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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金发雇主的动作太过自然，就连安格也不清楚那个本来走直线的服务生是怎么歪到这边的。
当深色酒水倒在了那价值不菲的白毛披肩时，安格心尖一颤，泼剌区人的勤俭节约属性在对她的大脑狂喊“救一下救一下”。在强行压抑的沉默中，她看着金发雇主将披肩随意扔给塔斯纳。
鬣狗终于得偿所愿，借机离开去寻找妹妹的下落。
他离开后没过多久，宴会厅的大门就再次被打开。
钟楼帮首领艾德罗和非泼剌区人的坎桑尼尔一同走了进来。
两人站在一起，一高一矮却格外和谐。
安格下意识地去摸腰间，但进到酒店之前，武器就交由雇主用空间技术保管，她只能掩饰性地扶了下镜框。
看着有些好奇的金发女人，她用气音提示着雇主：“矮个是艾德罗，高个的是坎桑尼尔。按理来说，他俩应该见面就会打起来。”
对于这两位大人物——至少对泼剌区底层人员安格来说——安格只是在边缘地远远见过一次。
但那次就已然不凡。
简单来说，当时的艾德罗和坎桑尼尔是对手，双方势力火拼，后者正在追击前者，前者则是回身反击。
坎桑脸上的刀疤正是那时的艾德罗给予的。
而现在，这两个一定不对盘的人竟然在夜曲酒店的专宴上如此和谐地共处一室。安格直觉不对劲。
“那位是坎桑尼尔先生，是最有希望胜任泼剌区管理者的候选人之一。”
有一道声音忽然从侧后方传来，安格眼神锐利地回头，幸好那副平光眼镜挡住了她眼中杀气，不然恐怕会瞬间引起不少人的注意。
她感受到自己垂落的左手被轻轻地碰了碰，安格收回目光，状似无意地低头看去。
金发雇主的手指轻轻地点在她的手背，似乎在告诫她不要轻举妄动。
“嗯？”雇主抬起头，用全然无知的天真神情看向身边的来人，“你是谁？”
一位身材高挑，梳着栗色长麻花辫的女人正端着酒杯，笑意盈盈地看向她，极致柔和的神情中带着一丝蛊惑。
莉莉丝：我的苍天大宝贝啊……这可是超有钱的贵族！
她眼神一错不错地盯着金发女人胸口的大珍珠项链，心中笃定对方身份一定尊贵。
那可是自然无垢的海蚌珍珠！这色泽这形态——绝对是第五星际的珍稀特产，而不是其他劣质的仿制品！！
在莉莉丝眼里，已经不是一个生物意义上的人了，而是一块巨大的行走金矿！
钱！
那可是钱啊！
于是她笑得更加温和了。
莉莉丝拢了拢自己身前的长长麻花辫，微笑着开口：“您好，我是莉莉丝。目前于第十星际长湖大学就职。”
如果是一般人，大概在面对这样一位贵族，绝不敢直接说出自己的出身。
但莉莉丝不一样，她深知富贵险中求。
而且金发女人的态度可比其他贵族要好很多，至少莉莉丝认识的贵族，在看见胆敢弄脏她衣服的下等人时就会叫嚣着把人扔出去喂鳄鱼。
她想走一条不同寻常的路。
手上的酒杯微微晃动，莉莉丝端起一身正气的学术人员架子。
或许这位天真的金发贵族就吃这一套呢？
“伽不佘。”果然，金发贵族看向她的目光带着好奇，那双明亮如黄金的眼睛让本就痴迷贵金属的莉莉丝更加恍惚，“你好啊，莉莉丝～”
老天。
一声称呼叫得她手脚都酥麻了。
这位金发贵族到底是从哪里来到这混乱星际的？她说的话就像小蛋糕那样甜！
莉莉丝掩饰性地轻咳一声。
“你好啊，不佘大人。”她巧妙地利用称呼，将二人的关系拉近。既不显得太过谄媚，又让旁人能感受双方的亲近。“还有什么想知道的吗？或许我可以为你解答。”
她的声音几乎夹出蜜来，让一旁本来警惕的安格都听出了不对劲。
安格：……
她迟疑地看着那边笑容灿烂的栗发女人，然后又看了一眼神情自然天真的金发雇主。
感觉有点不对劲，但是不知道到底哪里不对劲。
金发雇主：“艾德罗是谁？”
“让我想想……”莉莉丝的目光从那精致容颜移到了远处缓步走进宴会厅的少年人，“那是一位泼剌区人。似乎是新起的黑马，有着不得了的领导能力和泼剌区的话语权。嗯……如果是他的话，大概和坎桑尼尔有争夺泼剌区管理权的能力。”
金发女人发出明了的鼻音。
“所以这场宴会其实是这两个人争斗权利的遮羞布？”
莉莉丝：……
说得真不留情面啊。
她有些讶异地看着这位金发贵族。
但更让她惊愕的是，说出这句话的金发贵族似乎并没有恶语中伤他人的本意，只是单纯地描述——哪怕这话听上去有着不容忽视的主观臆断。
真可怕，
在对方看过来之前，莉莉丝赶忙将脸上的惊愕神情收敛。
这样天真纯粹，自发的恶意。
如同降世后还不清黑白的稚童。
要是真如此，那就只能说金发贵族身后的势力太过强大，将她保护得极好——又或是完全相反，只是她早已知晓一切人心的险恶，戏谑又残忍地看着他们斗得你死我活，偏要装作什么也不懂的样子。
莉莉丝认为对方是后者。
因为她是一位贵族。
如果所有贵族都是那样什么也不思考的暴发户形象，那么“贵族”凶恶的形象也不会如此深入人心。
莉莉丝向来思考得很多。
也极会抓住机会向上爬。
既然金发贵族喜欢这种“纯真无瑕”的剧本，那莉莉丝也可以陪她玩玩。只要对方能回馈给她同等的东西，这场剧本游戏想玩多久就玩多久。
思绪回转百千，莉莉丝不动声色地开口：“您直白得让人感到讶异。不过除了您以外，大概没有人敢这样说吧。”
金发贵族随意道：“这是什么不得公之于众的秘密？”
“不，”莉莉丝说，“只是这里没人敢违逆坎桑尼尔先生罢了。”
“毕竟坎桑先生背后的支持者是卡吉诺赌场。夜市的操盘手，十三星际的情报贩子，谁会愿意‘不畏强权’呢？”
说到最后，莉莉丝的语气带着嘲讽的冷意。
一旁的安格瞳孔骤缩。
她听过这个赌场的名字。能在夜市这种混乱的灰色地区，在夜市执法队的强压下还能开得如火如荼的赌场，背后的势力可见一斑。
所以，如果不是泼剌区突然出现的黑马艾德罗，估计下一任管理者就是卡吉诺赌场支持的坎桑尼尔了。
也难怪坎桑会忽然举办这场宴会，他的确如安格直觉那样来者不善。
是针对艾德罗的鸿门宴。
“——最近过得如何？”
来者不善的坎桑尼尔举着酒杯，随后将另一杯果汁送到了艾德罗的手边。
他看着比自己矮了一个头的深发少年，被刀疤割裂的嘴角扬起一抹古怪的笑：“听说你最近身体不太好？”
少年人没有接过对方递来的果汁，随后从身旁经过的服务生手盘上拿过盛好的酒杯。艾德罗语气平淡：“我身体好得很。倒是你，坎桑，”
他抬眸，深紫色的瞳孔如刀一般划开男人那虚伪的皮囊，直刺那颗满是野望的心脏。
“脸上的伤，养好了？”
坎桑尼尔：……
男人放下了那杯果汁，语气阴沉。
“艾德罗，你还是那么直白。”他忽然笑了，“看来我们都不适合这种虚与委蛇的场面。”
周围安静了下来。
“黑石症，”坎桑尼尔看着他略显苍白的脸，笃定开口，“你已经晚期了对吧？”
他们身后，双方势力彼此警惕着，似乎只要首领一句话下，就会大打出手。
见艾德罗没有答话，他继续道：“你知道黑石症晚期的患者最后是什么样子吗？他们浑身上下都是漆黑一片，死后化作泼剌区的黑石，继续影响下一批人。”
“看看你，”坎桑尼尔微笑道，“今天天气这么好，穿着高领服饰，你不觉得热吗？”
艾德罗浑身上下被黑色的服饰包裹着，就连双手，都被纯黑色手套遮住。
艾德罗表情不变，平静开口：“你想说什么？”
“我要你退出泼剌区管理者的竞选。”坎桑说，“为此，我会给你找来黑石症的特效药。”
“你不会死，艾德罗。”他说，“虽然我们一直以来不对付，但不得不说，不管是实力还是脾性，你都很对我口味。我们可以做朋友。”
他的声音甚至柔和了下来。
但少年人却嗤笑出声。
“然后把这位置拱手让你，继续去折磨泼剌区的人？而我，”那双深邃的紫眸带着嘲讽，“成了帮凶？”
坎桑尼尔：“别告诉我你在乎那群家伙。”
“我是个泼剌区人。”艾德罗柔声道，与此同时，他放下了手中未动一口的酒杯，“先生。那是我的故乡。”
“我从那里出生，然后成长，”
“然后你要我放弃它，然后毁掉它？”
坎桑尼尔：“据我所知，泼剌区人没有什么同伴友谊，故土深情这种东西。艾德罗，你要什么？”
他笃定少年人需要什么其他的东西才愿意完成这笔交易。
“……”
艾德罗：“傻叼。”
坎桑尼尔：？？？
似乎没料到对手沉默片刻后突然开口骂他，刀疤脸男人还蒙了一瞬。
他的脸色一下变得极其难看。
“这就是你的选择？”坎桑尼尔深吸一口气，“黑石症晚期存活时间不足48小时，即便你有实力和我争夺那个位置，但你有时间吗？”
“我可以救你。”他说，“看到这些宾客了吗？他们大部分都是泼剌区外的专业医生。你不相信我，也该相信他们。”
“还是说，”坎桑尼尔冲着副手使了个眼色，很快，有几个人被手下推进了宴会厅。“你更相信这群家伙？”
宴会厅中忽然出现几个衣着褴褛的人，不少宾客在嗅到空气中奇怪的气味后，嫌恶地后退几步。
那是一群泼剌区的医生。
“……嗯？”远处观望的安格眼神一凝，皱眉犹疑地盯着其中一人。
那个人……怎么有点眼熟？
另一边，艾德罗垂落在身边的手指忽然颤动了一下。
坎桑接过副手递来的枪，上膛后对准了那几人。他的目光一直盯着他的对手。
“如果你不答应，他们就会死在这里。哪怕你之后侥幸从这里逃脱开，”坎桑尼尔漫不经心地将枪口对准了之前在楼上叫着“开枪打死我”的青年医生，“泼剌区的那群人知道是你害死了他们珍贵的医生，你觉得你还有什么地方可去？”
R医生：……喂。
他稍微动了动脚，然后就看着那枪口跟着移动了些许。
R医生：……
你大爷的还挺记仇啊。
坎桑尼尔掰下了击锤，清脆的微响在死寂的大厅中仿若惊雷。
但无人对他的行为作出任何抗议。
毕竟对非泼剌区的人来说。
泼剌区人可以是任何东西。是廉价好用的劳动力，是可以随意挥霍的一次性资源，是不用在意生死的动物……但唯独不是可以平等看待的“人”。
坎桑尼尔看着艾德罗：“让我听听你的选择。”
“扑通——”
远处忽然传来异响。
在这紧张的氛围中，这声异响瞬间吸引了所有人注意。
众目睽睽之下，腿软向前栽倒的青年神情扭曲。
“见谅见谅，”他僵硬地开口，“第一次死，没什么准备经验。”
众人：……
就连看过去的坎桑尼尔都被气笑了，但他还没开口说些什么，只觉得手腕剧痛——
“砰！！”
枪开了，但没有对准那个泼剌区的医生，反而是对准了头顶的天花板。
水晶挂灯被子弹误伤，摔落一大片装饰性的挂坠。
“啊啊啊啊！！！”
这意外发生后的一声惨叫开始了宴会刚刚停滞的时间。
“保护老大！！”
艾德罗身后的手下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了枪，对着对面看不惯的坎桑尼尔就是啪啪两枪。
两股势力就这样正式开打。
在场的上流阶层的宾客哪里见过一言不合就干仗的场面——都没有预警的吗！？
他们尖叫着四处散开寻找躲避流弹的安全场地，场面一度混乱得可怕。
被副手扯到倒下餐桌后的刀疤脸男人咬牙骂了好几句，脸色阴沉难看。
艾德罗那个疯子！！
他们果然相性不合！！
“大哥，现在怎么办？”副手躲在身边，迅速看了一圈周围的情况，“宾客们都躲起来了。我们要反击吗？”
“反击个屁！”坎桑尼尔怒骂道，“你是希望那群蠢货多死几个吗！？”
这群来参加宴会的人虽然怵他这个候选人，但要是真死太多人，应付那群蠢货背后的势力大概要很长一段时间——可现在是竞选的关键期！
“留人保护宾客，”坎桑冷静道，“至于那群泼剌区的人。把‘艾德罗不顾泼剌区医生死活开枪射击’的消息传出去，然后……”
他眼神阴狠。
“能杀几个泼剌区人就杀几个。”
坎桑尼尔冷笑，“总得让艾德罗见识见识我们的‘待客礼仪’！”
“对了，”刀疤脸男人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一样，咬牙切齿道，“刚刚那个出岔子的泼剌区医生——见到他给我一枪打死！”
都怪那个混蛋！
而距离坎桑尼尔数米远，被惦记的泼剌区医生此刻正尖叫着动作迅捷地蹿到了餐桌底下。
好消息，他还没死。
坏消息，离死亡没多远了QAQ
该死的，他俩火拼为什么要牵连他一个柔弱无害的医生！不知道医生是很珍贵的吗！？
蜷缩在餐桌下的R医生瑟瑟发抖，听着近在咫尺的流弹声他差点闭上眼直接飞入天堂。
不管是什么神都好，快点保佑保佑我啊啊啊！！！
R医生头抵着地面，开始闭眼画起了十字。
“——你在干什么？”
有什么声音忽然从附近传来。
他动作一顿，愕然抬起头。
一位面容精致，神情好奇的金发女士正蹲在餐桌外，掀开桌布笑意盈盈地看着他。R医生甚至能透过她举起的手臂空隙，看到远处倒下的黑派人。
R医生：……
“……算了，”他喃喃道，“能和您这样优雅高贵的女士共赴黄泉，我大概也死而无憾了。”
金发女士眨眨眼，发出困惑的鼻音：“嗯？”
“——你想死吗，啵啵翁？”身后，一道冷凝充满杀气的熟悉声音传到了啵啵翁·R的耳边。
他僵硬地回过头，和同样掀起桌布，但一脸杀气的安格对上了视线。
“这、这位女士？”R医生结结巴巴地开口，“我们认识吗？虽然您的声音听上去很耳熟，但如此貌美绝伦的您我似乎从未见过——”
安格抽出了手中的弯刀，面无表情：“我是安格。”
R医生：……
“哈、哈哈哈您在开玩笑吧？”他干笑两声，“泼剌区人什么模样我还是能分清的……”
这位优雅帅气的女士会是那个终日黄纱裹身的拾荒者安格？这玩笑话就和塔斯纳穿着西装来高档酒店社交一样毫无可能！
“你的直觉还挺准。”安格的声音有些无语，她看着一脸“我说出来了！？”惊恐表情的啵啵翁，迅速道，“不过塔斯纳现在应该在酒店的其他地方。我们是来找你的。”
她不容置疑地开口：“现在，赶紧出来和我们一起离开！”
不远处，子弹的硝烟味越发浓烈。
那个猎犬真的追来了？？
但他是怎么做到的……这种程度的上流阶层宴会，塔斯纳那家伙——该不会！
他瞪大了双眼。
塔斯纳……想不到为了救人，你竟然出卖了男人最珍贵的‘那个东西’吗……
“我有个问题，”R医生灰头土脸地从桌下爬出，还是忍不住，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塔斯纳……该不会被哪位上流权贵包养了吧？？”
安格：……
“你还是死在这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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