿。
他瞳孔震动,声音里满是不可置信,似乎是觉得这事情不可能发生一样,声音拔高,“怎么可能,我回来的时候她不还是好好的吗?”
触碰到宁芜投过来的眼神,谢夫人掩面垂泪,擦了擦眼角的泪痕,细声细气解释道。
“相府一脉本就子嗣单薄,如今这后宅之中仅有的两个孩子,便是谢二和谢四了,偏生两个孩子都命苦。
谢二这孩子打小身子骨就不好,体弱多病,若不是送去习武了几年,强身健体锻炼筋骨,如今怕是还泡在药罐子里。
小四倒是个省心的好女儿,可惜她姨娘死得早,给这孩子打小就留下了缺憾。我操持后宅内务又难免疏漏,导致这孩子养成了内向不善言辞的性子。
我心怀愧疚,前些天好不容易给她定下了门好亲事,想着总算能有个贴心的人儿,来好好疼惜我们四丫头。
谁料这丫头却是个福薄的命,苦了那么多年,如今竟没能熬过一场风寒……”
说罢,谢夫人又拧着帕子抽噎起来。
痛失爱女。
这等沉重的打击自然是让这位单薄柔弱的贵妇人愁容满面,泣涕涟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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