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锁

　　现在是早上六点多，时间还很早。
　　我略忐忑地等林周锁给我上菜，耍着手机，巡逻每个app，在性质刚起时又退出去，反反复复，最后无奈地叹口气，老实去找楼观岳唠嗑。
　　楼观岳还没醒，但这不妨碍我说些有的没的。我给他发了一串表情包，完全是随手点的，自己都不清楚自己发了些什么。
　　好在林周锁很快就把早餐端上来了，这才让我停下对楼观岳的“骚扰”。
　　看着跟个上菜服务员一样的林周锁，我无辜眨眼。是他拒绝我帮忙的，我可不是故意的。
　　“早上吃西红柿鸡蛋面，煎蛋你要溏心的还是全熟的？没炒菜，待会我去上班，冰箱里有饼干，也有雪糕和冰激凌，一个人无聊就去找小欧。”
　　我看他一眼，说：“你要什么。”
　　林周锁静了静，把溏心的给了我。
　　“行，那我要这个。”我点点头。
　　其实煎蛋不论是焦焦的还是溏心的，这些我都喜欢，我不挑，或者说蛋制品我就没不喜欢的。
　　早饭吃得安静，跟上坟一样静。
　　林周锁吃饭时一贯不喜言语，我还在组织语言，挑挑拣拣的，我觉得这么说也不对，那么说也不对。面对林周锁，我的情商就降到了负数。
　　一顿饭吃得没滋没味，我还总是忐忑地去瞥林周锁，他不看我，偶尔看看手机，吃得很快，我碗里还有一半，他就已经吃完了。
　　“我去上班了。”林周锁把碗筷放到厨房里，去自己房间拿了外套，跟我说了一声就要去换鞋。
　　我发现了，林周锁上班时会换运动鞋，但平日里出门则会穿另一双外出的拖鞋。
　　我缩头乌龟一样咬着面条，想说话，又拉不下脸。
　　林周锁鞋换了一半，想起来什么似的，表情很纠结。他侯在门口看我半天，我听见了他的一声长叹。
　　“来，跟我来。”林周锁蹬了鞋光脚往里屋走，还叫着我一起。
　　我看他连鞋都顾不上穿，一下子就紧张起来。我忐忑地跟着他往书房走，心里七上八下，还以为他是打算把我赶出去或者想收回我的钥匙。
　　以至于等他转过身时，我忍不住了，果断心一横，想也不想就闭上眼视死如归地嚷道：“你打我吧！哥，我错了，我不该多嘴的，你要是生气你就打我，我保证不还手也不跟我爸妈说……”
　　昨天还在扭扭捏捏要不要叫他哥，毕竟刚吵了架，这一叫不就是示弱吗？
　　现在一想，示弱就示弱吧，他要是真把我赶了出去，那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你在想些什么。”林周锁看上去一言难尽。
　　他用手里的东西戳了戳我，我试探地睁开眼，发现他手里拿着一打本子。
　　“这是？”我不太确定地上看下看，一下看本子，一下看林周锁。
　　“给你打草稿的，抱歉啊，之前是我疏忽了，忘了给你笔和本。”他这个生气的倒是先道歉，还十分有诚意，未了，他还给我指了那些柜子，一个个告诉我这里有什么那里有什么。
　　怕我记不住，他特意从一个开着的抽屉里找出便签纸，一张一张写上贴在柜门上。
　　看他这样子，估计昨天的事他早就抛之脑后了……不，他可能压根就没想和我计较。
　　我愣愣地看着，忽然觉得我真不如他。我居然还纠结了那么久，我既然惹他生气，那我就应该去道歉。我得相信他，那可是林周锁，不论别人怎么样，他肯定会原谅我的。
　　他是真的很珍惜我，很想对我好的。这是他身体力行告诉我的，不容辩驳的一点。
　　我不明白世界上怎么会有林周锁这样的人，还偏偏让我遇上了。
　　我总算能放心地让林周锁走了。
　　只是林周锁还是没走，反而去鞋柜旁边的柜子里拿出来一袋猫粮。
　　“你要去喂猫吗？”
　　林周锁说是，他穿上鞋，说：“小鱼是乐乐养的，下雨天被乐乐从垃圾桶边领回家了，他不是上学嘛，喂猫狗的任务就交给我了。久而久之，小鱼跟我比跟乐乐都亲。”
　　“我见过那只猫。”我心情好起来了，说话的节奏和语速都快活起来，“那天晚上它来蹭我，毛很光滑的。”
　　林周锁无奈地看我，说：“你总算不生气了。”
　　我的笑容一僵，啊了一声，有些无措。
　　林周锁没在意，似乎刚刚那句话只是他的无心之言，对他来说什么也不代表。
　　“对吧，小鱼很喜欢你的，他都不跟小欧亲。”他关上柜门，边往外走边说。
　　我一下沉默了。林周锁很自然地去乐鲤家找猫碗和狗碗，倒上粮，把水碗里添满水，同时还跟乐鲤的父母打了招呼。
　　我跟个跟屁虫一样随着他转，等他回了屋，我就确定，他这时候真的要走了
　　“嗯……没什么需要我交代的事情了。我得上班去，你无聊就去找小欧，但我看你好像没怎么睡好。”林周锁上下打量我，提议道，“再小睡一会吧，你看着没什么精神。”
　　我点点头，事实上就算他不提议，我也得小睡一会。
　　太累了，心情大起大落也不过如此。
　　目送林周锁跨上自行车歪歪扭扭骑出大门，我去关了门，回屋倒头就睡。
　　我一觉睡到下午一点，欧珉义没来打扰我，只是给我发微聊说他留了午饭，等我醒了饿了可以去他家吃。
　　我回他的消息，说我待会就去。
　　翻消息时翻到置顶的聊天框，我一下子僵住了。
　　我父亲说，成绩已经出来了，让我收拾收拾准备上网课，从明天开始。
　　我垮了一张脸，觉得心里钝钝的难受，好像有刀在割一样，还是手段高明的划花刀一样藕断丝连的疼。
　　我父亲总是这样跟我说话，小时候最甚，后来长大了，他退了一步以示对我的尊重，但话里话外还是带着他自己都察觉不到的威严和命令。
　　他作为商人得有威严和威望，我都能理解。
　　只不过我有时也会想，是不是在他那里，我永远只是他的儿子，而不是一个相对于他独立的人。
　　我知道我现在说这些话没什么意思，毕竟我都不能养活自己，但说真的，这种不被人当人看的滋味，还是蛮难受的。
　　但我父亲也没有错，他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对我表示尊重，只是无法摒弃他作为父亲的威严，我无法接受，那就是我的问题了。
　　不想上课。
　　我躺回床上，觉得头疼得厉害。
　　不过我很快就麻溜爬起来了，然后给楼观岳去了一个电话，准备跟我同在题海里傲游的发小发牢骚。
　　没想到楼观岳那边接得很快，还在我开口前就风风火火地嚷道：“扬错！我爸妈同意了，我过两天去找你吧！”
　　我：……？
　　“什么？”我觉得我听错了，脸都要扭曲了，我问，“楼观岳，你刚刚说什么？给我重复一遍？？”
　　“嗨呀，扬错你多大年纪就耳背，你快说我能不能去啊！要是你同意了我现在就买票过去！”楼观岳兴奋地说，“我昨天就想给你打电话分享这个好消息了，不过我手机被我妈没收了，她嫌我太吵。这不你打电话，我就顺着声音找到手机了！”
　　我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他情绪的高涨，我心说你妈真是明智。
　　要不是跟我在打电话，他估计得一蹦三尺高。真是个小孩，这样就乐得不行。
　　我适时哼笑，以表达我的不屑和高明。
　　他还在反复问我他能不能来。
　　“这个……这个我也不怎么清楚。”我一下犯了难，想了想，只能先给他这个模棱两可的回答。
　　我确实不清楚，毕竟这里是林周锁的家，我的饭都是他管的，再来个光吃不干的，我不保证林周锁还会欢迎。
　　他万一因为我擅自做主把楼观岳弄来了然后跟我生气呢？他万一生闷气跟我冷战呢？他那么敏感，都能看出来我生没生气，但我说实话完全看不出来，他在因为我生气而忐忑。
　　那这是不是也说明了，我大概是看不出他的具体情绪的。
　　人的忍耐都是有承受阈值的，超出临界点会发生什么，没有人知道。
　　林周锁能容忍我，可他还能容忍另一个与他无关的小子吗？
　　我不敢这么赌。
　　“我知道我知道，不过你爸都同意了，他说让我去陪你们也不错，巴拉巴拉说了一堆，我没仔细听，光想着去找你之后怎么玩了！”
　　我尴尬地笑，心说你快别想了，这里可没什么东西能给你玩。
　　“要不……”我很希望楼观岳来陪我，好歹我还能有人陪着，可是一想到林周锁又要多养一个小子，我就觉得我在给他找不痛快。
　　我咬咬牙狠狠心，说：“要不还是算了吧？”
　　楼观岳那边吵闹的声音一愣，随即他用比刚刚的音量还要高几个分贝的音量大声说：“诶？诶诶诶！？
　　“扬错我警告你，你可不能这样啊！我好不容易说服我爸妈的，还得让楼雁来把我送过去，你知道我忍受楼雁来阴阳怪气忍了多久嘛！你爸妈也同意了的，不能这么赖！”
　　楼观岳义正言辞，尤其他说他忍了楼雁来的阴阳怪气，这让我头大，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楼雁来就是楼观岳的亲哥，这俩兄弟打得比我和楼观岳还厉害，从小打到大，兄弟俩的贱兮兮似乎是一脉相承的，但据我所知，楼叔叔和楼阿姨都不这样，所以我合理猜测，这哥俩可能基因突变了。
　　“行吧行吧。”我硬着头皮说，“我帮你问问我哥，他要是同意了你就来。”
　　楼观岳这才再度开心起来，一个劲儿说对。
　　“对嘛，这才像话。”
　　我都能想象出他点着头弯着眉眼一副单纯快乐的模样。
　　楼观岳是个很纯粹的人，纯粹的快乐，纯粹的厌恶，他的情绪鲜明又高昂，我和他在一起总会忍不住去笑，因为我也被他连带的快乐起来了。
　　他如果能来，那真的再好不过。
　　只是林周锁这一关……我实在拿不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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