闪烁的急流

作者:RedJok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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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章鬼屋


      时间来到周日下午四点。鬼屋所在的教学楼位于最东边,属于高年级学生区域。瑟拉米克和欧茨的计划很简单,两个人一起进入比邻的图书馆,找一个最偏僻的座位,随后瑟拉米克偷偷从后门溜走,再迅速跑到约定地点。周末的教学区几乎不见人影所以应该不成问题,如果被发现——瑟拉米克不愿去想这种可能性。
      幸运的是计划很顺利,等瑟拉米克气喘吁吁心跳不止地跑进教学楼时,发现艾佩尔等人已经到了。六个小星星或半倚在墙上或干脆坐在地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几个人轻松自如的模样让瑟拉米克放松了些许,也许她只是疑心太重。
      艾佩尔是六个人中唯一看起来有些紧张的,但看到瑟拉米克还是露出了一个笑容。上次太匆忙,这次瑟拉米克才注意到年长女孩似乎消瘦了些,一双猫眼在脸上比平日更加夺目。她把身边的人一一介绍给瑟拉米克:高年级情侣伊莱和茵可,上次见过的红发女生金吉,小时候在同一个小镇生活的男生徕泽和他的朋友斯通(stone)。几双眼睛打量着比在场所有人至少低半头的瑟拉米克,后者一时有些局促,但仍尽量礼貌地微笑着。大概过了漫长的一分钟,这些目光才从瑟拉米克身上移开,为首长手长脚的伊莱打了个响指:“我带路,走吧。”
      一行人两两并行,顺着昏暗的走廊深入教学楼,嗒嗒的脚步声在空气中回荡,伴随着时不时迸发出的一小阵笑闹声。瑟拉米克一个人缀在队尾,她突然搞不清自己为什么在这里,眼前是一群陌生人,他们有着属于自己的玩笑,情感和规则,瑟拉米克对此一无所知。她看着那对高年级情侣抱着胳膊骂骂咧咧,下一秒却又旁若无人地接吻,她瞥到徕泽对艾佩尔投去的意味深长的眼神和后者拿手肘撞对方肋骨时的亲密。迷宫似的走廊仿佛没有尽头,右拐,右拐再左拐,瑟拉米克早就放弃去记住路线,每走一步都感觉心脏沉沉下坠两厘米。她应该回去,回到熟悉的图书馆窝在角落里和小花栗鼠一起研读资料,或者听她讲那些天方夜谭的故事,而不是在这个没人需要她的地方一步步把自己投入陌生而未知的领域。
      “嗨!”思绪被打断,瑟拉米克惊异地抬头,金吉不知什么时候走到她身边,与她并肩而行。红发女生有一双真诚的巧克力色眼睛,瑟拉米克不由地回应了对方的微笑。金吉把一绺挡眼睛的头发卡到耳后,呼了口气:“这里面有点冷,是吧?虽然属于高年级区域,但实际上大部分时间都是空着的。”看到瑟拉米克不解的眼神,金吉歪歪头:“七年级学生,他们没什么课了,大部分时间都要为了毕设和结业考试泡在宿舍或图书馆。”
      确实,瑟拉米克想起来了,最东边的教学楼不像其他的一样有开放和封锁时间,它为七年级学生全天开放,但实际上没多少人会在最后一年走进教室,以至于整栋楼也慢慢变得落魄起来。虽说不至于到破败,但总归是没什么人气。瑟拉米克笑了笑:“是啊,他们的最后一年,应该很辛苦吧,要看很多资料。”
      金吉瞪大了眼睛,似乎瑟拉米克说了什么令人惊异的话,随即又笑了起来:“诶快班的小星星就是不一样啊,我从来没想过这一点!光惦记着高年级可以站在食物链顶端了,少了很多规矩,还可以自由恋爱。”说最后一句话时,红发女生放低了声音,朝前方斯通的背影瞄了一眼。
      瑟拉米克自然没有错过这个小动作,但也无意打听,只抓住了前一句话:“你是中班的学生吗?那你和艾佩尔是怎么认识的啊?”
      金吉扭头看着瑟拉米克,神情有些迷惑:“什么?不,我们是同班同学啊。我、艾佩尔、斯通和徕泽都是慢班的,她没跟你说吗?“
      瑟拉米克倏地停下脚步,金吉走了几步发现她没跟上便也停了下来,不解地看着她。瑟拉米克知道自己的行为在陌生人眼中看起来近乎无礼,但她顾不上那些,只越过几个肩膀呆呆地望着艾佩尔的背影。她们从来没有讨论过这个,瑟拉米克有些无助地想,她来这里第一天晚上就告诉了艾佩尔她幸运地分到了一个很不错的室友,当时对方似乎还很为她高兴,但回想起来,艾佩尔从来没有提过自己住几人间,分到什么班,甚至——和欧茨在晚自习上讨论过的话题浮上脑海——有没有参加过那个漫长严苛的军训。
      “到了!”前方传来一声高呼,随即又被一片嘘声遮掩。瑟拉米克回过神,几步走上前加入在不远处停下的队伍。眼前是一座电梯,两扇金属大门如河蚌般紧紧咬在一起,斑斑锈迹如刺绣花纹般遍布其间。瑟拉米克不理解他们为何在此停下,她下意识想看向艾佩尔但又不知该以怎样的眼神去面对,于是便看向了离她最近的金吉。每栋教学楼都有一部电梯,最开始修建的初衷是为了学生上下楼没错,但后来新联邦长期军备的条文颁布,各方在边边角角能省则省,星星上的电梯就在那时被全部停掉了,幸好最高楼层仅至七层。这些电梯只在每年全校检修时被顺带照料一下,以便如若真的碰上紧急情况还可以被临时开启。但至少瑟拉米克从未听说过相关紧急情况。
      “伊莱是个黑客,而斯通的父亲是全联邦最有名的建筑师之一,”金吉说,语调里不自觉地透着些骄傲,“他们拿到了星星的建筑图纸,研究了很久,终于把这部电梯修好了!”
      瑟拉米克看向竹竿般的高个黑发男生和一旁稍低一点但健壮不少的鬈发男生,不免有些钦佩,但这仍旧没有解释她的疑问:“这很了不起,但是,为什么呢?”
      这次答话的是艾佩尔,年长女孩似乎看起来不是特别高兴,不知是不是错觉,她跨越几个人挤过来:“因为,小陶瓷,这座教学楼的电梯不像其他的一样通向天台,而是直通鬼屋内部。我们拿不到鬼屋的门禁,但幸运的是我们能重启电梯。”
      瑟拉米克点点头,避开了艾佩尔的眼睛:“哦那太好了,嗯,那我们现在在等什么?”
      “等你让我们进去啊,”门边的伊莱说道,他盯着瑟拉米克,似乎耐心即将耗尽。
      这下瑟拉米克完全不知所措了,但还没等她开口艾佩尔的声音便响起来,带着点咬牙切齿的腔调:“谢谢你伊莱,在我想好怎么提起这个敏感的话题前就单刀直入。”她转头看着瑟拉米克,神情有些古怪,后者这次也直直地看着她,“是这样,你知道电梯最开始就是给学生们设计的,但这并不作用于所有学生,而是——”艾佩尔顿住了,脸上有些尴尬和愧疚。
      “而是只对快班的学生。”瑟拉米克把那句话说完。她感觉喉咙干涩得难受,开始的迷惑与惊异现在仿佛都化作冰凉的水沉甸甸地坠在胃部,随着每次呼吸而令人不适地搅动着。这就是为什么艾佩尔叫她一起来,不是为了探险,更不是瑟拉米克曾短暂幻想过的,想把她介绍给自己的朋友们。这或许也是为什么艾佩尔从不提起她被分到了慢班。慢班,瑟拉米克还是难以接受这个事实。这个她从小到大一直仰慕的女孩,会回敬俏皮话、打架总能赢的女孩现在居然需要靠自己来进入一部电梯。而她甚至没有哪怕提前告知自己一声,是不在乎,太尴尬,还是,瑟拉米克最不愿想的,艾佩尔现在已经缺乏承认的勇气。
      “我明白了,”瑟拉米克平静地说。她走上前,把身份手环贴上了电梯口的识别框。绿灯闪了闪,仿佛一只疲惫的老猫终于睁开了眼睛,伴随而来的是许久不用的电梯隆隆的降落声。瑟拉米克听见自己身后传来的欢呼声,头发被缝隙中透进来的劲风吹起,在风中各自划出杂乱的弧度,眼前刚刚还紧扣着的大门缓缓打开,瑟拉米克第一个迈进去,尽力忽视某种现在让她后颈微微刺痛的直觉——仿佛自己刚刚无可挽回地迈入了一头巨兽的口中。

      眼前的景象却让所有人大失所望。地上积了层厚厚的尘土,每走一步就带起一小片尘埃。四处散落着掉了一半的扫把头,破了洞的水桶等等最普通不过的清洁用具,瑟拉米克的脚在角落里碰到了一小只软软的东西,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决心不去深究。
      “不会吧不会吧!”“别告诉我费这么大劲就为了个破棚子!”“这怎么感觉比外观还小啊?”
      “嗨,”艾佩尔走到瑟拉米克身边,她们两个与其他人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站在棚屋的一个角落。瑟拉米克回头,勉强笑了笑,又迅速把视线移开。她不想去谈论那些事,分班也好,这次隐瞒也好,至少不是现在,不是在这座破棚屋里,几步远的地方就是一群陌生人。
      瑟拉米克刻意地在不大的区域内开始踱步,艾佩尔紧跟在她身后:“抱歉小陶瓷,我想提前跟你说,但这不要紧不是吗?不管需不需要电梯我都想让你来,真的!”瑟拉米克继续低着头往前走,尽量小心不再踩上什么不明物体。眼睛现在慢慢适应了屋内的黑暗,脚步顺着墙体边缘一点点前行,她发现这个棚屋似乎是圆形的。
      “我想让你见见我的朋友,我们一起去做各种各样的事,管他什么破规定!如果有人不乐意那就让他们自己苦恼去吧,但我们可以在星星上也很开心,你知道,就像过去一样?”艾佩尔的话音难得弱了下去,带着小小的试探。
      瑟拉米克深吸了一口气,转身看着年长女孩在黑暗中仍亮闪闪的眼睛,压低声音道:“像过去一样?艾佩尔,你明知道那不可能。我承认星星上很多规定确实是软性的,但有一些,艾佩尔,有一些是我们必须要遵循的,为了自己能有更好的未来,或者只是能有一个可以称得上是未来的东西——”
      但艾佩尔打断了她:“你真的以为我不知道?瑟拉米克,我在星星上待了四年,而且过得不是快班小朋友养尊处优的日子——”她一下闭了嘴,似乎才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被咬断的空气停滞在两人之间。沉默,不远处闹哄哄的争论和笑声在圆形的屋内回荡。
      “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艾佩尔说,瑟拉米克听到了对方声音中的疲惫,刚刚还被怒气熏得发热的头脑突然冷静了下来。她第一次无比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和艾佩尔明明靠得如此近,但她们之间的距离却一直很远,从未改变过,也不能改变。童年时她总是追着年长女孩嬉笑奔跑,长大点她为自己不理解的笑话而哈哈大笑。瑟拉米克突然感觉很悲哀,为自己,也为艾佩尔,这么多年她们仍无意识地在为各自的小世界而竖起围墙。她低下头,继续在黑暗的棚屋里四处探索,脚尖漫不经心地轻磕地板,她能听到艾佩尔沉默地跟在身后。那边几个人似乎终于结束了无目的的争论,也开始跌跌撞撞地四处摸索。
      ——这怎么感觉比外观还小啊?瑟拉米克猛地刹住脚步,艾佩尔一下撞到了她身上,但她没顾上这些:“你们之前在看过这个屋子的外观对吗?”
      “对,”艾佩尔揉着磕到的下巴,“我们之前从楼梯上到天台上看过,想看看能不能那样进去。”
      “那你们看的时候,”瑟拉米克说,声音因激动而有些不稳,“它看起来是圆形还是正常的矩形?”
      沉默,瑟拉米克听到艾佩尔长长地吸了口气:“哦我的天啊……”
      两个女孩迅速把这一发现告诉了其他人,瑟拉米克说:“我们每个人都顺着墙根摸一摸,找一找接缝或是敲击起来声音不对的地方。”
      一小片雀跃的声音,每个人都蹲到棚屋边缘搜寻着,不一会儿就传来一声惊呼:“这儿!”
      是金吉。六个人唰的一下围拢过去,中途不时传来有人被绊倒的痛呼。金吉发现的是一小块空洞的板子,斯通仔细在上面摸了摸,顺着一条缝隙把整块板子都掰了下来:“里面有个扳手!”他回头看了眼围在身后的一圈脑袋,“你们最好站开点,我不确定它带动的是哪一块机关。”又是一阵纷乱的脚步,什么东西被撞倒发出一连串碰咚声响。瑟拉米克在混乱中摸索着来到棚屋门边,这里的门把手和屋内其他蛛网密布灰尘覆盖的地方不同,她能感觉到冰凉的金属舒适地贴着手心。瑟拉米克试探地向下一拧,刺耳的吱嘎声,然后,她不得不闭上眼睛,等了几秒后才又重新睁开,午后蛋白色的阳光如牛奶般慢慢浸润了黑暗的棚屋。
      所有人似乎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光线怔住了,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人微弱地说:”哦对,门应该是可以从里面开的。”
      瑟拉米克回头,看到艾佩尔就在她的肩膀后,年长女孩的金发似乎要融在这柔软的光里,对方看着她的眼睛,试探地笑了笑,瑟拉米克在心里对自己摇了摇头,但终于也忍不住,自进教学楼以来露出了第一个真心实意的微笑。她拍了拍身上沾染的蜘蛛网:“这个门留着,以防万一。”
      不远处斯通扳动扳手,一张破木桌子缓缓移动,它挡住的那一小块墙壁也无声地向上滑动,露出一人宽的幽深甬道,台阶向下,深入新的黑暗。
      短暂的沉默,不知谁爆了句粗口,几个人爆发出一阵大笑和欢呼,随后由开门的斯通打头,鱼贯进入暗道。艾佩尔走了几步,回头看向仍站在原地的瑟拉米克:“不来吗?”
      瑟拉米克点点头,跟上了对方。她刚才在借着室外的光线打量棚屋,一群人把屋内踩得乱七八糟,但瑟拉米克仍没有错过门口与扳手附近格格不入的干净,以及几双印在灰尘中的,似乎不属于小星星的脚印。

      楼梯陡而窄小,瑟拉米克不得不一直用右手扶着墙壁,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干涩的水泥墙变成了光滑冰凉的金属,她轻轻敲了敲,墙壁发出低沉的嗡嗡声,仿佛来自地下世界的喃喃低语。
      地下的空间很大,但仍旧一片漆黑,走在前面的队伍时不时传来不小心碰翻什么东西的响动。
      “好了好了都摸清楚周围环境再行动!”一道有些不耐烦的男声响起,瑟拉米克听出来这应该是伊莱。手指摸到两边的金属台面,尖尖的边角,再往中间碰到了什么玻璃质地的东西,很高,好像一个罩子。旁边还有几个小件,不过上开口,手指可以探进去,瑟拉米克摸到了薄薄的边缘。
      我们在一个摆满了桌子,玻璃展览柜和杯子的地方,瑟拉米克想道。而且这下面的空气有种古怪的味道,虽然随着时间消散了很多,但还是有种熟悉的刺鼻感——化学课上有时会有的气味。这样的话,那这个地方一定是有灯的。瑟拉米克摸索着回到刚刚下来的入口,手指顺着冰凉的门框在附近搜寻着,她能感觉到小小的静电从手指肚接入身体,金属似乎在与□□产生共鸣。这到底是什么材质?但她的思绪马上被打断,手指按下方形的凸起——嗡嗡嗡啪!白色的顶灯从入口一盏盏接连亮起,提前有准备,瑟拉米克闭上双眼,感到灯光慢慢渗入薄薄的眼皮,留下淡红色的斑痕。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睁开眼,果然,眼前是一间拥挤的实验室。也许是刚刚被撞到,几张桌椅有些歪七八扭,但瑟拉米克看的不是它们。尖叫声响起,瑟拉米克不知道是谁但也不在乎,她倒退几步,腿脚有些发软,想要移开眼睛但又仿佛被什么无名的东西定住。恐惧带着汗味和酸臭掠过每一个毛孔。
      脑子,一排排脑子泡在淡黄色的液体里,透过高高的玻璃缸无声地凝视着这一群不速之客。每张桌子上都有一个这样的玻璃缸,两排大概二十个左右。有几个缸里的液体已经干涸了,那里面的脑子就像得了传染病被遗弃街头的小动物,畏缩在缸底,边缘已经腐烂。
      呼吸,瑟拉米克在心里对自己说,呼吸,观察。她强迫自己的眼睛从玻璃缸上移开,刚刚她摸到的小件应该是那几个烧杯和大小不一的瓶子,令瑟拉米克略微松了口气的是它们虽然落满灰尘,但里面并没有什么不明物体。除了这些之外,每张桌子上还有一个电子屏,刚刚离得有点远,瑟拉米克没有摸到。有几个是黑屏,但离瑟拉米克最近的这一个刚刚亮起,现在正快速加载着什么数据。
      前面有人骂了句脏话,瑟拉米克没注意听,她的注意力现在全部被屏幕上不断更新的数据吸引,这些数字,她能看出它们彼此之间有一定的关联性……挤开前面的人,瑟拉米克又去看剩余屏幕上的数据,这时其他几个人已经渐渐安静了下来,伊莱走到瑟拉米克旁边皱着眉看着屏幕:“这些东西都是老古董了,像这些算法,”他指了指屏幕,但瞥了眼紧挨着电子屏的玻璃罐又迅速收回手指,“总之现在几乎没人会用它们。这些明显也都在垮掉边缘了,加载速度慢,还有这几组算法,它们一看就是出错分开了,没有把系统整合——”然而瑟拉米克啪地一声拍了下手:“我知道了!”她打断伊莱,“就像你说的,这些数据是分开的,但如果我这样看,”她做了个很笼统的手势,其余几个人困惑地看着她,“这是个大型试验,这个房间,这些缸子,屏幕上加载的是试验参数,变量等等,如果我把这些屏幕一起看,其中的等量就很明显……”
      她的语速逐渐放缓,尾音几乎是一声耳语。一片沉默,瑟拉米克话里的含义在空气中沉淀,让室内本来就不流通的空气更加滞涩。艾佩尔慢慢开口:“你的意思是,有人在学校拿人脑做大型试验,还有详细的方案和系统?”
      半晌没人说话,徕泽古怪地笑了声:“等等我们还不能确定这就是人脑吧,毕竟现在动物试验那么多,如果我们就这样听信一年级新生——”
      “哦别傻了徕泽!”艾佩尔打断了他,“谁都能看出来这是人脑。而且我相信瑟拉米克的判断,别忘了她是我们中唯一一个快班学生!”年长女孩狠狠咬住最后一个音节,似乎想把空气从中截断,徕泽没再说话。
      “但刚才伊莱不是说这些都很陈旧了,”茵可开口了,高年级女生紧紧挨着自己的男友,似乎不信任这个房间里的一丝一毫,“我的意思是,不管这里曾经发生过什么,也许都早就是过去式了,不管怎么说都和我们无关,”她迅速瞥了一眼最近的玻璃缸,脸上的厌恶与恶心一闪而过,“走吧,前面有个小门,去试试能不能打开。让我离这儿越远越好。”
      几个人都向着右手边的小门围拢过去,瑟拉米克拉住艾佩尔的衣角,急促地低声道:“你们居然还要继续?看看这间屋子,谁知道外面还有什么!”但艾佩尔避开了她的眼睛,瑟拉米克一怔,松开了手,“你们早就知道大概情况了是不是?这压根不是一场临时起意的探险,你们在找什么……”
      ”门没锁!“右边传来呼唤,艾佩尔叹了口气转头看着瑟拉米克:“小陶瓷,我也是为了你好才叫你一起,如果想要在星星上继续生存这是最好的选择,真的,”似乎看到了瑟拉米克脸上的怀疑和难以置信,艾佩尔的下颌收紧了,神色更加坚定,“我们和你不一样,瑟拉米克,我们没有多少优势,或者说我们从来就没有被给予过什么优势,这是我们自己挣来的,唯一的机会。如果你不愿意可以现在转身离开,但我想让你一起,小陶瓷,”艾佩尔看着瑟拉米克,“我之前没骗你,我想念我们俩一起的日子。你愿意加入我们吗?”
      其他人这时已经从小门鱼贯而出,房间里只剩下她们两个人。头顶上的白织灯闪了几下,发出细碎的噼啪声,瑟拉米克看着艾佩尔,她看到了从前那个让她无比仰慕的,仿佛无所不能的女孩,但如今那只是外壳,她第一次看到了外壳底下这个全新的人,这个在星星上奋力挣扎,为自己的境遇感到不平,努力想往高处爬却又不断被浪潮打翻的慢班学生。瑟拉米克直到这一刻才清晰地感受到,有什么东西无声地在体内碎裂了。昔日家乡果园里的春夏秋冬在头脑中划过如流星般耀眼,也同样短暂,瑟拉米克眼睁睁地看着它们坠毁在地平线,感受到震动的余波在体内不断回荡。自己幻想出了一个完美的人,永远不会倒下,永远是优胜者,但现实是没有人能做到这些,哪怕是艾佩尔。虽然瑟拉米克一向现实,但她实际在断断续续地做白日梦。她从未真正认识,了解过艾佩尔。瑟拉米克看着艾佩尔,却只感到曾经的笑声与暖意尖锐的碎片划过肺腑,让每一次呼吸都抽着疼痛。但她什么也没说,只是仿佛要结束什么似的用力地闭了一下眼睛,随后对一直仔细观察着她的艾佩尔笑笑:“好,我加入。”
      年长女孩皱了皱眉,看起来要说点什么,但瑟拉米克移开眼睛,径直朝小门走去。她不知道自己太过年幼的面孔其实没有想象中那么平静,尤其是在艾佩尔面前,心绪往往写在脸上,以后的瑟拉米克也许会学会更加完美地戴上面具,但眼下,低着头迅速走远的的她看起来就像一只走向悬崖边的,羽翼尚未丰满的小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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