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她大逆不道

　　祝清砚瞧着跪地的萧旸，神色淡然，缓声道：“起来罢，不知者不罪，今夜之事，休要再提，在场之人亦不得外传，若有差池，军法处置。”

　　言罢，便令萧旸率小队回营，将伊亚希安置妥当，得闲时再行盘问。

　　“是！”萧旸赶忙应承，心下惶惶，唯恐触怒公主。他暗自思忖，若早知祝姑娘乃公主之尊，便是借他一百个胆子，也断不敢对其有半分轻慢戏谑之举。
　　何况他埋藏得很好的心思，更是一丝不敢泄露。

　　祝清砚微微蹙眉，似是察觉出萧旸与往日大不相同，竟有了几分疏离之意。往日里，此人嬉笑玩闹，今夜却这般安静，着实怪异。只是她也未深加思索，便将此事抛却脑后，随着队伍回营歇息去了。

　　主营之中，军帐之上，烛火摇曳，映照出两人身影。九皇子立于祝清砚身侧，苦劝其归京。他轻执祝清砚之手，恳切道：“姐姐，你且随我回宫罢。”

　　祝清砚抽回手，微微摇头，神色凝重：“本宫不能走。如今匈奴猖獗，制作甲胄之事关乎重大，本宫怎忍心见边疆将士因装备匮乏而损兵折将？匈奴之患一日不除，本宫便一日不得心安。”

　　九皇子面色微沉，实难理解皇姐为何定要留在此地。这些时日，他易容为江土根，隐匿于军营之中，苦心孤诣与铁匠铺学徒交好，只为接近皇姐，暗中护其周全。原以为此地尚可保皇姐安全，岂料今夜之事，令他警醒，这军营内外，危机四伏，稍有不慎，皇姐便会深陷险境。

　　九皇子心中忧惧，不自觉地紧紧握住祝清砚之手，竟未曾察觉用力过猛，直至祝清砚轻“嘶”一声，他方觉不妥。只见皇姐手腕之上，几道泛红指印覆于麻绳擦伤的小创口处。

　　他慌忙松开手，自责地轻拍自己一下，旋即将祝清砚的手捧起，轻吹几下，满面懊恼：“皇姐，对不住。”

　　祝清砚任他所为，只淡淡道：“九弟，你且回京城去，莫要告知父皇本宫在此。”

　　九皇子一怔，抬眸望向祝清砚，眼中满是焦灼：“皇姐！你为何如此固执！”

　　祝清砚冷冷睨他一眼，眼里满是警告之意。

　　九皇子见状，忆起幼时调皮捣蛋，打翻皇姐心爱的花瓶，弄脏皇姐珍藏的刺绣，彼时皇姐便是这般眼神，紧接着便是抄起鸡毛掸子，面不改色地抽打他臀部。每念及此，他便觉臀部隐隐作痛。

　　当下，九皇子在皇姐的威严之下败下阵来，喏喏道：“皇姐若执意不肯，那便罢了。”言罢，又道：“只是臣弟也要留下！”

　　祝清砚瞧了瞧九弟那故作嗔怒之态，问道：“父皇可知你在此？”

　　九皇子傲然昂首，摇头道：“父皇不知，臣弟只说下江南游玩，父皇向来不过问。”

　　“那太子哥哥呢？”

　　提及太子，九皇子神色复又阴沉，冷冷道：“臣弟岂会告知于他。”

　　祝清砚轻叹一声，徐徐道：“世间哪有不透风的墙，终有一日，太子哥哥或父皇知晓你在此，又当如何？”

　　九皇子眉头紧蹙，不知如何作答。若那太子知晓，定会告知父皇，父皇若知，定会对他起疑。

　　祝清砚见九弟不语，知他心中已有思量，便不再多言。他对其中利害，自是比她更为明了。

　　祝清砚伸手轻抚九弟的墨发，如幼时一般，轻捏他的脸颊，含笑道：“好了，九弟，莫要为皇姐忧心，你且先回京城，待边疆平定，本宫自会回宫向父皇请罪。”

　　九皇子凝视祝清砚片刻，狭长双眸中闪过一抹幽光，道：“皇姐可要言而有信，臣弟在京城静候皇姐平安归来。”

　　祝清砚眼眸弯弯，点头应道：“姐姐答应你，定会平安归来。”

　　九皇子最后深深看了祝清砚一眼，留下两名暗卫护其安全，便离开边疆而去。

　　……

　　祝清砚行至关押伊亚希之处，见萧旸正懒散地坐于对面椅上，一条腿高高翘起，一副慵懒之态。

　　萧旸满心仍在思忖祝姑娘竟是长乐公主之事，心中震惊不已。

　　公主竟不惜千里迢迢，来此艰苦之地制作甲胄，实非他所能想象。

　　他犹记曾于一年冬日宴上，远远见过长乐公主，只是彼时饮了些酒，未曾看清面容，直至今日，方将眼前之人与记忆中那模糊轮廓重合。

　　正思忖间，忽见一抹青衣映入眼帘，他赶忙跃下椅子，整肃仪容，挺直腰背正准备跪地，又谨记不得透露公主身份一事，便直着身子，恭恭敬敬禀报道：“祝姑娘，此女一直缄默不语，末将已遣人严加看守，暂无异常。”言罢，垂首不敢稍动。

　　祝清砚微微颔首，目光望向伊亚希，但见她被绳索缚住，双眸之中犹有几分倔强与挑衅之色。遂缓声道：“伊亚希，若你肯道出匈奴营帐布防详情，我们或可饶你性命。”

　　伊亚希闻之，嗤笑一声：“你们中原人狡黠至极，我岂会信你？”

　　祝清砚并无愠色，款步走近，神色威严：“我既已开口，便有此权柄。你若执迷不悟，休怪我铁石心肠。”

　　萧旸在旁瞧着，心中酸涩不已。自祝清砚公主身份显露，其威严之气仿若泰山压顶，与昔日在军营中默默制甲胄之祝姑娘，竟似两人一般，也无怪自己起先并未认出公主。

　　伊亚希却将头扭向一旁，不再理会祝清砚。祝清砚见状，亦不强求，只对萧旸吩咐道：“好生看管于她，不可苛待，然亦不可懈怠。”

　　“是。”萧旸恭敬应道。

　　祝清砚见他如此谨小慎微，心中莫名涌起一股无名之火，回首喝道：“萧旸，出来。”

　　萧旸一怔，初闻公主唤他全名，顿感失措，挠了挠头，茫然不知何事，只得懵懂跟从。

　　离了关押之地，祝清砚径往铁匠铺而去。铁匠们见其前来，皆面露喜色，纷纷上前问安。昨夜之事，除在场数人外，余者一概不知。

　　祝清砚含笑轻挥玉手，算是回应，而后便入了存放甲胄图纸之所。

　　她目光投向默默跟在身后的萧旸，将图纸递与他，轻声道：“此乃最新设计之甲胄，将军且看。”

　　萧旸尚未答话，方欲接过图纸，却见公主玉手一收，图纸“唰”地被拿回。

　　他满脸疑惑，望向眼前之人，欲言又止。

　　“说。”祝清砚冷冷吐出一字，旋即转身，坐于软垫之上。

　　萧旸见祝姑娘……如今该称公主，见她如此行径，便知其动了怒。他心乱如麻，苦思冥想，却不知何处冒犯了公主，犹豫再三，方开口道：“末将愚钝，不知公主之意。”

　　祝清砚凤眸轻瞥萧旸面庞，神色淡淡：“将军当真不知？”

　　萧旸微微前倾身子，试探问道：“末将该知何事？”

　　祝清砚见他这般懵懂之态，心中更生恼意，冷哼一声道：“萧将军，往昔在本宫面前，你可不是如此木讷之人。如今既知本宫身份，便这般拘谨？还是说，你心中已对本宫有了嫌隙？”

　　萧旸闻听此言，赶忙跪地：“公主殿下明鉴，末将绝无此意。只是殿下身份尊贵，末将不敢再如往日般肆意。”

　　祝清砚起身，行至萧旸身前，垂目而视：“哼，若因身份有别，你便失了往日之赤诚，那本宫宁可你不知本宫身份。本宫看重将军带兵之能，亦欣赏将军豪爽之性，切莫因这虚礼，失了本真。”

　　萧旸微微抬头，抿了抿唇：“末将明白了。”

　　祝清砚这才稍露满意之色，微微点头，复将图纸递与他：“日后仍如往常般便是。此甲胄图纸其关键在于肩部与腹部之防护，可抵御匈奴强弩之击。将军瞧瞧可有改进之处？”

　　萧旸接过图纸，细细端详，全神贯注于甲胄细节，竟未察觉祝姑娘悄然靠近，嘴角微微上扬，赞道：“祝姑娘聪慧过人，此设计极好。若依此打造，我军将士伤亡必可大减。只是，此甲胄所需材料，恐需大量精铁，我军库存或有不足。”言毕，抬首便撞入祝清砚视线，顿觉耳尖滚烫，忙低下头去，不敢再看。

　　心中默念：莫要亵渎公主，莫要亵渎公主。竭力压制心头那股潮热。

　　祝清砚微微蹙眉：“我亦知材料乃难题，将军可有良策？”

　　萧旸沉思良久，方道：“末将听闻附近有一处矿山，或可开采出所需精铁，只是那矿山位于匈奴与我军交界之地，常受匈奴侵扰。”

　　祝清砚微微点头：“既如此，我们同去勘察一番，若能确保安全开采，材料之困便可解。”

　　萧旸大惊失色：“公主不可，此行太过危险，若有差池，末将万死莫赎。”

　　祝清砚神色一冷：“将军怎的如此健忘？竟忘了方才答应本宫之事？”

　　萧旸无奈，只得道：“末将定当拼死护祝姑娘周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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