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早的事情

　　这里没他事儿，池彦退了两步靠墙上，看一周多没看见的林念恩。
　　看到他，她表情精彩，对视一眼，就算不知道他跟李杭怎么碰上的，但自然是懂他为什么跟来。
　　她别扭的样子特可爱。
　　看过一眼，她眼神就再也没挨过他，人家忙得很。

　　“不是闹你，真的纯属意外…”，林念恩对李杭解释。
　　“你们好好玩。”语气相当冰冷，李杭是脾气太好的一人，几乎从来没有这样的时刻。
　　林念恩咬了咬牙，挡住李杭向外走的步子，用只有他俩能听见的声音说：“你念着她，她也念着你，这么简单的事，你们这么多年拧巴得有意思吗？”
　　李杭听见这句就下意识辩驳，立马就被林念恩打断了，“我知道你是担心我俩在外面都醉了，我是醒着，但她是真醉了，我弄不动她...而且她后天飞机又走了….”
　　李杭眼神有松动，林念恩给梁庭比手势赶紧散局。

　　明屿嘉还在里头，多少有点儿意识，看见李杭又进包厢，她自己脚步都不稳，就要走出去。
　　李杭也不扶她，就在她后面跟着出去。

　　包厢里的人本来还都是嬉皮笑脸着想要现场观看旧人重逢的大片，结果一看这架势也都没再出声。
　　都熟悉，梁庭就说改天再约，在门口哄着喝得晕乎乎的人出去。
　　田甜被人架着出门，看见墙边儿那帅哥，“卧槽，池彦？”，然后就被林念恩拉着出去。
　　她身上披着的白色羽绒外套随动作掉在地上，她没工夫管，池彦刚要去捡起来，有人比他更快，他认识梁庭。
　　林念恩去门口冻得一激灵，看见那些人拦车上车才折返回来。
　　她今天穿了带跟的短靴，踩在KTV地板上蹬蹬的响，跟她心跳一个拍子。
　　池彦一身灰色的卫衣卫裤，外面罩着一个深灰色外套，感觉就是抓起外套就出门的样子，头发比上次在会所碰到更短了一些，很精神，看起来就还像是个高中生。
　　他在跟梁庭聊天，听到她声音过来，他深邃的目光就那么一直注视着她直到她站定。她今天穿着修身的黑色毛衣和阔腿西裤，衬得她越发高挑清秀，头发发尾烫了弧度，很长，柔软搭在背上，刚认识她的时候，她头发好像只过肩膀一点儿，他这么想着。
　　梁庭回头看见她过来，把衣服给她，说：“你们怎么会认识，我刚刚还跟池彦说都没敢认他。”
　　林念恩刚想开口说点什么，就看到池彦看了她一眼，目光灼灼，含糊说：“嗯，李杭的朋友。”
　　高一没分班前梁庭是理科重点班的，是池彦所在直升班的隔壁，不怎么熟，课后能凑上就一块儿打球的关系。
　　梁庭自然很惊讶会在这种场合遇见池彦，尤其还跟林念恩认识？完全没听说过。
　　池彦看着面前这两个人，梁庭揪起来她袖子口方便她穿进去，她差梁庭去结酒水的账，手机摸自己衣服口袋没找着，还是梁庭从他裤子兜里拿出来的，说刚刚她扔沙发上怕她忘了，还真是体贴的要命。

　　等梁庭走远，池彦还看着她，林念恩忽然也就不好奇他为什么在这儿，还能为什么。
　　池彦看着她从局促害羞到…胸有成竹？他想到这个词，觉得他形容精准。
　　俩人没说话，池彦跟着她再进到包厢，歌还放着，说话费劲，他关掉了伴奏的音乐，包厢瞬间静下来，只是那些彩灯还在旋转跳跃。

　　林念恩蹲在地上捡她的相机尸体，剩下一个没找到，刚想让池彦把灯光调亮，他就捡起来远处一块儿，也不说话，走她面前坐沙发上摊开手，示意他已经帮她拼完拼图最后一块儿。

　　这还是她高中某年去寒假去意大利玩，在一个古董店里偶遇的。
　　异国惊喜发现的早就停产四五十年的古董机被她漂洋过海带回国，特别珍惜。
　　甚至她都好久没用了，今天突发奇想带出来却可怜遭遇不测。
　　池彦看她沮丧的小脸儿，还蹲地上不起来，蓬松的白衣配黑裤，像小企鹅一样。
　　林念恩看见他弯唇笑着简直不可置信，刚要发火，就听池彦说：“这个相机导入照片，只能连接它本身的读卡接口，可你的摔坏了。”
　　她有点惊讶，池彦怎么还知道这个？
　　林念恩欲哭无泪，“最重要的是这两天拍的片子都和它一起葬在这里面了…”
　　池彦示意林念恩摊开手，边把刚刚捡起的储存条放到林念恩掌心边看着她说：“应该还有救。”
　　林念恩脸烫得难受，想合上手掌收回手，他却没让，又反握住她的手，把她从地上牵了起来。
　　有这种时刻吗，你希望时间永久停住。
　　世界别再动了，什么话也不用说，就停在这儿。
　　这是第二次，她心想世界末日算了，而上一次，她幻想只有两个人的世界里另外一个人也是他。
　　不会是别人。

　　距离这个东西，怎么说呢，会让人很有挫败感。
　　耳朵听来一些，眼睛看到一些，好像就构成了她眼里的池彦，但这些全是部分。

　　当时林念恩手机还是4s，她在锁起来的备忘录里写到：

　　“给个机会吧，我愿意当他的观众，不止是篮球场边的那种。2012.10.06”

　　“今天在食堂看到他了，他把校服外套脱掉了，只穿着一个灰色的连帽卫衣，他来的比我早，没一会就吃完走掉了，距离有点远，没看清吃的什么，我猜可能是靠近窗口的土豆鸡肉饭。2012.11.15”

　　“我们学校也不！大！啊！永远看不见他人影。2012.11.27”

　　“今天体育课换课！我好开心，我们班和他们班一起上的。他只穿着一个黑的长袖圆领卫衣打球，也不嫌冷的，我看着都有点冷，不过他们那一群男生都穿的很少，他们校服就那么堆在场地边上，我猜最下面一件一定不是他的。2012.12.03”

　　“听同学说，他去北京参加奥林匹克化学竞赛了，厉害。2012.12.20”

　　那年流行世界末日，末日那天是个周五，都是小破孩儿，整个班里吵吵嚷嚷依依惜别，校园里亦是，晚自习结束车子堵在一起。
　　林念恩推着自行车和小明梁庭在人流车流缓慢在校园走着，他俩又在吵什么林念恩也没心思听，她耳机里放着《星空》，至少还有陈信宏的声音安慰她。
　　因为拣着末日，学校肉眼可见的浮躁，天也阴，有点压抑，池彦他们出去比赛的队伍听说都还没回来。

　　旁边两人喊她，她扯掉一只耳机，梁庭笑着让她晚上十二点报个平安。
　　小明反驳说零点没用啊，关键是看明天太阳会不会升起。
　　两人又开始掰扯，林念恩塞回耳机的动作被身后声音提起她在意的名字打断。

　　“你没听老郑怎么夸的你，‘人家池彦下午刚从北京坐车回来就马不停蹄赶回来学校上晚自习’，这次化学竞赛还为校争光拿了金牌。”一个男生笑着说。

　　林念恩听见那两个字心里剧烈跳动，一侧耳机绞着落在她肩上，下秒，她想的那个声音果然随之传来。
　　“滚啊。”池彦的声音潮潮的，带着笑意，盖过嘈杂校园的各种声音瞬间淹没了她的心脏。
　　他怎么回来了。
　　他回来了耶！
　　好像解答她的心声一样，他接着说：“我妈非让我来，说明天末日，让我最后上天学。”
　　冬日黑夜，冷却闷闷的，月亮星星不知所踪，她在前面偶尔搭朋友的话，更多时候感受他在身后的所笑所言。

　　一侧耳机里：
　　“回忆青春梦想何时偷偷陨落”
　　“我爱过然后我沉默人海里漂流”
　　“……”
　　“细数繁星闪烁 细数此生奔波”
　　“原来所有所得所获不如一夜的星空”
　　“空气中的温柔 回忆你的笑容”
　　“彷佛只要伸手 就能触摸”

　　那晚林念恩更新备忘录：
　　“不知道明天太阳还能不能升起，我这儿其实可以末日。2012.12.21”。

　　此时此刻，林念恩看着他看着自己，她不知道照片还有没有救，她只知道自己彻底没救了。

　　“池彦。”
　　“林念恩。”

　　两人同时开口。

　　“我去林念恩，还能唱半个多小时呢，要不咱仨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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