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米升空

　　柯伊伯带的星光透过观测窗洒进来，在金属地板上切割出细碎的光斑。宇昇站在"天枢号改"的中央控制室里，手指悬在全息操作界面上方三毫米处。他的生物密钥在皮下灼烧，仿佛在警告他不要触碰那个标着【最终净化】的按钮。

　　"飞船的能源核心是反物质反应堆。"付常铭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伴随着纳米机械流动的细微嗡鸣，"父亲在二十年前就完成了技术突破，只是等待合适的时机启动。"

　　宇昇没有回头。他的视线锁定在全息投影上——地球的立体影像悬浮在控制室中央，各大城市被红色光点标记，每个光点旁都跳动着倒计时：00:32:17。

　　"这不是净化程序。"宇昇的指尖终于落下，调出深层指令集，"是某种筛选机制......"

　　代码瀑布在空气中展开，西夏文与二进制交错流动。付常铭走到他身旁，纳米机械化的右手按在控制台上，银蓝色的光痕顺着数据流逆向追踪。

　　"看这里。"他的声音突然紧绷，"反物质风暴只会作用于特定基因序列——那些无法承受四维空间感知的个体。"

　　宇昇的瞳孔微微收缩。他调出基因筛选参数，发现阈值设定与Prometheus计划完全吻合——包括他们两人血液中的纳米机械与生物密钥。

　　"父亲不是要毁灭人类。"宇昇低声道，"他在逼迫人类进化。"

　　飞船突然剧烈震颤。警报声刺破寂静，全息屏上闪现出月球基地的实时画面——它正在解体，银色金属如同液态般流向深空，形成一条指向地球的光带。

　　"引力坍缩。"付常铭的纳米视觉捕捉到异常数据，"基地的核心正在形成微型黑洞......"

　　宇昇猛地转身抓住他的手腕："我们需要中止程序！"

　　付常铭的金色瞳孔微微扩大。他的纳米机械在宇昇的触碰下不受控地波动，银蓝色纹路爬上脖颈："飞船的控制系统需要双生子同步认证。"他停顿了一瞬，"就像在量子佛国那样。"

　　宇昇的呼吸凝滞。他当然明白付常铭的暗示——他们的神经链接、血液交融，甚至那些被迫的亲密接触，都是父亲精心设计的认证步骤。

　　"那就速战速决。"宇昇松开手，大步走向控制室深处的圆形平台，"反物质反应堆的接入点在哪儿？"

　　付常铭没有立即回答。他的纳米机械正在体表形成某种复杂的纹路，像是古老的敦煌图腾："直接接入反应堆会烧毁你的生物密钥。"

　　"所以？"

　　"所以需要缓冲层。"付常铭终于抬头，金色瞳孔直视宇昇，"我的纳米躯体可以承受反物质辐射，但需要你的神经信号引导。"

　　宇昇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他太清楚这意味着什么——付常铭将作为防护罩包裹住他，而他的意识将直接暴露在反物质能量流中。

　　"时间不多了。"付常铭指向全息屏上的倒计时：00:15:43。

　　没有犹豫的余地。宇昇踏上平台，背对着付常铭解开制服领口，露出后颈的生物密钥接口："开始吧。"

　　纳米机械流动的声音骤然逼近。宇昇感到一阵冰冷的触感贴上后背，银蓝色的液态金属如同活物般覆盖他的手臂、肩膀，最后缠绕上他的脖颈。付常铭的声音直接在他耳内响起，不再是机械的通讯频道，而是神经链接的私密低语：

　　"呼吸同步。"

　　宇昇的肺部突然被不属于自己的节奏控制。付常铭的纳米机械侵入他的呼吸道，调整他的氧气摄入量以适应即将到来的能量冲击。最亲密的入侵者——宇昇模糊地想——比任何拥抱都更彻底地占据了他。

　　"接入反应堆。"

　　剧痛如闪电般劈开宇昇的脊椎。他的视觉被白光吞噬，意识在数据洪流中飘摇。反物质能量顺着神经链接奔涌而来，烧灼每一条痛觉神经。

　　模糊中，他感到付常铭的纳米机械在疯狂重组，试图隔绝最致命的辐射。但反物质风暴太强了——银蓝色的防护层不断被撕裂又愈合，像是一场无声的拉锯战。

　　【放弃我】

　　宇昇的意识里突然闯入付常铭的念头，清晰得如同自己的思想。他看见对方准备将全部纳米机械凝聚成终极防护罩，代价是自身的彻底瓦解。

　　【不】

　　宇昇的反驳同样直接。他在疼痛的混沌中抓住一缕银蓝色的数据流——那是付常铭的核心记忆体，藏着他最原始的情感模块。

　　量子纠缠态的奇异感知中，宇昇第一次真正触碰到付常铭的"自我"：不是Prometheus计划的产物，不是纳米机械的集合体，而是那个在培养舱里哭泣的婴儿，是偷偷回放宇昇成长影像的少年，是此刻宁愿自我毁灭也要保护他的存在。

　　"认证通过。"

　　星图的声音突然响起。反物质能量流戛然而止，宇昇跌跪在平台上，付常铭的纳米躯体如退潮般从他身上剥离，重新凝聚成人形。但有些东西不一样了——银蓝色的光痕变得黯淡，右臂甚至无法维持完整形态。

　　"程序......中止了？"宇昇喘息着问。

　　付常铭没有回答。他的瞳孔焦距涣散，纳米机械在体表不规则地闪烁。当宇昇伸手触碰他的脸颊时，发现金属皮肤下传来异常的高热。

　　"核心......过热......"付常铭的声音断断续续，"需要......冷却......"

　　宇昇环顾四周，目光锁定在控制室侧面的紧急休眠舱。他半拖半抱地将付常铭挪到舱体前，却发现系统需要生物密钥启动。

　　"用我的。"付常铭的左手突然抓住宇昇的手腕，引导他触碰自己胸口的核心接口，"最后一次......认证......"

　　宇昇的手指刺入银蓝色光痕。付常铭的身体剧烈震颤，纳米机械如触电般缠绕上宇昇的手臂。在神经链接建立的瞬间，宇昇看到了对方全部的记忆备份——包括那些被程序禁止的情感数据。

　　【监控画面里的宇昇16岁生日】

　　【偷偷收集的咖啡杯】

　　【在量子佛国想要却不敢的吻】

　　休眠舱开启的嗡鸣打断了链接。宇昇将付常铭放入舱内，银蓝色的纳米机械如退潮般缩回核心。当透明罩闭合时，付常铭的嘴唇动了动，没有声音，但宇昇读懂了唇形：

　　"别看我休眠的样子。"

　　宇昇的手按在罩壁上。全息屏上的地球倒计时停在00:00:01，反物质风暴的威胁解除了，但某种更汹涌的情绪正在他胸腔里膨胀。

　　"根据《航天器紧急预案》第11条......"他对着休眠舱轻声说，"搭档有义务看护对方直至系统重启。"

　　舱内的付常铭似乎笑了。银蓝色的光痕最后一次闪烁，像星辰熄灭前的最后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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