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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定
迟奉澜素来不喜欢多管闲事。
在这世上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因果律,如果你去参与别人的事情,就会和他的能量场产生交织。若是平平安安的倒也罢了,若是他的报应被你承接,那就是真正的无妄之灾。
虽然钟蕙既要又要,但是从结果来看,他和涔厘获得了寒水阴气,钟蕙却什么都没有获得。毕竟剥离暑水减轻痛苦是钟蕙自己可控的事情,真要论起来的确和他们无关。
这不公平。
若是一走了之,只怕会有更大的因果在后面应验。
钟蕙颇为意外地盯着迟奉澜,他想不通他究竟有什么目的。
“你不用这样看着我。”迟奉澜颇为随意地说:“我早说了我有我的原则。”
钟蕙半信半疑:“既然如此,那我要你想尽办法找到文老板和抚元道士的下落,让他们得到应有的报应。”
“这难道不是警察该做的事?”迟奉澜可没有追查探索的功能。
“因为我没有证据,警察不会相信我,只会觉得我在发疯。”钟蕙顿了顿,突然阴冷地笑了一下:“而且,我要他们感受到同样的痛苦。”
迟奉澜靠在沙发上,无奈地眨眨眼:“万千人中找两人谈何容易?”
“这个你放心,九年来我没有放弃过追查他们,小有一点线索。”钟蕙说。
看来不答应是不行了。
迟奉澜点头,算是应下了这件事。
钟蕙见他同意,心中踏实了许多。
他之所以要设下那个没有意义的考验,就是为了看看迟奉澜和涔厘是不是真的有足够的本事和气运。
文老板身边有个道行高深的抚元道士,不是他和钟栗棠能对付的,若想报仇,必得有人帮助,现在看来,迟奉澜和涔厘的确是不错的选择。
只是……
钟蕙想起钟栗棠,顷刻间巨大的悲伤涌向狠狠跳动的心脏。
纵使到了这样紧要的关头,他还是一如既往地看不见他。
钟栗棠还在迷糊,本就是个没有影子的虚无灵魂,现在看起来比之前更加缥缈。
暑水正在离体,他的灵魂很快就会完全消散,化作一缕青烟。
在场三人一鬼,钟蕙望着什么都没有的空气红了眼眶,涔厘用探究的眼神盯着迟奉澜,迟奉澜皱着眉头看向坐都坐不稳的钟栗棠。
一时谁也没有说话。
像是想要抓住最后一点救命稻草,钟蕙扑通一声跪在迟奉澜面前,毫无保留地祈求:“迟先生,你这么厉害,还会画符,你能不能想想办法救救栗棠?”
迟奉澜连忙侧身让了一下,不愿平白受下这个大礼。
“你找错人了,我救不了他。”
钟蕙仍不愿放弃,他声泪俱下:“求你想想办法吧,如果你能救下他,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迟奉澜没有回答,只是无奈地摇了摇头。
如果尽力一试,倒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但此法逆天而行,对钟栗棠而言终究太过痛苦。换做是他,必然不会那般选择。
所以,他没法赞同钟蕙的想法,那只是他一个人的执念而已。
似是看穿了他的保留,涔厘突然开口:“如果有办法,说给我听一听。”
“你想帮他?”迟奉澜抬头望向涔厘。
他还是那样,端得一脸冷漠无情,没想到内里却是个实打实的热心肠。
“嗯。”涔厘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只是觉得,自己脑子里有一个答案。
迟奉澜耐心地同他解释:“钟栗棠已经死了,没有任何办法能让他复活,最多用一种符咒锁住暑水,让它继续留在他的灵魂里。但即使强行阻止了他的消散,他仍然是一个漂泊无依的鬼魂,这并没有意义。”
闻言,刚想朝他和涔厘磕头的钟蕙犹豫了。
如果是这样,那和之前有什么区别?
涔厘仍坚持他的想法:“灵魂消散并不是一种解脱,是被迫放弃。或许以后有一天,你我想起此事,也会因为无所作为而后悔,我不愿这般。”
或许应该是:我不愿你这般。
迟奉澜无言以对。
钟蕙愣愣地看着他们二人争辩。
其实也谈不上争辩,毕竟谁都没有情绪失控,只是很平和地在陈述自己的观点。
失控的只有他。
“迟奉澜,原来你只是看起来好相处,实际还不如冷漠的涔厘。我和栗棠遭受这些,你就没有一点同情之心吗?”
面对钟蕙的指责,迟奉澜并没有替自己辩解的欲望,他一直这样,并不在意别人的看法。
除了……
想想也是有趣,他居然想向涔厘解释,好像生怕他误会了自己似的。
不待他组织好语言,涔厘就率先开口了,不过不是对他说,而是对钟蕙说:“强说同情就成了道德绑架,你最好慎言。”
似是没想到刚才还跟迟奉澜争论的人怎么转头就将矛头对准了自己,钟蕙在心里默默呸了一声。
真是两个阴晴多变难以理解的男人。
沉默片刻后,迟奉澜认真地看向涔厘:“你真的想要留住钟栗棠的灵魂?”
闻言,涔厘点头:“我愿尽力一试。”
罢了。
迟奉澜心想,反正按照他的原计划,也是要想办法获取涔厘的信任的,这次就遂了他的愿,没什么大不了。
“我可以留住钟栗棠。”他说。
钟蕙立刻跟活了过来似的:“当真?”
迟奉澜伸出食指,再次从钟蕙手心取了一滴血,在虚空中画出一道透明符箓。
“这道符可以加固他的灵魂,暂时将暑水留下,他的意识也会恢复清醒。但我只能做到这一步,为他争取七天的时间,剩下的,只能看缘分了。”
“你说清楚一点,什么叫七天,什么叫看缘分?”钟蕙急不可耐。
迟奉澜回答说:“我的符箓能力就是个半吊子,一道符最多管七天用,且不可续画。他这种情况,除非用一道高级定灵符锁在天灵盖上,彻底抑制暑水离体,否则七天后他还是会消散。”
钟蕙:“那你倒是画呀!”
迟奉澜两手一摊:“我真不会。”
钟蕙眉头紧锁:“谁会?”
“教我画符的老道士。”迟奉澜说:“但他自闭清无观内,不见世人,就算去了也很有可能无功而返。”
钟蕙才不管这些,他只知道弟弟有救了。
对着空气癫狂大笑,不一会儿又开始大哭,他说:“去,我们这就去那什么清无观,一定要见到老道士,弟弟,你有救了!”
迟奉澜非常好心地提醒:“你弟弟在你后面,哭反了。”
钟蕙立刻转回身,对着钟栗棠坐的位置一会笑一会哭,情绪疯狂大起大落。
其实也不能怪他太疯,毕竟寒暑之水的确会影响人的心性,一向内向的钟栗棠因暑水入体变得天真爱笑,同样可以证明这一点。
钟栗棠刚从迷蒙中恢复过来,便看见自己的哥哥一脸莫名其妙,适应了好一会儿才明白了当下的处境。
“迟先生,我这是,啥时候散?”
迟奉澜微笑着说:“暂时散不了,我已经答应你哥哥,先去清无观,如果运气好,你就不会再散了。”
勉强捡回神智,钟栗棠尚有些慢半拍,木了好半晌才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
“谢谢你,迟先生。”
“不必谢我。”余光瞟了一眼涔厘,迟奉澜问道:“我也很想知道,如果让你自己选,你是愿意结束这一切了结痛苦,还是保持现状,即使当个虚无的鬼?”
不止他想得到回答,涔厘也抬头看向了钟栗棠。
“的确很痛苦,迟先生,我很感谢你理解我的处境。但是我有哥哥,我想让他也快乐一些。”钟栗棠一直在微笑,有种努力的诡异。
原来还是有关人世间感情的牵扯,真没意思。
迟奉澜洒脱惯了,对此无法苟同,不愿与钟栗棠再讨论下去,便点头算作了然。
听到这个回答,涔厘微微眯眼,似乎又陷入了迷茫的回忆之中。
不出所料,什么都想不起来。
一旁站着的钟蕙终于收拾好情绪,对于替弟弟求一枚定灵符这件事,他已经迫不及待了。
“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三天后。”迟奉澜答。
钟蕙不理解:“为什么?”
迟奉澜理所当然地说:“因为黄历显示,那天顺风顺水,诸事皆宜。”
后者哑口无言。
“你和你弟弟再呆这儿三天,到时候我把清无观的地址发给你,我们直接在观门口见。还有,我虽然吓走了抚元道士的人,但也不排除他们会卷土重来,小心点藏好,别被逮住了。”
后面半句话是对钟栗棠说的。
迟奉澜与钟蕙加好联系方式,便与涔厘一同起身准备告辞。
“钟蕙,不管怎么样,多谢你的寒水阴气,如今寒水本源仍在你身体里,没有那缕阳气,你再也不会疼痛难忍了,恭喜。”
“你别忘了答应我的事就好。”钟蕙小声嘟囔。
钟栗棠也朝他们挥了挥手:“慢走,迟先生,涔厘先生。”
礼貌点头,迟奉澜与涔厘转身走出了这间充满故事的堂屋。
雨已经停了,不再需要撑伞。
青石板路尚还湿滑,二人走得有些慢。
沉默燃烧着周身的空气,即使这是湿润的雨后,也浇不灭狂野涌动的心火,没有人能在这种并肩而行的不可说里独善其身。
迟奉澜只好随便找了个话题。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他是指吸收寒水阴气之后。
“挺好的,本来也不痛苦。”涔厘说。
哪里会不痛苦?只是因为每时每刻都被炽烈阳气围绕,所以被岁月打磨出了习惯而已。
“水属性的阴气入体,平衡了你的五行属性,以后会好很多。”迟奉澜说。
涔厘“嗯”了一声。
纠结了一番,迟奉澜还是问出了他想问的问题:“你会觉得我无情吗?”
不带一丝犹豫,涔厘摇了摇头:“各人想法不同,无论对错。”
简单几个字,倒是非常具有安稳人心的力量。
迟奉澜笑了笑。
再次走到写着“篙湖村”三个大字的牌楼时,迟奉澜和涔厘已经对这里有了完全不一样的了解。
看似荒芜的村庄,竟然发生过那般悲剧。凶手逍遥法外,苦主堕入深渊,任谁听闻都会叹息一二。
一阵冷风吹过,迟奉澜抬头一看,头顶的天压抑沉闷,似乎又要下雨了。
没过多久,阴云竟被吹散开来,隐隐透下几缕亮色夕晖。
原来,尚有霞光临万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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