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耀明
碎星听到“梅氏书坊”四个字时,立即抬眸去看他家阿郎,见叶煦知无甚反应,便又收回了视线。
叶煦知了然点头,问那小二:“这王折柳家中可还有亲人?”
小二哆哆嗦嗦地回道:“回……回大人,这王先生在此处居住两年,从来都是独来独往,未曾见有其他人来此过。”
“知道了。”
说罢,叶煦知问捕头:“可有传唤梅氏书坊之人?”
捕头应道:“已派人去唤书坊掌柜了。”
“将东家一并唤来。”
“是。”
此时,仵作已验好尸,将验尸单呈递给了孙定恒。
叶煦知便上前,仔细地观察王折柳的尸体。只见死者双目圆睁,脸上有数道划痕,道道深可见骨,几不可见其本来面容。
其颈部有一道明显的勒痕,环绕一周,他的脖颈几近断裂,血水流了一地,想必凶手极为大力。
叶煦知轻轻撩开他的衣衫,见其前胸有多处利器刺伤,刺得不算深,虽然并不严重,但伤口密密麻麻,死者经历时不可谓不痛。
叶煦知皱眉,正要起身,突然,他瞥见王折柳露出的右脚踝之下有一处发亮。他用手摸了摸,发现这是一颗被钉进去的钉子,在火光的映照之下故而发亮,而钉子周围,亦有血迹。
那处脚踝略微变形,大约就是王折柳受伤的那只脚。
这是不折不扣的虐杀。
叶煦知又起身环顾了四周,见除了王折柳躺着的这片区域之外,其他地方干干净净,似乎并无有人来往之痕迹。
此人做这些快速又利落,白日行凶,却未引起邻居街坊注意,胆大嚣张又冷静心细。
他接过验尸单,细细看了一遍,见王折柳身上的内伤、外伤不尽其数,凶手简直可称丧心病狂。他抬眸问仵作:“可能的凶器有哪些?”
仵作思索了一会儿,答:“凶手所用之凶器不止一样,其致命伤当为脖颈处,乃是用某种细线所致,此线必定坚韧细薄,故而稍加用力即可致伤。”
说罢,仵作又蹙眉思索了一会儿,然后道:“至于其他,亦有女人之银钗。”
叶煦知看了眼尸体,回忆起方才所见那伤口分布之情状,银钗确可致此。
王折柳脸上、胸前之伤痕皆为银钗所致。
“那凶手?”
“从死者手腕上的掐痕来看,凶手乃为男子,又有多处伤痕证明凶手力大无穷,如死者脚踝处的钉子,便是被生生摁进去的。”
孙定恒听完叶煦知二人之对话,早已气愤不已,甩袖怒道:“这人简直无法无天、罪大恶极!”
随即对叶煦知道:“煦知,本官命你彻查此事,务必要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将那恶人缉拿归案,还死者一个公道!”
叶煦知向他一揖,沉声道:“是。”
等梅荞和白缃、杜夏赶到时,孙、李二人已经离开了,捕快们正要将尸体送往义庄。
梅荞来得匆忙,发丝也有些凌乱,她的脸上除了焦急之外,还有些悲伤。她见叶煦知在此,立即上前问:“大人,我可能看看尸体?”
叶煦知果断拒绝道:“不能。”
杜夏见梅荞有些失望,便对叶煦知一揖,问道:“大人,那草民可能看一眼尸体?”
说罢,他面带恳切,低声道:“此人乃我书坊之人,不见一眼,草民于心难安。”
叶煦知点头,并稍稍移动了自己的位置,挡住了梅荞的视线。
杜夏掀开白布,脸色一惊,立即往梅荞的方向看了一眼,又微微颤抖着手将白布盖上。他起身,脸上布满悲痛,对着梅荞摇了摇头。
毕竟是与自己相识已久的伙伴,王折柳平日虽为人温吞寡言,但校勘书籍极为细致,修养极好,他稍长自己几岁,常以兄呼之。
不过短短几日未见,怎会发生此等惨剧?
梅荞见杜夏脸色有异,便猜测王折柳的死状恐怕并不简单。她轻轻抚了抚自己的胸口,平复了一下呼吸,轻轻放开白缃搀着自己的手,问叶煦知:“大人唤我们来,可有事情要问?”
叶煦知点头,问道:“王折柳多少岁,哪里人,何时来的梅氏书坊?”
梅荞答:“王先生年二十七,两年前来的梅氏书坊。”
“至于哪里人……”
梅荞疑惑地看向杜夏,杜夏会意,但眼露犹豫,可他知晓这隐瞒不得,便答道:“他是……耀明村人。”
梅荞微微惊讶出声:“什么?”
叶煦知听到这三个字,同样也是脸色一凝,随即问梅荞:“梅娘子不知?”
梅荞摇头,脸色也变得有些深沉。
此时杜夏便解释道:“两年前,王先生听闻书坊招人校勘书籍,便来找到了我。其实在那时,他便已说明自己是耀明村人。”
“我本来也心中犹豫,但我见他那时颇为穷困落魄,又确实是从小读书之人,心生怜悯,便去找了姑娘。”
“姑娘可还记得?”
梅荞疑惑地摇头,这对于此时的她来说,委实太过久远。
杜夏回忆起那时梅荞说的话,神色温和,道:“您当时说人不能一概而论,就算他是出自耀明村,也并不一定就是穷凶极恶之人。他本可隐瞒出身,却以诚相待,我们也当以诚待之。”
“我便让他进了书坊,想着若他有异,立即结了工钱请他离开便是。”
“进入书坊后,他不仅并未出什么幺蛾子,这两年来一直勤勤恳恳地做好自己的分内之事。没想到,竟会出这样的事情!”
说到此处,杜夏的眼眶泛红、嘴角轻颤,脸上的神情既可惜又悲痛。
看向地上王折柳盖着白布的尸体,梅荞心中懊悔,若是……
叶煦知出声:“王折柳今日之祸究竟因何而起,还需查证。”
说罢,他示意捕快将尸体抬走,随他们站在屋外,然后看向梅荞,眼眸闪动,轻声道:“梅娘子,说说耀明村吧。”
梅荞与他视线交汇,似乎从他的眼神中读懂了什么,难道他让她帮忙查案,与耀明村有关?
叶煦知看出她脸上的疑惑,微微点头,示意她开口。
梅荞调动起脑子里关于耀明村的记忆,缓缓讲述道:“耀明村,地处简州城东郊外,并不与叙州毗邻,却隶属于叙州。”
“因此地远离叙州,耀明村人便不常来此,而是与简州更为亲近。但毕竟不归简州管辖,所以此地盗窃、抢劫之事时有发生,而叙州却鞭长莫及。”
“耀明村位置偏远,资源匮乏,故而当地经济落后,人民生活并不富裕。孙知州之前的知州、通判,均囿于管理成本,并不对此处有多重视。”
“如此一来,犯罪之事便更加屡见不鲜。多年以前,在叙州、简州就曾发生过多起杀人、纵火之案,凶手皆为耀明村人。”
“故而人人皆传,耀明村人乃是穷山恶水养出的刁民,古怪奸猾、男盗女娼,人人避而远之。尤其是在叙州这等人文荟萃、文脉昌盛之地,许多人都对耀明村人心存恐惧。”
“久而久之,耀明村人便很少出村,听闻就连简州也不常去。但此村恶名已扬,他们不出来,也没什么人敢进去。近年来,已甚少听闻耀明村人之事。”
说罢,梅荞直视着叶煦知,等着他的下文。
只见叶煦知听完,眼眸中浮现出一丝赞赏,他轻点了点头,道:“娘子果真博闻强识,看来,我没有请错人。”
果然。
说罢,他示意碎星留在原地,拿起一盏灯,梅荞会意,便也示意白缃和杜夏留步,与他一同向外走去。
夜晚微风轻拂,空中星罗棋布,偶有蛙叫蝉鸣彼此应和,如果今夜没有发生如此惨案的话,于静夜中漫步,也是一件乐事。
可惜……
梅荞轻叹了一口气,问:“大人请我查的案子,与耀明村有关?”
叶煦知眼睫轻眨,不过是瞬间,眼眸中的深沉再现,浓眉蹙起,道:“正是。”
“那我能为大人做什么?”
说罢,她叹道:“我对耀明村的了解方才都已经说与大人听了,若是要查案,府衙之中的卷宗内容会更加详细。”
叶煦知点头,道:“不错,可是,这耀明村偏偏与千无教有关。”
“千无教?”
梅荞一惊,曾经不好的记忆立即袭来,让她愣在了原处,可叶煦知却仿佛并未察觉似的,仍提灯向前,不慌不忙地走着。
很快,梅荞将那记忆压了下去,看向叶煦知的眼神里多了一丝审视,问:“大人以为,我与千无教有何关系?”
叶煦知收起眼中的情绪,转身,轻笑道:“娘子切莫误会,你当然不会与那邪教有何关系。”
“我如此说,是听闻娘子被梅老爷子收养的地方正是北渠,那时正是千无教肆虐之时,想必娘子对此教的了解比旁人多多了。”
说罢,叶煦知收起笑容,回忆起近日所知之消息,声音里多了一抹沉重,继续对梅荞道:“近日于简州发现的千无教徒,刚巧逃入了耀明村,甚至掳了一名人质进去。”
“我请娘子,本意是想请娘子随我去耀明村,探听虚实,查清其内部情况,里应外合,解救人质。”
此行可称凶险,他也曾犹豫过,但梅荞是他身边唯一与千无教有过接触之人,又见闻广博,带上她,说不定会让自己事半功倍。
何况,梅荞待在叙州,也并非就那么安全……
梅荞眼中的审视更甚,声音也越发冷淡:“大人就那么确定我如此了解千无教,都能帮大人探听虚实了?”
“大人既然要交易,连说明的诚意都没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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