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得及

　　简籍身子僵住了。

　　黎洺还趴在桌子上睡觉，但是本来压在脸下的左手手臂不知道什么时候从脑袋下面抽出来，现在正压在他指尖。

　　看起来颇为霸道。

　　“趁我睡觉偷偷看我完美的解答，同桌？”

　　“……”

　　简籍不想听他吹牛逼，手腕用力，却发现无法从他扣着的手掌下脱身。

　　黎洺转过头来，鬓角那点蓝色的发丝被推开，落在他眼角朦胧的蓝色一片。

　　他道：“压轴题吗，我这个有些纰漏，老师课上讲了更严谨的步骤。”

　　简籍注意力被压轴题话题吸引过去：“是什么。”

　　黎洺闻言终于撑起身子，只是手掌还强硬的压制住简籍的食指：“真想知道？”

　　“少废话。”

　　黎洺轻轻笑了两声，凑近身子，压低声音道：“在我脑袋里。”

　　“……”

　　简籍：“我还有一只手。”

　　“嗯？”

　　说罢，简籍抬手“啪”一声打在黎洺后脑。

　　黎洺这才松开手，哎呦哎呦叫着去抱头了。

　　这段时间的相处，竟然也叫简籍熟悉了黎洺这家伙吊儿郎当的说话风格了。

　　这一掌下去，黎洺才不会生他的气。

　　碳素笔尖在磁感线上点了点，简籍才标出了受力方向，一张字条就缓缓悠悠的从旁边蹭过来了。

　　上面工整的写着物理解题步骤，正是他正在做的这道压轴题。

　　“不是在脑子里吗。”简籍头也不抬，抽走那张工整的答案。

　　“当然是靠脑子带动手指背着写出来了。”

　　“嗯。”简籍点点头。

　　“哎哎哎——太冷淡了吧简籍同学。”黎洺端着的高冷装逼范溶解了，他扑过来，扒着简籍的桌角讨说法。

　　“我还要多热情？”

　　黎洺想了想：“你应该说‘不愧是洺哥’‘救我一条命’‘怎么能记得这么清楚’‘好厉害啊’之类的吧，我可是很少给人这么详细的步骤的。”

　　“有没有正常一点的。”简籍抽出一张草稿纸，在上面计算数值。

　　“怎么就不正常了啊……也有吧。”黎洺瘪瘪嘴，“起码你也要看着我，说一句谢谢吧。”

　　简籍听见这句话，终于转过头。

　　黎洺双手扒在他桌角，下巴放在双手上，正抬起眼皮委屈巴巴看着他。

　　活脱脱像是想向主人讨要奖励的小狗。

　　简籍收回了视线。

　　“谢谢。”

　　黎洺不满：“起码看着我嘛……”

　　简籍打开黎洺递过来的那张草稿纸，最后的答案和他算出来的没有差别。

　　他转过头，对上黎洺的视线。

　　“……谢谢你。”

　　这话说的正式，简籍说完轻轻抿起嘴角，心里想着的道谢却不是这道题。

　　他这边正心绪起伏着，就听“哐”一声，刚刚一直扒在桌边甩尾巴的大狗已经回到了自己座位，莫名其妙的撑着下巴，扭过头去。

　　“黎洺。”

　　对面不动。

　　简籍伸手去扳他的肩头，却窥见对面耳朵尖的红色。

　　这点红色不像是会用颜料调出来的任何一种红色，偷着薄薄一层皮肤慢慢渗透出来，颜色并不纯粹的鲜艳，却那样的刺眼。

　　——简籍被刺到了。

　　他怔愣住，一时间忘记了松开手，也忘记了收回视线。

　　两个人以这样诡异的姿势暂停了好半晌，最后还是黎洺摘下了简籍的手。

　　“看够了吧。”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黎洺指尖似乎有些抖。

　　简籍这才回过神，嘴巴上却不饶人：“多新鲜，没看够。”

　　黎洺被噎住，放低姿态，委屈巴巴道：“欺负人……”

　　“你们两个，”吕佳终于转过头来，压低声音怒斥道，“都看你们在这儿吵半天了，到底谁欺负谁，自习呢，要吵出去吵。”

　　话说的尖锐，但是态度很松弛。

　　黎洺哇的一声佯装哭了出来，像是终于找到了靠山一般拽住吕佳的手臂：“班长，我同桌欺负我。”

　　吕佳啧了声，把手臂从他手里抽出来。

　　“是你欺负人家还差不多吧，简籍是什么人，你是什么人，我还是知道的。”

　　“？？”

　　黎洺瞪大了眼睛，更加要哭不哭：“这是偏见，赤裸裸的偏见！！”

　　吕佳哼一声：“什么偏不偏见的，简籍你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简籍神色平静，嘴角抿起：“我没欺负他。”

　　吕佳点点头，公正无私的下了审判：“听见了吗，黎洺。”

　　黎洺：“………………”

　　月考刚结束的一周，往往是体育老师最空闲，最健康的一周。

　　具体表现就是能上完整的体育课。

　　简籍不喜欢运动，每次都跟着体育老师的吩咐跑完两圈，做了活动之后就找个阴暗的角落坐着听歌。

　　当然，在冬天的二中，“阴凉的地方”要改成“暖和的地方”了。

　　还能是什么地方，只要脱离房间，这边的风不会放过每一寸裸露在外的肌肤。每当体育课，学校的超市就会挤满学生。

　　大多数是买些零食。

　　简籍对吃的没什么兴趣，坐在二楼，楼梯转角的暖气片旁边。

　　班上的男生们插科打诨，聊些游戏或者隔壁班级漂亮姑娘，女生三三两两凑在一起，聊些考试题目或者体育班某个公认帅哥。

　　简籍这个地方是死角，他能看见别人，别人看不见他。

　　他坐在台阶上，靠这墙面，那些八卦的话不由分说挤进他的耳朵。

　　“真的？帅吗？人怎么样？”

　　“很高啊……而且很白，成绩也很好，前几天见到我还打招呼。”

　　是两个不熟的女生在聊天。

　　简籍这么些天，连自己班级的女生都每太记清楚，更不要提别的班级的女生。

　　每天早起读古诗晚上背单词中午看公式，难得有闲暇时间，八卦自然成为最放松的话题。

　　即便简籍对这些完全不感兴趣，也不介意在体育课自由活动时间听一听这些你喜欢我我不喜欢你的小故事。

　　“那么帅？有五班那个帅？”

　　提到五班，简籍注意力回笼了。

　　“五班的？那个蓝毛？”

　　“对啊，虽然吊儿郎当了点，但是不觉得那张脸很帅吗？”

　　简籍眨了眨眼，重新靠在墙边。

　　黎洺吗，虽然看起来不太像话，但是那张脸确实没什么可说的，无论是从脸型还是从五官来讲，都算是公认的端正帅气，更不要提宽肩长腿，确实多看几眼还算养眼。

　　那女生道：“那肯定不如黎洺帅啊，黎洺的帅不是公认的？”

　　“哎哎哎，那有没有那个新秀帅？”

　　“新秀？那个？”

　　“就是那个，五班新来的那个小帅哥。”

　　简籍又捕捉到关键词了。

　　这个说的是他。

　　被说帅，很合理，但是为什么要先问黎洺，再问他？

　　心里一点微妙的好胜心燃起，简籍从刚刚到现在终于第一次坐直了身子，专心致志去听那边女生聊的话题。

　　没能注意到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钻出来的蓝毛。

　　长发女生道：“那个考第一的？我还没见过他呢，帅吗？”

　　“帅啊，”丸子头女生点点头，“你没见过？那太可惜了，那位是个冷脸帅哥，腿超级长，鼻子超级挺，而且很白很白！”

　　“那他和黎洺，哪个更帅？”

　　简籍听见这个问题，也忍不住屏住呼吸，身子向前探去。

　　“期待听见什么？”黎洺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

　　“！！”

　　简籍差点叫出来，手掌一滑，撑着身子的手臂落了个空，眼看要从台阶上摔个狗啃泥。

　　——被黎洺一把拽了回来。

　　这块平台就不大点地方，坐简籍一个人绰绰有余，再挤一个黎洺就有点勉强了。

　　但是黎洺总归是黎洺。

　　黎洺总有办法。

　　他手臂用力，把简籍带到他怀里，勉强稳住身形，而不是两个人一起狗啃泥滚下去。

　　这一下弄出了点声响，但是不大，简籍偷偷观察了下，见那边两个女生已经聊得不知天地为何物，没在意这边这点声响后才松了口气。

　　偷听被人夸自己帅不帅，还是太丢人了。

　　他扭过头，凑近黎洺，压低声音：“你怎么在这儿？”

　　黎洺反问：“你怎么说我想说的？你怎么在我秘密基地？”

　　“你的秘密基地？”简籍愣了下，神色微变。

　　还想说话，却被黎洺伸出手指按住了嘴唇：“听。”

　　那边长发女生道：“这怎么比较？两个人完全是不同风格的。”

　　“那也能说出来各自的风格和优势吧？你少逃避。”

　　“这么说的话，黎洺性格更好，很时尚，棱角更分明些。”长发女生思考了会儿，“简籍更加冷一点，但是五官更精致，颌面更平整，气质更吸引人。”

　　丸子头女生：“啊啊啊啊啊啊啊对不起……”

　　“你道什么歉？”长发女生不解，又想起什么似的补充道，“简籍的眼尾又一颗红色的小痣，我那天看见的。”

　　简籍闻言，指尖轻轻摸上左眼眼尾的红点。

　　他都快忘记了。

　　黎洺在他耳后用气声感慨道：“观察的很细致嘛……”

　　说话的气流从耳廓流淌，简籍轻轻抖了下，骂道：“滚。”

　　这么一个字骂不走黎洺，他反而手上更胡搅蛮缠些，“小点声嘛。”

　　简籍：“…………”

　　手脚都被压住，连嘴巴都被手指挡住，简籍真想张嘴把那根食指咬掉。

　　想了想，磨了磨牙，最后还是不了了之了。

　　就听那边丸子头女生道：“……抱歉。”

　　“你到底在道什么歉？从刚刚开始就是，真是莫名其妙。”

　　“我只是在道歉，我竟然觉得，你说的这种情况有点好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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