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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5 章
慕容枭眼底噙着戏谑,却被她狠狠一瞪,推了出去。杵在屋外,想起小姑娘此刻正在做什么,倒是无心再想其他。饶是最为亲密的事做遍,触感清晰记忆深刻,现在也不禁心猿意马起来。
这些天她又是罚跪又是受伤,算着时日,也有些天不曾与她亲密。原是以为男女情事,不过人之常情,算不得什么稀罕事,无需过度惦念。经历后才晓得,同心悦之人共赴沉沦,竟会如上瘾那般,缠缠绵绵难割难舍。
木门发出轻响,下一瞬赵静嘉穿着粉色襦裙缓步而出。见她脚踝还伤着,又小心将她抱起,往东边屋子里走。
青光白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就将人抱走,幸好是在竹砚阁,若是出了门,光是霖铃轩里的人都不好交代。
赵静嘉忽而又觉得,自己像是一只被豢养起来的鸟。
上不得台面,更见不得光。
“在想什么?”
温热的呼吸喷在她的发端,打断了那些不着边际的思绪。
“我在想……鸟儿被囚于笼中,它是因为衣食无忧感到幸福呢,还是会因为不见天日而难过。”
慕容枭脸上笑容一滞,直至抵达东面书房二人也不曾再说半句话。
“现下你已十六,初学认字也只当学技消遣,才备了些助你识文、解闷的成语。若你坚持,学得多些,我再带你读些更有趣的书。”
他引着眼睛都看直了的小姑娘在屋里慢慢转悠。
原是不大的屋子,两人却看了许久。
慕容枭带她走到木椅前坐下,体贴问询:“可合心意?”
赵静嘉摸着椅子的扶手,感到惊诧。身下这张椅子的木料,看成色纹路,应该是同仇平苑堂屋里的椅子是同根同源的。难怪祝圭如此小心地吩咐小厮谨慎一些。
“椅子很好。”
她点点头,随即垂眸扫过桌上摆放整齐的笔墨纸砚,轻声叹气,“年幼时未曾上过学堂,笔墨认不全,字亦不识得一个。如今得了这么个机会亦是想要拾起书卷,补回幼时遗憾。总归……总归不能一辈子做个葵露街穷沟沟里出来的土包子,睁眼瞎吧。”
话落,抬眼时睫毛轻颤,脸色羞红,连耳尖都因卑微而发烫起来。
“旁人的话倒是无需在意。”
慕容枭蹙眉,想来是宋星霏说了什么伤人的话,才让她妄自菲薄至此,“霖铃轩里的那两位大小姐也不过是仗着父母体己,多读了两本闺阁女子读物,也算不上真正念过书。”
闺阁女子读物?
赵静嘉敛眉,从未听说这些,亦不知如何问询。
“那些书,字里行间话里话外,无非教女子如何循规蹈矩;做个乖巧的女儿温顺的妻子;揣度男子心意讨几分欢喜。翻来覆去皆是训诫女人如何三从四德贤良温顺。说到底,不过是些束缚女子的条条框框。”
说着,他指了指侧方摆书的架子,眸色沉了几分,“支持你识字读书,一来是讨你心欢,二来若是你能从字里行间宽阔眼界,倒也算得上喜事一桩。”
更何况,在他心里即便是她一字不识,也要比那些背熟了三从四德却毫无真心的女人要好上许多。
“所以……你并不是想要将我框起来?”
她攥着衣角的手微微收紧,似懂非懂。
方才他说那些闺阁读物是枷锁是框框,可自己眼下光景……和霖铃轩里学了那些的女人又有什么区别?他说让她念书是为了眼界大些,可若是不想圈住她,又为何半分事实都不告诉她?如此这般,到底是不想锁住她,还是……变了个法子困她?
“若是我真想将你框起来,竹砚阁便以足够,何须为你打造这样的书房。”
慕容枭点了点她紧皱的眉头,声音也多了几分沙哑,“我只是想,尽我所能,给你最好。”
对此,赵静嘉薄唇翕动,终是什么都没说。暗里感叹:人心果真是填不满的沟壑。
初来昭平府,她不过求个三顿温饱一生安稳。现下衣食无缺得了他点儿怜惜,竟又奢求真心自由了,委实可笑。脸上扯过一抹自嘲,何苦说什么笼中鸟,以她现有的这点儿眼界,真要让她飞出去,指不定如何凄苦难熬。
倒不如……
平日里装痴傻娇憨,讨人几分欢喜,换一世无虞,也算是一桩划算的买卖。
加之,她抬眸看了看站于身侧的男人,深吸口气儿,那股子不知名的味道便顺到鼻尖。她想,若是能长久地在这一隅之地,日日见他,守他。听他说书里的故事,做一只笼中鸟,也未尝不好。
故而敛去眉间哀怨,灿然一笑:“你不是说要为我讨个好先生教我识字念书,今儿书房建成,先生何在?”
“想要先生?”
慕容枭半蹲下身,与她保持平视,伸手在她素净的脸上捏了捏,“你觉得,天底下,会有比我更好的先生?”
“所以……”
她捂唇忍住惊呼,所以他一开始便打算教自己功课?这样的认知让她很是开心,就连说话都带了几分娇意,“慕容先生。”
尾音上扬,似是试探。可落在慕容枭耳里,却觉悠扬婉转,分明是……赤裸裸地勾引。
惹得他浑身一震。
“你……再喊一次。”
喉结滚动,干涩难耐。
“慕容……先生。”
娇婉的轻唤在屋里回响,他只觉心底似有什么东西在不尽地翻涌着,那股子莫名的情绪似要涌出胸口,漫上眉梢。旋即,抬手虚掩着唇,生生将那份悸动给压了下去。
很久,才沉了沉沙哑的嗓音道:“你既送了我慕容先生这么个尊称,那我也得送你份礼物才行。”
礼物?
这个书房已经是极好的礼物了。
赵静嘉不可思议地看向他,又期待又惊讶,杏眸微闪上上下下将他打量个够,也猜不透他身上有何处可藏物。狐疑欲问,却见他铺纸研墨,手执狼毫手腕轻转间,两个漂亮的大字跃然纸上。
这两个字,她不认识。
但觉得……好看!
“晨懿。”
男人站于身后,将她圈在怀里,声音恰巧落在发端,轻轻痒痒。担心她听不清,再次强调,“晨懿,你的表字。”
表字?
他给自己取了个名字?方才只觉白纸黑字一笔一划尤为好看,现下觉得……更是好听!
“晨懿。”
“晨懿。”
“晨懿。”
她喃喃自语,声儿越来越大,眼眶里噙着的眼泪越来越多。
“晨曦初露最是朝气蓬勃,懿则美善,懿德醇厚。”
慕容枭柔声解释,“过去十六年的苦乃赵静嘉所受,而日后漫长岁月,晨懿会永远温暖鲜活,永远幸福。”
赵静嘉凝视纸上“晨懿”二字许久,听他说起其中寓意更是心底泛酸。原是想要说些感激之语,竟发觉喉间堵塞,唇瓣张张合合,最后全都化为了两行清泪,落在他腰间墨甲上。
慕容枭搂过小姑娘耸动的双肩轻轻安抚,不过是个名字,竟也让她哭得跟个娃娃似的。
不知过了多久,总之那股子湿热透过衣服传至肌肤,屋里的哭声也渐渐低了,他才将笔放入她手上。狼毫握于手中,赵静嘉微微一愣,模仿记忆里他执笔的模样蜷曲手指,眼底的眼泪越来越多,眼前景象越来越朦胧。
“别握得太满。”
低醇的声音移至耳畔。此时,他已经站在身后,左手环住她的腰身,右手则从她手臂穿过。接着,右手就被慕容枭掌心包裹,粗粝温热之感顺着与之接触的指节往周身涌去。
“慢些。”
“写字本是愉悦身心之事,你只需放轻松便好。”
他的胸膛与其后背相贴,说话时气息便顺着墨甲传至前方。秋日风凉,却让二人额间渗出不少密汗。现下,两手重叠,他带着她执笔,又引着她用力,最后掌着她的手一起落笔。
笔尖儿与纸触碰的那一瞬间,她又深深吸了口气,紧张得不成样。本能地想要缩回蜷曲的手指,却被他一把按住。
力道不大,赵静嘉却觉重达千斤。压下来时,又说不清是何滋味,忽觉酥麻又感滚烫。
动弹不得。
“别怕。”
说着,手腕微动,二人合力,在纸上写下两个大字——晨懿。虽是歪歪扭扭,与他独个儿写的相比相差甚远,可她还是觉得心满意足。
“丑得很。”她努嘴,含泪的眼里又是藏不住的笑意。
慕容枭将身子弯得低一些,凑上前来看那两个歪扭的字,忍不住勾起唇稍:“初学写字,能写成这模样,足见懿儿聪慧,很棒。”
话里带着暖意,那声“懿儿”飘入耳中。
赵静嘉手指微松,笔从指尖滑落。“哐当”落地,却不如他刚刚叫的那声“懿儿”来得震撼。此时此刻,耳里一阵轰鸣,脸上透出异样的红。
许是为了掩饰今日种种的不同寻常,她小声问道:“那你呢,慕容先生,我从未听说过你的表字。”
话音方落,秋风竟顺着窗缝吹了进来,天黑沉得很,约莫是要下雨了。
屋内暖意消散,取而代之地是面前散发出来的阴沉冷冽的气息。
慕容枭拧眉,握着笔的手一顿,手腕骤然发力,在纸上落下两字。
笔锋遒劲如刀。
那两字,赵静嘉不认得。可从他翻涌的神色里,紧抿的唇线里,看得懂,对于这个表字,他带着恨。
“慕容枭,表字……”
他声音近乎破碎。
一字一顿,坚定不移。
“昭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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