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木

　　冬日清晨，刚过一场雪，雾蒙的街道寂寥无人，独一青色身影在其中穿梭。
　　坊市楼阁皆掩在雾中，闭门无人，偶有门廊大开的，也早已人去楼空，徒留破损的窗纸在风中猎猎作响。
　　抬头，仿若还能看到酒楼台阁上谈笑风生的客人与一旁花楼里身子曼妙的舞女。
　　女人缓慢的行走着，到了街口隐隐约约有一支起的小棚，似有所感般加快了脚步，匆匆绕道走开了。
　　“小竹，你救不了世，解不了他们的苦，悲悯仅仅徒增你过往自己的苦罢了。”
　　一书生在破损的庙门前静静地坐着，背后是些自己前些年画的画。
　　他面上带泪，只因刚刚亲手埋葬了自己的老母亲。
　　隐隐地雾中，一青衣人带着斗笠走来，驻足站在墙上挂着的画前，似乎在欣赏那只荷叶上伫立的蜻蜓。
　　几锭银子和两个馒头被放在书生身侧，待他抬首，对方已连着墙上挂着的那幅画，一同不见了踪影。
　　“饭都没得吃，还有心思赏画呢....”
　　“大概是神仙吧。”男人喃喃道。
　　除夕。
　　卫逸春静静站在寺院积雪的屋檐下，看着寂寥无声的院子。
　　很难说她为何养成这个习惯，只是某日某个人的不辞而别，此后她的半年，不论夜晚何时入睡，都会在卯时准时醒来。
　　天还未亮，院内仅有月光照耀，白雪上透着点点星光。
　　一只手倏然拍上她的肩膀，卫逸春立马一跃蹬入院中，却没控制好方向，一头扎进雪堆里。
　　“哈哈哈哈哈”
　　来人看着从雪里露出的无语的脑袋，传来爽朗的笑。
　　“不错不错，好歹没把我这寺院地板蹬出个坑来，近日的修行还是有点长进啊小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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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师傅……这么冷了，能不能少站一会儿……”
　　“师傅，今日除夕，徒儿饿的慌……想吃炒豆子……”
　　“师傅……徒儿腿都抻不直……站不住了……”
　　“哎，练功还跟师傅讨价还价，不刻苦怎么有真功夫？看看你们小春师姐和丙虎师兄，天天比你们多扛两桶水多顶一个坛子，也没见人整天跟你们一样喊饿喊累……”
　　“大师姐，我也饿了……今日除夕，不如就提早……”
　　丙虎扛不住了，忍不住插嘴，被对方一拳从桩上撂了下来。
　　“大师姐饶命，饶命！”丙虎在地上打了两滚，刚想变老虎，被对方一肘子打昏了过去。
　　卫逸春顶着罐子扛着结冰的水桶单脚站在桩上，见此情此景，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两柱香的站桩终于结束了，小尼姑们纷纷看热闹般往卫逸春站的桩聚集了起来。
　　“哎？小春师姐的桩今天的裂痕好小啊，只有一点点。”
　　“应该是太冷了吧，所以小春师姐的气力也变小了。”
　　小尼姑们绕过大师姐，小鸡仔般叽叽喳喳往厨房钻。
　　“有鸡蛋煎的饼子！还有炸花生！”
　　“师傅你真好！这饼子里还有肉呢！”
　　“一群偷懒的，吃的还不少！要是隔壁院你慧莲师姐，可是不沾这些的。”大师姐笑着骂道，给卫逸春碗里放了两个煎蛋。
　　“小春师姐平时练功都多些时辰，多吃点。”
　　………
　　丙虎看着碗里零星那么点吃食，可怜巴巴地耸拉着脑袋。
　　“大师姐，明明我练功也多些时辰，怎么我就不加餐呢……”
　　“少贫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半夜偷偷下山去加餐，我寺庙里这点清粥小菜还不够大侠你塞牙缝吧。”
　　对方一巴掌拍在他脑袋上。
　　………
　　“丙虎师兄……你是不是有个哥哥叫甲虎啊？”
　　一个小尼姑好奇地问。
　　“你怎么知道，我还有个弟弟叫癸虎呢……”对方抬起塞在饭碗里的头，惊诧道。
　　卫逸春在一旁有些忍俊不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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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丙虎说自己曾是一只普通老虎，得道人点化，修炼成精，有了人形。
　　卫逸春在他话里才知晓，其实他们在路上的那段时日，追杀的人仍是源源不断。只是或许因为带了个玉姑娘，乌三娘并没让他们追到身旁，而是主动将他们引开了。
　　不得不说这妖怪果然是偏心不足，心思还颇多。
　　说来也是冤，丙虎在山林里遇到了被追杀的乌三娘，想起道士对自己说的要多化善缘，便助对方躲开了追杀。结果被一肘子打晕绑过来当了车夫。
　　“你看着很老实，没有老虎的凶相。”
　　卫逸春看着眼前看着眼前于自己一般约莫十岁的少年，心中泛起嘀咕。
　　“话说你当时不是个汉子吗？”
　　“这……其实是我本体，因为修炼的缘故，我如今虽已一百多岁，不过还是个小屁孩……”
　　丙虎心虚地挠挠头。
　　“汉子看着可靠些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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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菩玉，新年好。”
　　玉姑娘如今已剃发如寺，得了法号。
　　她双眼澄澈，笑着朝卫逸春点了点头。
　　“别闹了，寺内重地！谁喧哗就出去雪堆里倒立。”
　　大师姐一声吼平住了叽喳的小鸡仔们，带着他们去拜佛祖。
　　“丙虎跑哪儿去了？”卫逸春拉住她小声问。
　　“下山加餐去了吧。”大师姐翻了个白眼。
　　………
　　夜，年夜饭吃完，鸡仔子们争先围在院子里等山下的城里放烟花。
　　卫逸春对这些并没有太大兴趣，她百无聊赖地走到前院，佛堂里十分安静，门口，丙虎睡的小屋里亮着昏暗的烛火。
　　一开门，一只大老虎四仰八叉地躺在屋子中央，几个半开的酒坛子四散滚动。
　　“……”
　　卫逸春沉默地把老虎扛到踏上，往对方的肚皮上盖了点被子，一转身看到地上的酒坛，一时有些头痛。
　　这些东西要让大师姐看到了，卫逸春合理怀疑这头老虎会被当众从苍行山上丢下去。
　　她找了个地方把坛子埋了，沾了一身酒气，一时有些头晕。
　　迷迷糊糊进了自己的院子，冻僵的两只手可劲儿搓着脖子暖和。
　　眼前的景物十分模糊，以致耳边传出竹笛的声响都没有反应过来，只是晃悠悠想着进屋钻被窝睡觉。
　　“砰”，烟花声在她耳边炸响，女孩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蓦地立在原地，转过头。
　　青色的身影就着烟花的光亮朝她走来，眼前一切虚幻到卫逸春觉得自己仅仅是闻了点酒味就醉了。
　　被对方一手揽过脖颈，念念叨叨拉近屋里搓手，卫逸春都没什么反应，只是按捏着拉着她的那只手，捏两下又呆愣愣坐一会儿，然后又捏两下。
　　最后一头扎进那个怀抱，昏天黑地地睡了过去。
　　大早，丙虎就被青衣女人提溜着耳朵拉了起来，呲牙咧嘴哭自己没给小孩喝酒，那病了怨自己实属冤屈。
　　喜提大师姐每日加餐半时辰倒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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