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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回
不等沈万安开口,侞卿立即拍了拍手。
门外,乌泱一众怜人像是提早训练好了似的,一窝蜂朝书房内涌来。铺天盖地的脂粉香气瞬间掩盖住了原本的檀木沉香,沈万安蹙眉,抬袖掩住了口鼻。
他素日里不爱与女子打交道,一来嫌麻烦,二来他本就不喜与人亲近,这铁律般的规矩向来无人敢破,她倒好,才不过一日,就胆大包天敢与他作对!
沈万安正欲发怒,却见侞卿微微一笑,直捧起案前才插的桃枝凑到一怜人身前,幽幽介绍起来。
“大人且瞧这桃心姑娘,双眸微俏竟比属下手中的桃花还要俏丽上三分,再瞧这桃春姑娘,纤纤玉指一挑,袅袅余音绕梁,宛若春风佛面,要说这桃姜便最为特别的,一双桃花剑舞得那叫一个行云流水,刚柔相济……”
侞卿一步一挪,介绍得愈发起劲起来,一串子桃心、桃春、桃姜等花名,听得沈万安头比桃大。
“谁让你把她们找进来了!”
侞卿仍像是听不出他的恼怒般,只将身子一侧转到他面前,随后双手向前一推,那手中的桃枝便随着她的动作,将一股子甜腻的幽香送到他的鼻尖。
“昨个不是大人让属下帮您寻桃花嘛,今儿这什么桃啊李啊都齐全着呢。哦,对了,大人且放宽心,这些个怜人都是属下从方圆百里内挑选的美人,严格把控,不远不远,绝对算是近春。”
她说完朝身后的美人使了个眼色,怜人们丝毫不敢懈怠,卯着劲地拿出各自的看家本领。顷刻间,屋内吟诗作画、弹曲唱调、耍刀弄剑应有尽有。
屋外的小厮哪见过这架势,一时憋不住就在外痴痴笑了起来。
这一笑不打紧,本就心中不爽利的沈万安,脸上的愠色愈发浓重,再一见那还一脸故作谄媚的始作俑者,积郁的怨气却又不好一并发作。
昨个那花枝确实是他让人寻的,只他才不信她听不出来他的话外之意,今个刻意拿着些个桃啊春的来搪塞,不过是明摆着不想进府罢了。区区雕虫小技,就想逼他就范,她也不想想,他做出的决定还无人敢回绝!
沈万安冷哼一声,款款站起身来。
他先扫了一圈众人,随后将目光转落到那手持双剑的怜人身上:“点、刺、挑、劈、撩、格等动作虽是娴熟,但眼神中总缺一抹杀气,整体看起来绵软无力,毫无英姿豪爽之意。”
桃姜闻声局促低下头,只听沈万安又道:“这位姑娘的十三弦拨弄得确实高明,只可惜这琴曾断过一弦,纵是修复得再好,却也少了曲中的一抹古韵,白白浪费姑娘的一身技艺,再说这画,画是好画,只是这词恐难登大雅之堂……”
声音连绵不断,目光一排排扫过去,满屋子的表演任他一一挑出错处。
沈万安一脸惋惜坐回案前,低抿了口茶,看向侞卿:“这人既是你千辛万苦寻来的,便由你领到管事那,领了赏钱再打发出去吧,若是下次再敢以次充好,小心你们的脑袋。”
一声过后,原本还壮着胆的怜人顿时原形毕露,诚惶诚恐拎着各自的家什,慌忙叩谢退了出去。
侞卿见人都逃窜了出去,面上也无特别反应,只拎起身前那青色山水楼阁纹茶壶,乖巧地替他添了盏先茶。
沈万安见状,心头隐觉出一丝不对劲来,既是她豁上一夜寻来的挡箭牌,眼下人都被赶了出去,她竟还面无波澜,实在不符这小鬼睚眦必报的性子。
沈万安瞥了她一眼:“原以为你是个伶俐的,却不曾想也是个蠢笨的,我素来不近女色,一时间弄出些这个,是怕太后不会起疑心吗?”
什么怕太后起疑心,这话分明是明里暗里点她,以后别想着用这些乌糟法子往府招女子。
侞卿放下茶壶,笑脸盈盈:“属下正是怕太后起疑心,所以才备了这些……”
她声音刚落,只见一群优伶款步走了进来,论相貌和身段丝毫不逊于刚才那些怜人。许是他们早就听说坊间传闻,此刻全然不顾什么惧怕与怯羞,一股脑地朝沈万安扑去。
“大人~”
优伶娇滴滴一颤,沈万安面色一黑,直将面前的茶盏扔到那要生扑上来的优伶身上。身后的优伶见此哪敢再往上生扑,踟蹰在原地,为难看向侞卿。
不喜好女色,又无龙阳之癖,莫非真是个罗刹转世,无情无欲?
侞卿竭力憋住嘴角的笑意,迅速解释着:“大人莫气,这些不过都是些缓兵之计,大人向来洁身自好,又殚精竭力尽心效力于陛下,可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宵小之辈沉迷酒色,便以为世人皆逃脱不了凡夫俗子的欲念,殊不知大人是何等的一片冰心。”
“可大人仔细想想,太后既欲为您指婚,可如若此时有一群优伶入府,那便不是正验了坊间的传闻。虽是此等腌臜秽语着实令大人蒙羞,但也可趁机断了太后的谋算啊,日后就算是太后妥协,送些个下等货来,那些不入流的,也好随意打发了,未免不是两全之计啊!”
她越说言辞就愈发恳切,脸上的忧色似也多了三分真意。
“如若日后大人真遇得金玉良缘,那今个一并入府的还有些怜人,届时谣言岂不是不攻自破,亦可还大人个清白之名。属下今日斗胆带来这些人,是真心替大人解忧啊!”
沈万安拳心一握。
好一个为他解忧!
他若是真信了她的鬼话,那才是天下最大的痴儿,可她偏生这话说得滴水不漏,纵使他百般不愿,却被她提早堵住了后话。
沈万安脸色涨得铁青,指节捏得吱吱作响,却只得朝人吐出一个字。
“滚!”
侞卿巴不得现在就滚得远远的,压着唇角走了一路,转到后院才“噗嗤”一下笑了出来。
原来也有老狐狸吃瘪的时候。
屋内的沈万安仍铁青着一张脸,随遇一进屋,望着地上的一片狼藉瞬时傻了眼。
别的不说,就说自家主子的情绪,不说是完全不喜形于色,也算得上是稳如磐石,除了他故意泄露的马脚外,哪还给人发怒的机会。人的脑袋能留在原处已是万幸了,什么时候轮到他自己在这暗生闷气。
再说,这人都走了半晌了,他这气怎还没消啊,莫不是那小孩真就是主子的克星,专门来降服他的?
沈万安见是随遇,面色终是稍缓了些,只谁知随遇一开口,就让他才平复的怒火再次燃起。
“要不,属下这就去把那群人赶出去?”
“哎呦。”
随遇的脑袋结实挨了一计,攥紧手中的半边桂花糕,怒气冲冲地朝后院走去。
*
侞卿的房间就随着那群怜人被安排在后院,除了一早一晚会固定出来练练刀法外,其余时间都窝在屋内闭目养神。临近的几个姑娘摸清了她的作息后,就凑在院内耍懒。
“你们是没听着外面的风声,这几日,大人的名声可算是彻底扬名远扬喽,也不知日后还有哪家千金敢嫁入相府。”桃春边说边擦拭着琴弦。
“我昨个去前院时倒是碰上过大人一回,那脸青得比我身上这衣裳还青嘞,吓得我的腿都软了,着急忙慌就跑了回来。”
桃姜一副心有余悸,反倒是坐在树下的桃心轻嗤了一声。
“那可无需你们在这费心了,是谁也不可能是你们这群贱蹄子,亏你还学着舞剑,怪不得大人说你舞得绵软无力。”
“我又不是习武之人,不过是混口饭吃罢了。院中姊妹谁没个一技之长傍身,呦,瞧瞧我这记性,竟忘了这里面还有个自觉长了一张倾国倾城貌的。只可惜,那日大人还不是一眼都未正瞧,那句话是怎么说的来着,外秀中干,徒有其表,羞死人了哈哈哈哈哈……”
桃心脸一红:“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来啊,我能怕你这小蹄子不成!”
眼见俩人就要扭打到一处,身后传来一阵呵斥,众人回头,只见一身素衣的侞卿正立在原地。
“我看你们是好日子过得太舒坦,都想回去继续卖笑不成!”
姑娘们顿时松了手,理衣襟的理衣襟,整钗环的钗环,大气也不敢多喘一下。
谁人不知,能从那腌臜之地走出来的,不是做了一人的玩物,就是死了,哪能像她们现在这样,还有心思说话解闷。况且那日若不是侞卿出口,她们哪还能真留在相府。虽说那沈相爷酷似罗刹,令人望而胆寒,但他的模样、权势又怎不令人春心而动,只远远多瞧上几眼,便也是极好的……
众姑娘合计清楚其中利害,忙围在侞卿周围连连求饶:“侞卿姐姐,我们再也不敢了,烦请姐姐就饶过我们这一回吧。”
侞卿双臂环抱,眼底不见一丝暖意。
“我重金赎你们回来,可不是让你们继续为了一个男人争风吃醋的,若是你们现在还抱有这个念头,趁早收拾东西离开。”
姑娘们面面相觑,却相继跟着点头附和:“再不敢多生妄念。”
侞卿扫了一圈众人,目光落在桃心身上。
桃心意会垂眸,一阵低沉的嗓音打破了沉寂。
“怎么,不许她们妄生他念,是为了自己日后做谋算吗?”
侞卿回过头,也不知是不是压根不屑于回答这种毫无意义的问题,一声也没出。
姑娘们眼瞧着形势不对,便自觉退了下去,等到偌大的院内只剩下她和随遇两个人时,她才淡淡开口:
“说吧,这次的任务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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