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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石镇
云覆雨的身体猛地一弓,鲜血瞬间染红了她素白的衣裙,如同雪白的冬日里绽开的红梅,刺眼、醒目。
但她沾满血迹的双手却在下一刻重新结印。青色的光芒从她的手心迸发而开,顿时束缚住因“得手”而短暂停滞的亡灵。
最终,亡灵停止了挣扎,消失在了光芒之中。
“封印成功。”叶灯生懒洋洋地说,“但她似乎......”
云覆雨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身体软软地跌倒在地,脸色苍白、褪尽血色,人事不省。鲜血还在不断地从她腹部溢出,浸湿了浅灰的青石板路。
“覆雨——!”
桑栖羽这才如梦方醒,一个箭步冲上前,一手颤抖地扶起云覆雨虚弱的身体,一手小心翼翼地捂住那可怕的伤口,可血液却源源不断地从他的指缝中溢出。
桑眠夏也终于从巨大的恐惧中反应过来,跌跌撞撞地冲过去,发出声嘶力竭的吼叫:“云姐姐!!”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喧嚣声。花尘散呆愣地看着一片混乱的街道之中,气息奄奄的云覆雨,不知是问天地,还是问叶灯生,喃喃道:“她......会死吗?”
叶灯生缄默无言。
但答案已然明朗。
如今的桑府,根本没有云覆雨这个人。
这说明,云覆雨早在那时便已去世。
而云覆雨的执念,便是与桑栖羽成亲,于是在梦中造就了一场荒诞的婚礼。桑府与她的执念有关,但她神智不清,于是杀害了桑栖羽的父亲。
若叶灯生不在,或许她会继续杀桑府的人,直到亲手杀死自己的爱人。
场景轰然切换。狼藉的街道如同被重击的玻璃,“哗啦”一声碎裂开来。无数碎片裹挟着光影,交织、变换、拉扯。紧接着,所有碎片与光影向内一收,转瞬之间,一座小屋赫然成型。
“嗯?”花尘散眉头微蹙,快步走到屋中。
云覆雨正坐在病榻之上,凌乱的长发铺散在脑后,手紧握成拳,双眼无神地望着斑驳墙壁,仿佛一具没有灵魂的空壳。
门板“嘎吱——”一声被退开。花尘散闻声望去,只见桑栖羽带着几名医师匆匆而入。见云覆雨已醒,桑栖羽的双眸一亮,急忙抢到榻前,握住云覆雨冰凉的手:“覆雨,醒了怎么不唤人?”
他的声音微颤,朝几名医师招手示意他们上前查看,目光却寸步不离云覆雨,柔声道:“覆雨,可有哪里不舒服?饿不饿?冷不冷?我这就让人——”
“栖羽。”
云覆雨徐徐垂目,惨白的唇角极其艰难地向上牵起,勾出一个无力的微笑,“我都知道了。”
桑栖羽的心头猛地一跳,握住云覆雨的手不自觉地抓紧,又飞快地松开一丝,唯恐抓疼了她,强自镇定地扯出一个宽慰的笑容:“什...什么都知道了......?”
云覆雨微笑着,浑浊的泪水却毫无预兆地夺眶而出,顺着苍白的脸颊无声滑落,羸弱的身体忍不住颤抖起来:“栖羽,我都知道了...我都知道了......”
紧接着,她竟大笑起来,悲戚而凄厉的笑声在屋中来回碰撞。
笑声戛然而止,她猛地抬起泪眼,直直看向茫然无措的桑栖羽,笑着用近乎残忍的口吻,轻轻说:“我不能生育了,对不对,栖羽?”
桑栖羽握住云覆雨的手猛地一颤,却又迅速握紧,仿佛在黑暗中抓住唯一的光亮。他的喉结上下滚动了几下,沙哑干涩的声音从口中挤出:“覆雨...是谁...是谁告诉你的?”
“是谁告诉我的,重要么?”云覆雨的泪珠落在她和桑栖羽交叠的双手上,滚烫、炽热。她却仍在微笑着,“重要的是,我残缺了,栖羽。”
她伸出一只手轻轻地抚摸着桑栖羽的脸庞,“栖羽,对不起,但是......”
她深吸一口气,似是鼓足了勇气,才终于说出了那句话:“我们退婚吧。”
“你是桑家的嫡子,未来的家主,身肩延续香火的责任。我...我不能耽误你。”
时间仿佛被拉长了一帧。
然而下一瞬,桑栖羽猛地从榻边站起,低声怒吼道:“云覆雨!”
他第一次连名带姓地喊她的名字,“你给我听清楚!我桑栖羽此生此世,只会娶你云覆雨一个人!唯一的、明媒正娶的、三书六礼迎进门的夫人!”
他捧起云覆雨泪流满面的脸颊,“我要的是你这个人!是云覆雨!无关几个孩子!宗祠自有旁支过继,偌大桑家还愁没有继承人?我只要你好好活着,做我的妻子!”
桑栖羽的胸膛剧烈起伏着,似乎还想放什么狠话,却终究化作了一声哽咽。他紧紧抱着云覆雨的身体,轻声喃喃道:“覆雨,别推开我,好不好......”
就在这温存时刻,门口由远及近地传来稚嫩的童音:“云姐姐!云姐姐!”
难得的温存时刻被打断,桑栖羽不满地皱起眉稍,朝门口望去。
桑眠夏跌跌撞撞地奔来,差点摔跤。她浑然不觉哥哥略带责备的眼神,捧着一束深紫色的花,献宝似的举到云覆雨面前:“当当当当!云姐姐看我送来了什么?”
桑栖羽看着桑眠夏沾着新鲜泥土的脸庞,终究只是无奈地捏了捏眉心,轻轻松开了环绕着云覆雨的手。
云覆雨则含笑接过花束,深吸一口香气后,揉了揉桑眠夏的脑袋,双眼弯成两泓清泉:“好香呢!谢谢眠夏!”
场景再次切换。眼前洒满阳光的居室崩裂开来,无数碎片褪色、沉沦,如同一滴深色的墨水滴落于白绢,同一座小屋在夜色中重新成型。
云覆雨仰面平躺在床上,四肢舒展,看得花尘散连连哀叹:“怎么别的女生睡姿都这么儒雅,只有我,活像一只四仰八叉的大猩猩......”
“不过,这么好的一个姑娘,也难怪桑栖羽那么爱她吧?”
然而,话音未落——
“哐当——”
门板被猛地撞开!
月色随着几个黑影闯入小屋,杂乱的脚步声将云覆雨瞬间惊醒:“你,你们......?”
可未待她反应,一个粗布条已经迅速塞进了她的嘴中。两个黑衣人一左一右地将她架起,毫不留情地将她拖拽下床,蛮横地向外拖去!
花尘散怔愣片刻,但眼看云覆雨被拖走,一股热血涌上头顶。她蓦然冲上前,试图拦住黑衣人,嘶声怒吼:“喂!你们干什么?!这里可是桑家,你们怎么敢进来的?!”
然而,她的手徒劳地穿过黑衣人的身体,声音也被置若枉然。黑衣人将挣扎的云覆雨拖出门外,迅速消失在黑夜里。
花尘散这才想起,自己根本无法干预眼前的一切。
叶灯生却神色无波,平静地走出小屋,回眸望着她,“跟上去么?”
花尘散快步跟上,怒气冲冲道:“当然!可是桑栖羽呢?桑家的人呢?都死光了不成?!桑家没有护卫?!”
“你以为,桑家的人会如此轻易地被抢走?”
叶灯生的语气淡然无温,却在花尘散的心里溅出层层浪花。
她猛地顿珠脚步,难以置信地看向叶灯生。
对啊。
护卫何在?抵抗何在?
这根本不像被攻破后的府邸,反而...像一场约定俗成的交接。
一个匪夷所思的念头在心头盘旋,她颤音道:“不会,不会是......难道......”
她甚至不敢完整地说出那个猜测。
叶灯生没有正面作答,只道,“一看便知。”
府邸门口,云覆雨被粗暴地推进等待已久的马车。花尘散和叶灯生跟着马车,来到了镇子边缘,一个简陋的灵堂。暮雨花的香气忽地浓郁起来,使花尘散的心沉到了谷底。
一个老妇人迎出来,对几个黑衣人略一点头,云覆雨便被拖下马车,仿佛一条丧家之犬被架入灵堂。
灵堂内灯火通明,正中央摆放着一口漆黑的棺材,牌位上刻着一个花尘散不认识的姓名。
云覆雨口中的粗布条甫一取下,她厉声的质问便在灵堂内来回碰撞:“你们是谁?为什么绑架我?!我可是桑栖羽的未婚妻,你们知不知道你们在做什么?!”
老妇人的目光毫无温度。她扬起手。
“啪——”
一道鲜红的巴掌印在云覆雨苍白的脸上。她不可置信地转过头来,颤抖着声音,看着老妇人:“你....你...?”
老妇人的声音又冰又冷,烛火窜动在她毫无温度的眸中:“桑家?”
她冷哼一声,“婚约早就解除了,桑家单方撕的约的!你可别做那少奶奶的梦了!”
如同一道惊雷轰地闪下!
云覆雨疯狂地摇着头,桑栖羽含情脉脉的眼神在她的脑海中映照,一遍又一遍,嘴中喃喃着:“不会的,他说过不会的......”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老妇人看向云覆雨的眼神中充满了鄙夷:“若不是最近手头紧,谁稀罕用你这种......不会下蛋的废物来配我儿?给我儿提鞋都不配!”
“吉时已到——迎新娘入礼堂——”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刺耳的声音被灌进云覆雨的耳朵。阴媒倒了两杯酒,一杯洒在棺材前,另一杯被捏着云覆雨的下巴强行灌下。她被呛得剧烈咳嗽,却连眼泪都流不出来了。
“礼成——入洞房——”
五个字如同丧钟,重重地在云覆雨的心湖中炸响。她木然地转动眼珠,视线所及,唯有停放在灵堂中的棺材。
那便是她的“洞房”,是她永恒的归宿。
冰冷的绝望包裹了她无力的身体。她连尖叫都发不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人架起,双脚离地,如同被献祭的牲口般抬向那口棺材。
棺材内幽深、漆黑,如同一口深不见底的古井,要将她彻底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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