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唤香来(中)
原来她先进的自己的幻境。那里她看到自己穿好婚服,去穿那小鞋,迎接未知的婚姻。要知道,裹脚的年龄须比她还小才行,她按理是穿不上的。春天紧接着解释,她出生的那个小村曾为她许过一个婚,她一个女儿身,在村里不讨喜,她哥多病,家里人生下她后一致认为是她这个做妹妹的吸走了哥哥的阳气才能长久康健,想溺死她。
她被送去溺死的路上遇到个神婆说她身上有灵气,说不定是神明转世,这才得以保全性命。她稍稍长大便自知并不受待见,所以做事小心谨慎,以模仿学习为主,也不怎么开口。
偶然被罚站时在门口听到邻居议论她被神婆所救之事,便下决心要咬定自己这个转世身份。平时人多的时候她会假装与神人交谈,时不时故意说出她睡觉时偷听到的父母几天后安排的上船行程,真是天衣无缝,这招很奏效,听到的人都悄悄对她父母说她就是神人没错。
本以为自己可以凭这个扭转先前的低贱身份,但事与愿违,她不幸被挑选为全村的活祭品,作为能和神沟通的唯一女人,是献给那边信奉的羌历王做老婆的,那时她才七岁,自然能穿上这小鞋。我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可怜的小脸,白得像玉,却长久蒙着灰,看不出什么美感来。
她说她只要一难过,晚上便会梦见儿时那个昏暗小楼里的排练。排练过后的第二天,村里人问神旨意,却发现春天并不是合适人选,便剥夺她神女名号,把她赶回家,家里人为了面子,不顾她哥的阻拦将她扫地出门。而后几年,她风餐露宿,看惯了所有冷眼排挤,那时国家管控网还没有覆盖完整,她中途还遇到好些抓孩子的黑车,险被带走卖到国外。唯一的生计就是沿途假扮男人为各种村子跳偷学的傩舞消灾祈福,其实那浓眉大眼的谁看不出她是个女娃啊,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做个慈善事罢了,好坏都是平衡的。她因此得到接济,活了下来。讲到这,春天哽咽阖眸,靠到坐背上,两手环抱膝盖,蜷缩起来,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几秒后她又开口,儿时的排练一直是她恐惧的源头。
不知密洛陀做何感想。
我没有心结。所以没有进自己的幻境。这一切都是因果,我只能苦笑自己因太过看透而变得冷血无情。
春天目睹那假春天如何勾我,假春天的魂儿就是这楼里的某个妓女,风流得不成样子,但她没法下手,只能看着。葳子登场把我掳走在她意料之外,这时我们两人便在葳子的幻境中了。春天这才果断劈了葳子把我们都拉回一开始的模样。只是为什么葳子的幻境是劫持我逼死周老五,这还得等找到葳子本人才能知晓。
“哥,我还看到你,看到你不知道在哪里跪坐着哭,”春天抬头与我对视,“不是大哭,是在默默流泪,旁边还有人,但我看不清。”我愣住。按理说我是个铁石心肠,得是多惊天动地的东西才能把我激哭呢。看到我否定的表情,春天点点头道:“对,所以我认定那个人是假的。”
“那个雪像是我故乡会下的那种细雪,我这辈子都不会回到故乡了。”春天喃喃道。能看出她其实是思念故乡的,看起来有些遗憾。
“我对你没有威胁,你也是杀了我破的局么?”我问道。
“你自杀了。”春天回道。眼神空洞了一瞬。
正沉默着,有人从阁楼上跌跌撞撞跑下,我和春天同时看过去,那人是葳子,假的已经被春天砍死,这次的是真的。他比我们状态差得多,似乎刚刚经历几场恶斗。
他看到坐在席上的我俩,眼神凶狠无比,提着幻境里那把刀直直向我们走来。
“他把我们当假人了。”我对春天说。
春天嗯了一声,攥紧匕首,准备决一死战。
我却在想如何让他很快辨别我俩是真的从而阻止他的攻击。我问春天桂魄的时候他还在昏迷着,他不能通过春天辨别。我便想到我自己。
我们年幼时常玩一种竹球,有个暗号是我俩小时候共知的,我大声道:“一三三,二六七,接!”这话让个二十大几的男人说出来真是有点害臊。但好在有效,葳子愣了一下,停在原地,似乎思考着什么,转而更加凶狠地冲上来。我心想这是什么情况,实在不美妙。我的法术只对区别于我们三人的灵体管用,遇到他的攻击就真的无计可施了。
春天往我这看了眼,大概是个疑惑的眼神。
此刻也顾不了那么多了,我小时候和他过招,对于他如何出手还是有几分把握的,几秒间葳子已经冲上来,弯刀划过我下颌处,在幻境里,他夺我命的确会非常果断。我向后撤去,躲过这一刀。厅堂里所有人紧紧盯着我,都愣在原地。他跳上桌子举起刀向我劈来,我连忙侧身翻滚,再一看那刀已嵌入地板几分。那一瞬间他的眼神沉下去,完全是冷血动物的目光。我这么多年唯一胜过他的也就只有身轻如燕,关键时刻也算保命。春天紧接着从桌上跃下,用刃背向葳子后颈打去,不料葳子转身抽出弯刀横档住春天,险些刺伤后者。僵持间春天极力证明我们不是幻境,但这劝说实在微薄,葳子能见到我们说明已经杀出幻境,估计这没动过刀的小孩已经吓得迷糊,什么也听不进。仅仅几秒两人便因春天避让而分开。我看准时机翻身上去在葳子刀刃下划伤手臂,使自己流出血来,看着这些血全部蒸腾,我转过去面对他大喊道:“葳子,死人血流不开。”他好像没听到我说什么,只是一直盯着我流血的手臂,眼神由刚刚的狠厉变为微微的委屈,久久道:“疼吗?”我没好气道:“血肉之躯,你说呢。”这人关注点真是清奇万分,但好在他大概是认出我们了,春天慢慢收了匕首揣在怀中,葳子也把刀插回腰间刀鞘中,双臂莫名其妙地张开一下,又看了眼我,我回以疑惑的眼神,他便怔怔地坐下,失了魂一般。大家看他泄气,便都围上去把他五花大绑,固定在椅子上。
春天还在保持戒备,示意我别离他太近,我心里却笃定他大概是不会再伤人了,他这人这么重情义,看到我因为他受伤就算是幻境也应该不愿再主动动刀。
“葳子,这是怎么一回事?你说来听听。”我抬手示意其他人没事,走上去把那些绫罗绸缎解开。
葳子看了我一眼,眼神晦暗不明,又低头道:“我在幻境里见到我被强行许了婚,”我心想这小子这么愤怒原来是因为这个,葳子又抬头看我,“你自杀了。”我脸上的戏谑顿时无影无踪,和春天面面相觑,春天表情变得悲凉起来,说她也是这么看到的。
“是不是在下毛毛雪?”春天道。
葳子脸色凝重,点点头。
真是无解。看来这个幻境是他们共同的心结,这样的话真实性是非常大的。
“那你这刀是……”我指指那把弯刀道。
葳子回神:“我见到少年时的你给我做了这把刀,”他微微拔出刀,“这上面的飘带,是你给我绑的。”原来是我搞的鬼。这个幻境倒是挺和谐,里面的东西也能带出来。难道我说了一句话就创造了一个幻境?实在荒谬。
葳子对父母非常敬重,此次被逼婚为了破局大概是手刃父母了,用的还是我送的刀,转而又看见我死了,才会如此绝望……那么还差一个春天的幻境呢?
葳子读到我想的,说:“你自杀前,我看到一个木棺,那里面……”他看向春天。
我和春天都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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