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鹤骨
谢望松在看见严伯钧跪下大喝之时,刚要踏出去的脚又收了回去。
严伯钧十几年来,向来不满皇帝立许长宁为皇太女,认为女子不可为储君,好不容易逼得许长宁要选一个翊圣郎,她却如此胡闹。
想来严伯钧也不会让步,让他来当这个出头鸟最好。
毕竟谢筠是他谢望松之子,他需要避嫌。
大殿之前,片刻死寂。
严伯钧听了许长宁的质问,非但没有退让,声音反而更大了:“老臣怎敢反殿下!但老臣食昭国俸禄几十载,见不得殿下以社稷为戏,选别国质子为堂堂翊圣郎!”
看严伯钧满目凶狠地瞪了眼江鹤一,许长宁侧了侧身子,将江鹤一挡在身后,隔绝了严伯钧的视线。
“严相好一番义正辞严!”她冷笑道,“孤事事都照你们说的做了,怎就是以社稷为戏了?”
严伯钧厉声道:“翊圣郎不仅是殿下的房中人,更是未来辅政的肱股!江鹤一甚至尚未及冠,如何能担得起翊圣郎之名!”
许长宁拧眉:“孤方才已说过,选翊圣郎一事乃为遵循祖制,孤为的是名正言顺,以及你们所言的安内外之心。至于辅政,孤的臂膀,是满朝文武,不是后宫之人!除非,严相认为孤配不上这储君之位!”
严伯钧固执地仰着头,仍态度强硬:“老臣并非质疑殿下治国之能,只是江鹤一身份特殊,若来日殿下登基,他以皇夫之尊干预朝政,引燕人入阁——”
“他敢?”许长宁直接打断,微微侧头,看向身后江鹤一微扬的衣袂,寒声道,“他若敢有异心,孤第一个容不下他!孤言尽于此,严相还不让开?莫要逼孤动手。”
严伯钧依旧不肯起身,他气得脸色变了又变,忽然,眼中闪过了一丝得意的锐光。
他指向许长宁护在身后的江鹤一:“此子若真愿为殿下、为大昭效命,光靠殿下为他说话怎够?”
谢望松本垂眸静听这场闹剧,忽闻此言时,倏地抬眸看向严伯钧,负于身后的手顿时攥紧。
这老东西!方才还说唯有从他尸体踏过去才能让步,结果三言两语便被许长宁逼得松了口。
争不过还强出头做什么?
眼下即便他再开口阻止,也难以扭转局面了。
“你还想如何?”许长宁眉梢微挑。
“让他入司训房,接受为期两月的教习!”
严伯钧斩钉截铁,严词厉色,“严格学习昭国礼制律法,端正德操言行,并至少展示一项才能,才能配得上翊圣郎的‘翊’字!两个月后,老臣亲自考核,若他无法通过,请殿下必定从臣等挑选的五名候选人之中,再择翊圣郎!
“好!”许长宁毫不犹豫,回应道,“可若他通过,他及冠之日,便是册封翊圣郎之时!严相可莫要出尔反尔!”
严伯钧猛地起身,加重语气,一脸不服:“老臣愿以相位作保!他若通过了考核,届时臣必全力支持!”
两人所言,句句咄咄逼人,旁人毫无半分插嘴的机会,尤其是这对话中的关键人物,江鹤一。
他表面波澜不惊,心却越来越凉。
什么为期两月的教习期,分明是为期两月、可随意被杀的死期。
这严伯钧提出教习期,恐怕便是奔着他的性命来的,而许长宁竟果断应下,又是何打算?想借他的死,再借燕国之势,在昭国搅动一波风云吗?
“走。”
许长宁的一声呼唤,打断了江鹤一的思绪,他的手再度被牵住,整个人被拉着继续往上走。
待走远了,江鹤一忍不住低声问道:“许长宁,你到底想做什么?”
许长宁头也不回:“你不是说孤在孤军奋战吗?那孤便让你在前面挡着。”
江鹤一恍然,许长宁这是觉得她如今是众矢之的,便将他拉出来,做为明面上的靶子,替她挡着朝臣的攻击。
江鹤一冷笑道:“你不怕我真被他们害死,待燕军杀入雍京,首先要陪葬的是你吗?”
许长宁也笑:“谁说燕军能杀得进来?”
“他们的手已经伸到了雍京,你——”
江鹤一忽然意识到什么,猛地看向许长宁,“莫非京城那些燕军劝降信,是你?”
“还不算太笨。”许长宁淡淡道。
江鹤一顿时有些懊恼,自己还曾期待真有燕军潜入了雍京,也许会有人来救他和苏明烨离开。
他方才站立许久,又跪了许久,眼下接连上了这么多台阶,他的脚步开始发虚,喘气之时还引发了轻咳:“我才不要……接受什么教习,那分明……是送死……”
“这由不得你来选。”许长宁的语气不容置喙。
“那我不如自己寻个痛快的死法。”江鹤一欲甩开许长宁的手,却被她紧紧攥住。
许长宁回过头,望着他的双眸中,映射着阳光。
“江鹤一,挺直你的腰,看好了。”
“看什么?”江鹤一不解,更不耐烦。
许长宁沉默片刻,话音变得柔和许多:“你今日得到的一切,所见所闻,所感受到的一切。”
这一切,都是前世的你,为你挣来的。
你说你想做一只鹤,不必折断腰骨,向他人低头,卑贱如泥。
我今日便圆了你的梦,带你登上高台,光明正大与我并肩,以鹤骨之姿,俯视这昭国群臣。
风吹动了许长宁的耳坠,亦将她的话语,吹进了江鹤一的心中。
他忘了再与她逞口舌之快,忘了要挣开她的手,只是被她拉着,一直往上走。
一道朱红,一道玄色,缓缓行走于漫长的台阶之上,登上了众人不可企及的高处。
江鹤一转身回望那瞬,犹如立于群山之巅,有风拂来,自由平静。
自八岁起,他从未堂堂正正地于众人面前抬起头。
然而此刻,他却与昭国除皇帝外最尊贵的人站在一起,俯视许多曾经将他踩在脚下践踏之人。
十二年了,他头一次发现,这昭国的阳光,竟也会有灿烂之时。
他那碎成渣滓的尊严,似乎有一小部分,得以拼凑成片。
而拼凑之人,是她……
江鹤一微微转头,偷偷看向侧前方的许长宁。
他忽然觉得,自己也并非那般厌恶她,或者说从一开始,他对她,似乎便没有真的厌恶。
他厌恶的,只是自己的无能与卑贱,许长宁给了他与她平等相处的机会,他便趁机将这种厌恶,发泄在她的身上。
他好像对她有些不公平……
许长宁似是感应到江鹤一的目光,亦侧目看向他,江鹤一似被抓包一般,快速抽回了自己的手,移开了视线。
许长宁不甚在意,凝望着他的轮廓片刻,再度望向下方,无畏地迎接那一道道虎视眈眈的眼神。
风吹动二人的衣袂与发梢,也吹散了她的低喃。
“云止……你可喜欢?”
*
谢宅书房前,谢筠对着一旁侍从举着的铜镜,摘下了身上所有配饰。
他一遍遍检查自己的衣裳,一丝的褶皱与不平整,他都不允许。
检查完后,他深呼吸一口气,才敲响了书房门。
“公子进来吧。”房中答话之人,是那位时常跟在谢筠身边的谢家老仆,谢伍。
谢筠推门而入,毕恭毕敬地跪下,向谢望松行礼。
回应他的,是几声鸟啼。
谢望松背对着谢筠,手执一羊脂玉盏,盏中盛着果肉,正在给笼中的鸟儿喂食。
书房里没有书架,亦没有书,唯有满屋覆盖着黑布或是白布的鸟笼。
而他正在喂食的,是位于书房中阳光最好之处的两只鸟。
一对紫檀雕笼,一左一右,是书房中唯二不被布覆盖的鸟笼,笼中之鸟,极为名贵。
左笼栖着一只雪顶玄羽鹦鹉,通体羽色如墨玉,唯有顶心一点雪绒,平时极为乖顺,不似寻常鹦鹉聒噪,鸣声低回婉转。
而右笼,则囚着一只金瞳白鹇,雪羽如同白霜,尾翎拖曳宛若裙摆,眼周一圈鎏金般的瞳仁,贵气凛然。
然此鸟性傲难驯,甚至在谢望松喂食时会啄他的手,以此为攻击,还曾尝试逃脱鸟笼。
眼下,这白鹇又在不断扑棱双翅,似有挣扎之意。
谢望松喂完鹦鹉,便转身静静望着白鹇折腾,仿佛谢筠并不存在。
他不开口,谢筠便一直跪着,也不敢作声,谢伍为谢望松端着鸟食,却频频偷看向谢筠。
谢筠跪得越久,谢伍眼中的心疼与着急便越深。
满屋的鸟类啼鸣,与它们扇动翅膀之声,仿若一道道魔咒,搅天动地,令谢筠觉得浑身冒冷汗。
每次跪在书房,于他而言都是极大的折磨。
哪怕谢望松打他骂他,也好过这般一言不发。
“父亲,这次是孩儿疏忽了,让您失望了。”他伏身叩首,终还是忍不住开口了,“请您给我一点时间,我保证,定会让一切回到正轨。”
谢望松闻言,终于将视线从鸟笼中移开,转身拿起桌上的茶壶与茶杯,行至谢筠面前。
“抬头。”谢望松的声音没有半分温度。
谢筠立即直起身,满眼哀求:“父亲……”
谢望松将茶杯递给他,谢筠如释重负,忙双手接住,看着谢望松给他倒茶。
茶水冒着热气,一点点填满了茶杯,直至溢了出来,谢望松也没有停下。
滚烫的茶水,瞬间铺盖过谢筠双手的皮肤。
谢筠咬紧牙关,手仅微微一颤,再没有动过分毫。
他心中暗喜,谢望松还愿意惩罚他,便说明他还有机会。
谢望松身后的谢伍见了,顿时眉心紧蹙,下意识上前一步,马上又停了下来,克制地移开眼不去看。
“错在何处?”谢望松平静道。
“我应当利落处理掉那江鹤一。”谢筠答道。
“你错在让他去接近许长宁,从一开始,这个人便不应该出现在我们的计划当中,可你却多此一举,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谢望松仍倒着茶水,手却往前移,将茶水浇在谢筠的手腕上。
他讥笑一声:“嫌她脏?你很干净吗?”
谢筠的瞳孔骤然紧缩,他忙垂下眼,以掩饰眸中的情绪。
难以抑制的痒瞬间爬上他的全身,后背的疤痕灼烧得比手更疼。
他恨不得将自己的皮给撕下来。
“是孩儿失策!不过许长宁并未起疑,我离宫前去见了她一面,她说今日之举,实在是京城形势所迫,待燕国消停,她会再——”
“废物!”壶中茶水已倒光,谢望松猛地将茶壶砸到谢筠的脸上,“她在耍你,在耍我们所有人,看不出来吗?!她已看中了江鹤一所代表的燕国势力,要用燕国来对付我们,怎可能还会让你入局?蠢货!”
谢筠未来得及深思,立即重重磕头:“父亲息怒!”
谢望松很快便平静了下来,沉声道:“洛宸如今今非昔比,他们想要的更多,但我在朝中受到的限制却越来越多。许昭临因十二年前的事,不敢在明面上对我再如何,可朝中又冒出一个严伯钧,可见他未曾放下对世家的戒心。而许长宁比起许昭临,有过之而无不及。”
“今日,她已向我们宣战。”
谢望松抬起手,谢筠便微扬起脸。
他以为那是往他脸上扇来的,可那只手却落在了他的肩膀上。
“筠儿,为父并非要惩罚你,只是希望你记住每一次失败。”
谢望松一副语重心长模样,轻拍了拍谢筠的肩膀,“好在此次严伯钧与我们同一立场,许长宁难以如愿。除掉江鹤一,乃对她的震慑,且看她是否识相了。若你能册封翊圣郎,你便能成为为父在朝中最大的助力,我们父子二人,便再无牵制。”
谢筠放下茶杯,双手作揖道:“父亲放心,严伯钧多少争来了两个月的教习期,孩儿定会在这期间处理好一切。江鹤一死于教习期更好,如此燕国要算账的第一人,便是许长宁。”
谢望松却摇摇头,负手转身,拿起一根小棒,挑逗笼中的囚鸟:“莫要忘了,十二年前昭国为何能败了燕国。如今燕国对昭国虎视眈眈,已经夺回了两城,他们忘不掉过去被碾压的屈辱,定是要趁我们皇帝倒了便起兵,缺的是一个挑动军民的借口。”
谢筠闻言,顿时颇为懊恼。
他急于表现,忘了这一层考虑,明明江鹤一与他说过了同样的话。
谢筠作揖的手暗暗用力,指甲嵌入被烫得通红的皮肤里,留下一道道血痕。
绝不能再让父亲看到自己的不周全了。
“孩儿明白。”谢筠痛得双唇有些发白,额头也渗出了汗珠,可他的眼中却因谢望松的再度信任,闪烁着兴奋的光。
“江鹤一将会与皇帝一样,死不了,也活不过来。”
*
昨夜因“燕军劝降”一事喧闹的雍京城,今夜恢复了平和。
官府已查清,此事只是盗匪作乱,百姓便不再恐慌。
“哼,如此利用百姓,果然是女人,绝非正人君子!”严伯钧坐在家中卧房,听着下人的禀报,不屑地冷笑。
“对了老爷,早些时候,殿下差人送来谢礼,说今日感谢老爷相助。”下人呈上许长宁写的信。
“不要!退回去!”严伯钧不耐烦地摆摆手,“她逼我的时候,可没有这么客气!再者,谁说要助她了?就凭一个女人,便想扳倒世家?陛下都没能做到,她一个女人——”
忽然砰的一声,卧房门被人毫不客气地踹开了。
“女人又如何?你还不是从女人肚子里出来的!没有女人,你还不知道在何处做臭虫呢!”
严伯钧之妻魏年端着一盆洗脚水,满眼嫌恶地骂道,“日日女人女人挂在嘴边,你又有多了不起?没种的男人!”
“你这泼妇!”严伯钧拍案而起,怒道,“我以书院山长身份开创独一无二的教学之道,培养出三届科举状元,十二位六部郎官!书院生徒中举率,连续九年超过国子监!由此获陛下特诏,入京担任太子太傅,一路擢升至右相!你说我没种?”
这套话魏年听了几十年,她翻了个白眼:“你就是没种!怎么?不服气?不服气便与我和离啊!”
严伯钧厉声道:“不可能!和离两次,我的学生如何看我?”
“那他们若是知晓,你将我这个师娘当做下人一般使唤,犹如满头白发的婴孩,自己什么都不会做,连我们的女儿产后身子虚弱,需要照顾,你也不让我去陪她,说什么我走了谁来照顾你,他们会高看你一眼是吗?”
魏年满脸怨气地将洗脚水放到桌前,一点情面都不留,“老娘我是目不识丁,但我不瞎,你就是没种!”
严伯钧面色愈发难看,但偏又争不过魏年,只能拂袖作罢,转移了话题,恨恨道:“都是因为你胡闹,许长宁才敢在我面前放肆!我今日为了帮她,在满朝文武面前丢尽了颜面!”
“你有脸吗?”魏年边给严伯钧扯掉袜子,边继续骂道,“看不起女人的男人算什么东西?我就是看好殿下,就是帮着她,也好过帮你这个臭老头!”
言罢,她猛地将严伯钧的脚按入水盆中,严伯钧顿时被烫得浑身一颤。
“你想烫死我吗?!”严伯钧呵斥道。
结果魏年死死按住他的脚,不让他动:“就是想烫死你,然后继承你的家财!”
严伯钧气得胡子都要歪了,但又怕魏年出去抹黑他的名声,只能咬碎了牙,将这口气咽下。
也不知许长宁到底同魏年说了什么,原本魏年只敢背地里偷偷骂他,可一夜之间,她仿佛爆裂的水缸一般,开始不管不顾地大骂,次次都喷他满脸口水沫子,还站在许长宁那头,帮她一同威胁他。
许长宁说,若他不在卜选一事上帮她,她便让魏年联合他学生们的妻女闹事,搅得他所有学生家中鸡犬不宁,让他家门不和之事“流芳百世”。
可是,许长宁是如何知晓魏年与他不和的?还说什么,若魏年当真闹起来,他定会身败名裂……
荒唐!
严伯钧因高温的洗脚水,热得涨红了脸,让魏年给他拿帕子擦汗,结果魏年直接朝他甩手,甩了他一脸的洗脚水,随后扬长而去。
严伯钧气到了极处,想要掀了洗脚盆,可想到弄湿的是自己卧房,又打消了念头。
他尝试转移注意力,以消解心中无处发泄的闷气,忽然看到桌上许长宁给他写的信。
出于好奇,他还是拆开看了眼。
信中除了客气的道谢,还有一句毫不客气的警告。
许长宁让他不要有动江鹤一的念头。
严伯钧将信往桌上一拍,气笑了。
许长宁竟然为了一个卑贱的质子来威胁他?
难不成,她当真看上了江鹤一?
不过,许长宁如何威胁他都没有用。
不必他动手,谢家肯定容不下江鹤一,他倒要看看,这许长宁能护住江鹤一几日。
*
江鹤一的前世日志·九
我喜欢冬与初春,与景色无关,只因为夜里足够寒冷。
春雪下了一夜,她便抱了我一整夜,埋头在我胸口,脚也蹭着我的,她很怕冷。
昨夜我做了一个梦,梦见当初她卜选翊圣郎的模样,一身红衣,美到我觉得多看她一眼都是玷污。可她却在满朝文武前,选中了我,她唤我燕皇子殿下,牵起我的手,带我步步登上高台。
阳光很好,她很美,她的手很温暖。我无需戴着面具,便能与她并肩,可以抬头挺胸,俯视那些曾欺我辱我之人,这是何等幸事?她问我是否喜欢,可不知为何,我却回答不了,明明心中的欢喜快要溢出来了。
当我戴上面具要离开昭宸殿时,她拉住我的手,让我再陪她一会,我便同她说了昨夜的梦,当然,我没有提及我的身份。她窝在我怀中静静听完,忽然问,若当真有机会重来,她自最开始便认识了我,插手改变了我的一切,我是否仍会像现在一样,与她在一起,还这般好?
她不知道,她的笑颜,她的抚摸,她予我的温暖,与她共同度过的每时每刻,皆已刻入我的魂中,即便时过境迁,我对她的这份情意亦不会变。
离开前,我告诉她,若真有那么一日,若我忘了这一切,请陛下莫要伤怀,亦求陛下莫要抛下我,给我一些时间。
我一定会记起来的,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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