岂曰无执

　　息长点了点头，二人便向洞深处走去。

　　下了几丈，便看见前面突然开阔，绿草茵茵，萤光点点，似月光微亮。那些云轻兔长着柔软的水色绒毛，额头间有一月牙印记，背上还长着一对毛茸茸的翅膀，甚是可爱。

　　“哇。好可爱啊！”息长忍不住喊了出来。他向来喜欢这些小东西。

　　池梦璘也不禁微笑了起来，正想摸摸那些云轻兔，突然听见羽箭破风之声，远处一只云轻兔应声倒地。紧接着又是几声羽箭破风，云轻兔倒了一片。云轻兔连血也是水蓝色的，把那一片绿色的草地，都染成了水蓝色。其他的云轻兔受了惊吓，四散而开，这洞里又有些暗，已经不知道它们躲到哪里去了。

　　池梦璘和息长刚想一探究竟，那执箭的一行人便先现了身。那些人大概十几人，着粗布衣衫，手里拎着弓，刀，还有捕兽用的网——是仙界的猎户。这云轻兔，虽说不是什么奇珍异兽，但现下正是换毛季，换毛季之后便是繁殖期，所以仙界是禁止在此时期狩猎的。

　　“该死！又是偷猎的！”息长啐了一声道。

　　池梦璘也皱起了眉头，原来那云仓叶之所以会攻击人，是这些偷猎的猎户怕被人发现，所以在这山上设了结界。让挽仙镇的百姓以为是草木成精，掩人耳目，都是这些盗猎的在搞鬼。

　　“大哥好箭法！”
　　“哪里哪里，你也不错！”
　　他们互相恭维着，听着甚是让人恶心。

　　息长道：“我们打得过他们吗？”

　　池梦璘心里盘算了一圈，这些人是仙界的猎户，比凡间修行的道士都要厉害。

　　但他定了定神，对息长道：
　　“今天就叫你看看你龙哥哥这十多年，是不是白修的！我今天卦象上都是赢！”

　　说完便飞身冲了出去，与那些猎户中的其中几个人对上了剑。

　　云清洞中光线黑暗，那群人这才发现有人。那为首的对他们道：
　　“什么人？老子布了结界，竟还是叫你们闯了进来。”那为首的人高大威猛，说话也很是粗糙。

　　对面的人点了团火把，似是才看清他们，一群人竟然哈哈哈大笑起来。
　　那为首的人道：“ 没想到是这等好灵物！老子今天运气可真好！”

　　其中一个人道：“若是把这俩抓了，能换不少好东西！”
　　又一人用下巴指了指池梦璘道：“这东西生的甚美，到暗市去，准能卖个好价钱！”

　　池梦璘听他们话里，只把自己当物件一般，心中不免起了怒火。他执了鸣泷剑，飞身跃起，直直就像为首之人刺了过去。

　　那人抬剑一挡躲过，顺势一推。对方力气甚大，池梦璘被推得一连往后退了几步。

　　他努力控制身形站定，抬手掐诀，念了破波咒，一股清水如一条蛇一般缠绕在他手上，他一抬手，那水波便向那为首的猎户袭去。那人没想到他竟能使出这样的术法，一个躲闪不及，被打在了手臂上。

　　息长抽了空问道：“你何时学的卜卦算命？”

　　池梦璘扬头道：
　　“我不会算。”
　　又将手里的鸣泷剑挽了个剑花：
　　“除非我不想赢，不然，就凭他们！”

　　那为首的猎户抬头，脸上竟是笑意，他连声道：
　　“好！好！这么好的东西，老子今日非得抓了你们。”

　　其他人脸上也均是大喜之色，一时间撑弓拿网，一涌而上。

　　息长见此架势，也连忙冲了上去。他脚步极快，青霜软剑也灵活，只一个瞬间，就将那群人左右两边的人划伤了。他顺势又起了手势，也用破波咒司了水，直奔那外围人的腰间而去。

　　那些人见池梦鳞和息长不似是寻常妖怪，收起了脸上的笑意，认真应付起来。

　　池梦璘和息长两人联手，一个主用术法，一个用快剑，一时之间，已经占了上风。

　　池梦璘心里暗喜，他想这十几年苦修终是有了成果。如今他们不止武力大有所增，也同时可以使用一些法术，连这些仙界猎户，也可以对战起来。

　　可是，对方毕竟有十几人，又是经验老道的猎户。几个回合下来，池梦璘与息长已经有些疲态。对方趁机突破，迅速就扭转了局势。

　　“池渊！怎么办！”息长大叫道。
　　“别慌！专心！”池梦璘一边与对面交战，一边安慰他。

　　正当他们觉得自己就要败下阵来的时候，忽觉洞里闪了一道水蓝色的光，耳后传来折扇展开的声音。
　　只听得流绪的声音道：“我是怎么教你们的？”

　　息长高兴地叫道：“仙师！”
　　流绪又道：“阴阳调和，中为贵。你背一遍我听听。”
　　息长正忙着对付那些猎户，大声喊道：“这什么时候！你让我背书！”

　　那对面的猎户见这仙人突然出现，似是在指点这俩妖怪。这妖怪又称他为仙师，一时不知道什么状况，有点懵了。

　　只听得流绪慢条斯理地道：“我告诉过你们，打不过，就不要硬碰硬。你这种时候，怎地倒不跑了？”

　　见池梦璘专心念咒施法，又道：“你二人一动一静，动静合一，是为中。”

　　池梦璘听了，已知他话中意，对息长说道：“你去运水将他们围住。”

　　息长听了，司了水围着那群猎户跑了起来。他脚步极快，那些人想要出剑，却看不清他的位置，无法伤他分毫。

　　池梦璘又施了破波术，这一次，一举冲出十几道水流，直奔那些人的心口而去。那些人一时间，一面想冲破围住的水，一面又想挡住那冲心口而来的水流，惊慌失措，瞬间就叫池梦璘与息长又占了上风。

　　流绪道：“继续！打快点！我还要回去下棋呢！正下到关键时刻！发现你们不争气，怕你们丢了我的人，赶紧来瞧瞧。”

　　池梦璘与息长已经苦战良久，不免疲惫。听他这么说，息长急道：“我们的命还不及你的那盘棋吗仙师？！”

　　连池梦璘都不免皱眉翻了个白眼，道：“反正你也赢不了，还这么大瘾。”

　　流绪听了，也不恼，只道：“加快加快！”

　　那帮猎户见他如此这般，气不打一出来，执弓的几个人取了羽箭，对着他连连发了几箭。

　　那箭极快极狠，势头又猛，又多支齐发，旁人看来，目标就是不死，也得身插数箭。

　　却只见流绪气定神闲，脚下微动，轻松就闪过了这数支羽箭。他又扇了扇他的扇子，道：“想打你爷爷，再修炼个两千年吧！”

　　那群人见他身手不凡，已知他不是寻常仙人，可能他抬抬手，就能轻松把他们擒住。但他却又不肯出手，只叫他这两个妖怪打。

　　池梦璘和息长见那数箭齐发直奔流绪，不免捏了把汗，见流绪轻松躲过，才想起他武力无双，这箭伤不到他分毫。息长问道：“仙师怎么不出招！”

　　流绪拿他的扇子扇了两下，道：“打不了打不了！我哪儿行啊！你们动作快点！”看那二人应已十分疲惫，便道：“水吟术！”

　　池梦璘听了他的话，已经立即明白他的意思。对息长道：“再司水去围。”

　　息长立刻司了水，围着那些猎户，将十几人赶作一团。

　　池梦璘念咒掐诀，“我心所向，汹涌之水。”他单手指向那些猎户，食指和中指并拢，指尖霎那间冲出数十道水箭。
　　他手一抬，那数十道水箭就在息长围住的水圈上空交织，竟是织出了一张水网，手掌张开落下，那水网便从天而降！

　　巨大的水流与冲击，将那些猎户一瞬间就全部拍在地上。他们挣扎了几下，便爬不起来了，似乎已经全都失去了意识。

　　池梦璘收了咒，流绪拍手道：“好！好！甚好！”

　　池梦璘已经很是疲惫，虽是说不出什么话来，但他却感觉十分的爽快！

　　那心里焦躁的感觉也被这爽快覆盖了。这些年在琉音阁的时光没有白过，这种自己正在变强大的感觉，更是让他喜欢。他愈发贪婪地想要更强的力量，也更加需要那强大的力量。

　　他想要赢过这些人，赢过丰泽，赢过流绪，甚至，赢过暮山真人。他就再也不用，也不必被他们牵制，可以真正的做池梦璘自己。

　　他正沉浸在脑子里这逐渐膨胀的想法中，突然听得身后息长大叫：“当心！！”

　　待他回过头，看见一支羽箭，已经将息长的左肩刺穿了。

　　原来是外围一个执弓的猎户，因为外围伤害较小，恢复了些许意识，见池梦璘已经分心，便用尽最后的力气拉了弓射向他。息长看见，为他挡下了这一箭。

　　息长惨叫一声，倒在了地上。

　　池梦璘抱住他，吓得脸色惨白，不住地道：“息长，息长！”

　　流绪蹲下身，把了一下息长的脉，又看了看他肩上的箭，对池梦璘道：“不碍事。没伤到要害，回琉音阁去治。”

　　流绪将那些猎户捆了，传送去了万灵司那里。在禁止围猎的时间偷猎，他们理应受到惩罚。

　　等回到琉音阁给息长清理伤口，上药包扎完，他便醒了。看着池梦璘皱着眉头看着他，眼里有点泪光。

　　息长嘿嘿一笑，他伤口疼痛，声音虚弱，音量也小了很多，还有些沙哑。他指了指池梦鳞的肩，笑道：
　　“十年前的那一剑，我可还了！”

　　北云山一战，池梦璘与息长二人都耗费了很多心神，回来之后连食了几次碧金丹。息长那伤口靠着碧金丹的功效，几日便好了，只在左肩留了个小小的圆形的疤。丰泽虽一直没有再来过，但总是每隔几年托欢卿送些碧金丹来，从未间断过。

　　此后一连数月，流绪又接连几次让他们去平了挽仙镇的灾祸，积在挽仙镇“水龙神”头上的功德也因此越来越多，“水龙神”的神威被附近百姓口口相传。

　　在又一次完成了请愿后，池梦璘与息长坐在山上。落日熔金，照在沉香湖的湖面上，近岸的树木和云影都倒映在上面，慢慢沉淀。衬得挽仙镇祥和又安静。

　　息长道：“池渊！若是我们真的得了道，是不是就可以到处游历了？”

　　池梦璘笑笑道：“你现在也可以四处游历。你与我不同，你本来就是自由的。”

　　息长揪了根草在手里玩：“我不！不跟你一起，上哪都没意思！”说着把那根草叼在嘴里，想了片刻，猛地把草拿下来，凑到池梦璘跟前，道：“池渊！你当真不想被人收么？”

　　“不想。”

　　“为什么呀？我觉得要是能遇见葵倾道长或者仙师这样的人，哦……或者，暮山真人这样的仙人，被他们这样的人收了不是挺好的？那葵倾道长，对你也挺好的……”

　　“早和你说过了，修道就修道，为何非要依附别人？！”

　　“可是你那日也问过仙师了，我们靠自己不可能飞升的，仙界根本就不允许呀！”

　　息长这话让池梦璘心里又紧了一下，这大概是他现在最不想面对的现实。

　　息长管不住自己的嘴，把肚子里的话一股脑地往外倒：
　　“况且，池渊，我们在琉音阁的这十多年，在仙境灵地得日月精华，又有碧金丹可以吃，是不是比之前自己在挽仙镇的时候，修为长得快多了。你看那只獾，他都能修成人形，还比我厉害。我要是能遇到那样的好道长，收了我也乐意的。”

　　池梦璘听他这样说，抬眼看了他一眼。

　　息长赶忙摆摆手道：“不是不是，我就那么一说……”

　　池梦璘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挽仙镇发起呆来。

　　息长见他没恼，又继续道：“要不，你心就别那么大。得不得道都没所谓，我们就一直这样作伴，修炼也好玩乐也罢，不是也挺好的。”

　　他看了眼池梦璘，继续试探：“大漂亮，你想不想回挽仙镇？反正你也不想被收，要不我们还是走吧。离他们远些，离是非远些，反正我怎么样都行。”

　　池梦璘叹了一口气，道：“我还是想修正道，想飞升，想看看那上面凭什么不让我去。”

　　息长不知道该怎么接他的话了，只愣愣地看着他。

　　池梦璘继续喃喃地道：“其实我这几日也在想，不如回挽仙镇，守护目之所及的一切，让水龙神成为真神。”

　　息长问：“你的意思是不靠仙人，靠自己？”
　　池梦璘点点头，没说话。

　　息长也叹了一口气，道：“你呀！就是太倔了！也好，反正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跟着你！”

　　池梦璘心想：是啊，可能自己就是太倔了。明明无论是借助暮山，丰泽还是流绪的力量来修炼，于自己这等修为的妖修来说，都要更容易些，可他就是哪个都不想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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