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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吸的痛
赵瑾静静坐在轮椅上,表面神色如常,可实际上,他正与身体上的疼痛苦苦抗争。左侧后腰那如影随形的疼痛,似一把锐利的钩子,一下一下地勾扯着他的神经。为了稍减痛苦,他不着痕迹地将身体重心慢慢偏向右侧,试图寻得一丝缓解。这股痛楚以左侧后腰为原点,恰似疯狂生长的藤蔓,沿着脊柱蜿蜒攀爬、肆意蔓延。那 “藤蔓” 所到之处,好似带着尖锐的倒刺,狠狠扎入每一寸肌肤、每一根神经,将他整个左侧身体紧紧束缚在僵硬的痛苦牢笼之中,令他难以挣脱。
赵瑾不想让他人察觉自己正承受的巨大痛苦,他左手悄然探向左腰后侧,手掌轻轻覆盖在疼痛处,手指微微颤抖,却努力控制着,只是缓缓地、一下一下地轻抚,试图以这种温柔的安抚,稍稍缓解那深入骨髓的剧痛。
尽管身体在疼痛的肆虐下微微颤抖,但是赵瑾刻意放慢呼吸,让气息悠长而平稳,每一次吸气,他都暗暗告诫自己要沉稳,,将颤抖控制在极其细微的幅度,胸膛的起伏也尽量保持平稳,不被旁人发觉。他深邃的眼眸被疼痛搅起一抹难以察觉的阴霾,但他竭力维持着平日里那副沉稳、冰冷的模样。
他看向林星,声音似从万年冰窖深处传来,带着彻骨的寒意:“方才的话,你该听懂了。”
未等她回应,他便自顾自地继续说道:“接下这枚簪子,你便是赵王府的正妃。记住,只是‘正妃’。”
“这头衔于你,是身份,是屏障,也该是分寸。” 他缓缓抬眼,目光如利刃般扫过她微颤的眼尾,似要在两人之间划下一道无形却坚不可摧的界限,“府内琐事无需你操心,自有专人打理。你只需全力帮我应对对外应酬,协助我筹备并完成皇室祭典、大型宴会等事宜。这些做好了,你的地位自会稳固。”
窗外的风裹挟着落叶,猛地撞在窗棂上,发出 “哐当” 一声脆响,衬得他接下来的话语愈发清晰而冷酷:“至于其他的,不必想。”
“夫妻情分?” 他嘴角微微一扯,那抹笑意比寒冬的霜雪还要冰冷几分,“想多了。他人口中的‘恩爱和睦’,不过是你我该演的戏码。”
他倾身,轮椅的轮子在地面碾出细微的声响,目光直直落在她脸上,带着不容错辨的笃定:“你只需记着,你是赵瑾的王妃,这就够了。至于赵瑾这个人…… 暂时与你无关。”
林星指尖在袖摆里蜷了蜷,借着整理鬓发的动作抬眼,声音放得轻缓,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茫然:“十日后的赏菊宴,按例该备些什么?臣女初来乍到,实在不懂这些规矩。”
她垂下眼睫,余光却悄悄瞟着他,生怕语气里的试探太露骨。
赵瑾沉默片刻,才缓缓开口,语调平淡得像在说寻常天气:“宫中惯例,赏菊宴原是中宫主持。如今……” 他顿了顿,尾音轻轻往上挑了挑,却没说透,“皇兄尚未立后,也没有太子。这些事,暂时还是由我掌管。”
林星问道:“那…… 需不需要预备些歌舞?或是宴席的助兴节目……”
赵瑾指尖在茶杯沿上打着圈,目光似落非落地扫过窗棂的光影,语气平淡得像在说旁人的事:“自然要。赏菊宴是我朝的重要宴会,不仅有朝中重臣、各地望族还会邀请友邦国家的使臣,旨在全方位展现我朝的繁荣昌盛与灿烂文化。” 他顿了顿,指尖在温热的杯壁上重重叩了下,抬眼时目光像淬了冰的钩子,在林星脸上慢悠悠转了半圈:“明日我去教坊司挑人,你若得空,便跟着。”
林星心头一紧,那眼神里的掂量藏着刀似的,让她莫名发寒,连忙低下头轻声应道:“殿下若不嫌弃,臣女…… 臣女便跟着学学。”
赵瑾指尖离开茶杯,屈起指节轻轻敲着膝头,半晌才勾了勾唇角,笑意却没到眼底:“这些事,往后本王身边总需个人搭把手。你去看看,学不会也无妨,左右…… 有的是法子教你。” 话说得轻描淡写,尾音却像缠了根细弦,轻轻一勒就让人喘不过气。
林星悄悄攥紧帕子,指节泛白,低低应了声 “是”,心里却像揣了只雀跃的小兔子 —— 这就给上工机会了?还亲自带教?若是搁在现代,她怕是当场就要拍着胸脯说自己在 LVMH 市场部干过。
眼下这份工作简直是为她量身定做的,心里那点渴望几乎要按捺不住,恨不得立刻拱手道声 “多谢老板给机会”。可转念瞥见赵瑾那不动声色的模样,又猛地警醒 —— 古代女子哪有这般热衷于抛头露面的?露得太多,怕是要被当成异类。
她指尖在帕子上碾了碾,忽然又犯了难:这时候是不是该表表忠心?可古代人对 “老板” 表忠心都用什么姿势?总不能像现代那样握手拍肩吧?难不成要当场跪下磕头?那也太夸张了…… 她偷偷抬眼瞟了瞟赵瑾,见他依旧是那副深不可测的样子,赶紧又低下头,把那点不合时宜的念头按回去。
赵瑾眼角余光瞥见林星那微微泛红的耳尖,以及攥紧帕子却难掩激动的模样,心中不禁泛起一丝异样。他不动声色地继续敲着膝头,心里却暗自思忖,这李梦溪今日倒是有趣,往日瞧着总是一副谨小慎微的模样,今日听到要跟着去教坊司,竟这般按捺不住。
他故意顿了顿,像是不经意地说道:“明日我们吃完早饭就出发,莫要误了时辰。” 说完,目光淡淡地扫向林星,看似漫不经心,实则在暗中观察她的反应。只见林星赶忙又应了一声 “是”,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连头都不敢抬,可那微微发颤的肩膀却还是泄露了她内心的雀跃。
罢了罢了,先稳住。林星心里那股跃跃欲试的劲儿早已顺着血脉窜得浑身发烫,只盼着明日能赶紧上手,好让他瞧瞧,自己可不是什么任人摆布的菟丝花。
赵瑾将诸事安排妥当,紧绷的神经刚松了半分,想着稍调整下坐姿歇口气,不过是肩头微沉的小动作,右侧肋下忽然像被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竟是岔了气。
那痛感来得又急又猛,像根烧红的铁丝猛地勒进骨缝,连带半边胸腔都跟着抽紧。他霎时僵住,连吸半口气都不敢,生怕气流牵动那处,疼得五脏六腑都要翻过来。喉间涌上一股腥甜,他死死咬住下唇,才没让痛呼破口而出。冷汗顺着额角往下淌,浸湿了眉骨,指节攥得发白,轮椅扶手被抠出几道浅痕。
林星正低头想着明日去教坊司该留意些什么,忽觉对面静得反常,抬眼便见赵瑾脸色褪尽了血色,连眼角都泛着疼出来的红。她心头猛地一揪,那些谨守的分寸瞬间散了,几步跨过去,声音发颤:“殿下?”
赵瑾眼皮颤了颤,没睁眼,只从牙缝里挤出个字,气若游丝:“喘……不上来。” 每说一个字,肋下的抽痛就加剧一分,他只能僵着身子,连脖颈都绷得像根拉满的弦。
林星心头咯噔一下,穿越过来这些天好不容易摸到点“工作机会”的边,这位顶头上司可千万不能出岔子。她前世在甲方公司见多了项目中途负责人出状况的烂摊子,此刻看着赵瑾脸色白得像张纸,下意识就绷紧了神经——这要是“项目负责人”垮了,她这刚到手的差事不就黄了?
“殿下?”她往前凑了半步,声音里那点现代职场人对“甲方爸爸”的本能紧张压都压不住,心里却在疯狂吐槽:刚给的KPI还没开始肝呢,正主可不能就这么歇菜了,不然她这古代生存副本难度直接拉满啊!
林星看着他紧抿的唇线,那点血色正一点点褪去,连唇瓣都泛出青乌,急得声音发颤:“殿下,您……您是哪边疼得厉害?左肋还是右肋?”
赵瑾喉结滚了滚,像是要从窒息的痛感里挣出一丝空隙,半天才偏过头,眼尾因忍痛而泛红,用气音往左边偏了偏下巴。
“左边……” 三个字碎在齿间,每吐一个音,都像有针在肋下扎。
林星这才注意到他左手下意识护着左肋,指节都在抖。眼看他嘴唇的乌色越来越重,额上的冷汗顺着下颌滴在衣襟上,她哪里还顾得上什么僭越不僭越,心一横,蹲得更近了些:“殿下,臣女……臣女知道个法子或许能缓解些。手腕上方有个支沟穴,按揉片刻能减轻肋下的疼痛,您……您允不允?”
赵瑾眼皮都快抬不起来,只感觉那股疼像有只手在里面拧,听见林星的话,他费力地偏过头,睫毛上挂着冷汗,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林星赶紧伸手,指尖轻轻落在他手腕外侧,找准位置按下去,动作又轻又稳。她屏着气盯着赵瑾的脸,见他眉头慢慢舒展了些,嘴唇的青乌也淡了点,才松了口气,手上的力道又调得更匀了些。
“好点了吗?”她轻声问,眼里全是专注。
赵瑾闭着眼,呼吸渐渐平稳,那股拧着劲的疼果然松了些,他没睁眼,只低低道:“……嗯。”
肋下的抽痛如退潮般渐渐平息,赵瑾终于能缓缓吸气,胸口那团紧绷的滞涩感散了大半。他睁开眼,额角的冷汗还未干,却先对上林星那双盛满关切的眸子,像浸在温水里的琉璃,亮得有些晃眼。
他喉间动了动,竟扯出一丝极淡的笑意,比冬日湖面初融的冰纹还要浅,却足以让林星愣住——这是她第一次见他笑,不是带着寒意的嘲讽,也不是敷衍的勾唇,倒像是冰雪消释时漏出的一点暖阳。
“松手吧,”他声音还有些哑,却稳了许多,抬手轻轻拨开她按在腕上的手,指尖相触时,能感觉到她掌心的微汗,“已经没事了。”
林星这才回过神,慌忙收回手,指尖还残留着他腕骨的微凉触感,脸颊腾地泛起热意。她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裙摆,讷讷道:“没事就好……”
赵瑾看着她泛红的耳尖,方才那阵剧痛带来的戾气彻底散了,竟觉得此刻的寂静里,有什么东西悄悄变了味。他屈指敲了敲轮椅扶手,语气放软了些:“我今日忙了一天,这会儿有些疲倦了。你先回去休息吧,” 顿了顿,目光掠过她微垂的眼睫,补充道,“一会儿我会安排人把晚饭给你送过去。你有什么想吃的吗?我吩咐人准备。”
林星闻言愣了愣,抬眼时眼底还带着几分未散的拘谨,轻声道:“若、若不麻烦的话……臣女想尝尝‘乳糖真雪’。”
话出口才觉唐突,她慌忙补充:“前几日翻书见说,是用乳糖熬的甜羹,冰莹剔透的……只是随口一提,殿下不必费心。”
赵瑾挑眉,这名字倒是雅致。他记得那是将乳糖熬至融化,混入蜜水,待冷凝后形似碎雪,入口清甜。他指尖在扶手上轻点两下,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不麻烦。”转头对候在门外的侍从吩咐,“去备份乳糖真雪来,要温的,别太冰。”
侍从应下退去,林星坐在原地,手指无意识绞着帕子,方才因紧张绷紧的肩背,竟悄悄松了些。空气里不再是先前的剑拔弩张,倒漫开一丝若有似无的甜意,像那即将端来的甜羹,在心底悄悄漾开了圈浅纹。
林星指尖还残留着按在轮椅扶手上的凉意,猛地反应过来——这场景像极了穿越前面试时,面试官说“明天来上班”的瞬间!一股狂喜直冲头顶,她差点没忍住原地蹦起来,脸上的笑容根本藏不住,眼睛亮得像淬了星光。
“原来这就是第一关过了的意思?”她在心里疯狂刷屏,穿越前挤破头抢岗位的记忆涌上来,那会儿对着HR的冷脸紧张到结巴,哪像现在,凭着点运气和急中生智,居然真把“第一关”闯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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