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白浅黑

　　邵队长的办公室陈设简单，乌白转了一圈，最终看上了角落的布沙发。
　　他没什么形象的往上一摊，懒懒的阖着眼，长发铺散，雾蓝满肩。

　　邵怀影坐在桌后，眉目含笑，纵容的望着他：“问厌了？”

　　乌白微微摇头：“我只是不明白。”
　　“为什么不来找我呢，我能把他从暮山带出来、我愿意做他的模特。我从没有骗过他，也是真的相信那些作品是有生命的。”
　　“精神分裂…”他睁开双眸，长睫半掩近乎神性的悲伤：“是不是疯子我不知道，但一定是个傻子。独我拿他当大设计师，就专跟我端大设计师的架子，营营汲汲求个观众。”

　　邵怀影沉默片刻，温声开口：“那是他的选择。”
　　他到底年长几岁，也见过许多形形色色的案件，有些事已看得相对通透：“我们哀戚于他的不幸，偏见埋没了一位天才设计师，但这并不是他杀害别人的理由，至少那五个被盛装冰封的年轻人是无辜的。”

　　乌白唇角微抿，没有言语，抬手轻搭眼上，于淅淅沥沥的雨声里，隔绝天光。
　　邵怀影起身取下衣架上的大衣，走去给布沙发里摊猫饼的小孩儿搭好：“睡会儿吧，等人找到了，哥想办法叫你和他见一面。”

　　据调查，近期在案发地附近频繁经过的两辆□□型号与许盲山名下两辆相符。

　　暮山因担心有损声誉，六个月来装聋作哑。而嫌疑人逃离精神疗养院后也从未回家。
　　警方发布全城通缉，最后在一家破陋的街边酒馆里找到了他。

　　时值日暮，客人寥寥，吧台里调酒师正没精打采的摆弄着瓶瓶罐罐，偶尔发出轻响。

　　老人坐在角落里，脸上带着经年颠沛流离赐予的沟壑，周身是近乎荒芜的安静，像是什么都没有了，所以空落落的。
　　桌上的威士忌一口没动，他专注的埋头勾画着什么，听到警察进来也毫无反应，直到落成最后一笔，才欣然展颜。

　　负责抓捕的警员神色复杂的看着他，他们以为这位犯罪展览的承办者应该是疯狂的、狰狞的、偏激的、阴郁厌世、憎恶一切的，可他却只是一个普通的老人，与世上千千万万的老人似乎没什么分别，像只是在接小孙子放学的路上走累了进来歇歇脚。
　　没人知道，在那场怪诞可怖的展览完成的时候，他就已经释然了。满墙丧心病狂的文字，比起诅咒，更像是一种宣泄。

　　昏暗的光照在纸面，映亮其上的无价巧思。那是一件白色的男士衬衫，殷红的刺绣花纹自左肩蔓延，夹杂红玉流苏，像是淋了半身的火：
　　［作品名：《最后的威士忌》
　　诞生日：202X年3月17日
　　设计师：许盲山
　　附注：赠乌白］

　　老人平静的跟着来人回警局，平静的走向审讯室，直到——

　　“Sir, please allow me to purchase all the men's clothing in this exhibition.I accept any price.（先生，请允许我买下本场展览中所有的男装。我接受任意价格。）”

　　身后传来的声音比记忆中的成熟一些，却都是一样的清冽好听，一样的恣意散漫。
　　他脚步僵住，嘴唇翕动，隔着五年岁月，小心翼翼回头。

　　“好久不见亲爱的朋友，你长高了许多。”
　　“——是啊，我也老了，岁月忽忽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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