斑驳素影

　　季攸宁拿出记着左其琛号码的纸条，认真仔细地依次摁下了数字按键。

　　“嘟...嘟...嘟...季攸宁？”
　　三声响后，话筒里传来了左其琛的声音。

　　与日常对话不同，此刻的左其琛就像是在季攸宁耳畔低语，那特殊传感电波好似直接附在了他的声音之中，刺激得季攸宁耳朵和心脏都微微酥麻。

　　“季攸宁？”
　　“哦，是我，烟烟说让我打电话给你，是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大事，我要去一趟乡下，那个村庄比较偏僻，我不知道信号会不会有问题，提前跟你说一声。”
　　“我已经知道了，烟烟告诉过我了，不过我原本以为你已经到乡下了。”
　　“没呢，现在还在路上。”
　　“哦，那为什么一定要我打给你啊，烟烟不是已经把我家号码给你了吗？”
　　“我这不是怕被你家长接到吗，看你在学校都不愿和我走得太近，就以为你会介意。”

　　季攸宁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现在被左其琛这么一提醒，她觉得倒也没错。
　　“那你以后还是不要打我家电话了。”

　　听筒里突然传来一阵低笑。
　　“喂，你不觉得这话有点没良心吗？”

　　季攸宁还真没这意思：“有吗？我只是觉得我爸妈要是接到你电话真的会有麻烦。”
　　“逗你的，那我不打你家电话就是了，等你打过来。”
　　“嗯。”
　　“笔记看得怎么样了，有用吗？”
　　“有用的，你知识点框架列得很好，很方便记忆，选的例题也很好，对理解知识点很有帮助。”
　　“嗯，有些空着的地方是给以后学的相关知识点留着的，你要注意。现在学的内容都比较简单，没什么难点，我会继续做这个笔记，你可以随时借阅。”
　　“谢谢你。”
　　“不是朋友吗，还这么客气。”
　　“哦。”

　　季攸宁应完一时没再说话，左其琛也没出声。

　　明明耳边电视声很大，时不时还伴随着季攸然的笑声，但季攸宁依然感觉自己能听到话筒对面的呼吸声。

　　“季攸宁。”左其琛轻喊了一声。
　　“嗯？”
　　“我们是朋友吧？”
　　“...是啊。”
　　“嗯。小时候呢，不管是父母还是老师，都会教我们开心的事情要和好朋友分享，现在我们长大了，那么不开心的事情，也要学会和朋友分享。”

　　听着左其琛不同于往常的温柔语气，季攸宁不自觉紧了紧手中的听筒，心跳微微加快，熟悉的酸涩感又涌上了鼻头。
　　“......嗯，我知道了。”
　　“那行，有事随时联系我，当然，没事也可以联系我。”
　　“好。”
　　“嗯，那你挂吧。”
　　“嗯，拜拜。”
　　“再见。”

　　季攸宁将听筒拿离耳边，垂着脑袋一时没有动作。
　　不得不说，回来和两个朋友聊过后，她的心情好了不少。
　　虽然在外婆家里自己孤立无援，但至少，在家里她有季攸然，在学校，她还有关心她的朋友们。

　　放下听筒，季攸宁坐正身体，发现季攸然正一脸八卦地看着自己。
　　“姐，我听到咯，对面是个男生。”

　　将快窝到自己怀里的季攸然推开，季攸宁解释道：“是啊，他就是我们班第一名，人很好的。”
　　“那他长得好不好看啊。”季攸然迫不及待地问道。

　　季攸宁有些无奈，她也不知道自己妹妹怎么就那么关注外在，妥妥的外貌协会VIP会员。

　　不过，不受控制地，她脑海里自动浮现出了左其琛的身影......

　　“好看的。”

　　季攸然不由得更激动起来：“哇，成绩好长得好看人还这么好，姐，我好羡慕你啊。”

　　季攸宁这时也觉得庆幸了，不仅和左其琛同班，还很偶然地和他成为了朋友。

　　“是啊，我刚开始也没想过能和他成为朋友，毕竟他太优秀了。”
　　季攸然又往季攸宁身边凑了凑，眨巴着她的大眼睛问：“那姐，你会因为他改变你高中不恋爱的决定吗？”
　　“啊？你想什么呢，怎么就扯到恋爱上去了。”季攸宁一脸莫名其妙。
　　“那位哥哥不是喜欢你吗？不然干什么辅导你学习啊。”

　　季攸宁意识到季攸然已经想歪了，便将她整个身体掰了过来，让她面对着自己，然后严肃地开了口：“首先，是我求他辅导我学习的，我说过，他是个很好的人，所以他没有拒绝我。其次，他不只是帮我一个人，他还会帮他自己的朋友，还有今天打电话来的柳烟姐姐，而且班里其他同学去问他问题他也会认真回答的，所以你不要多想，更不要在爸妈面前乱说，知道吗？”
　　季攸然听着季攸宁认真的提醒，不由自主坐直了身体，然后愣愣地点了点头。

　　常宁高速上，来来往往的各类汽车在不停飞驰着。

　　等左其琛放下手机后，坐他身旁的萧慕阳出声调侃道:“我说你要不要控制一下你自己啊，小心把人家吓跑了。”
　　左其琛没有理会萧慕阳，看向窗外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不过正在开车的孟天煜听到萧慕阳的话倒是兴趣满满：“怎么回事啊，我刚刚就奇怪了，其琛什么时候讲话这么温柔了？慕阳你给我讲讲呗，短短一个多月到底发生了什么啊。”
　　“还能有什么啊，某人春心萌动了呗。”
　　“真的假的？好事儿啊，那其琛你现在是在追求人家？”
　　左其琛可以不理会萧慕阳，但不能对孟天煜的话置之不理：“没呢，还太小了。”

　　孟天煜有些诧异地看了一眼后视镜里的左其琛，笑道：“不是吧，你居然会在意这个？你做事不都是随心而来的吗，我还以为你要是有喜欢的人，会直接表明心意呢？”
　　左其琛有些慵懒地靠在椅背上，随意翻转着手里的手机：“再随心也要考虑后果啊，能猜到结果的事，我不会莽撞。”
　　“听你这话的意思，是觉得那女生会拒绝你了？”
　　“嗯，她现在不会考虑这些，我也只是想帮帮她而已。不过......如果真的有缘，或许等以后我有资格说出那句话的时候，一切也就水到渠成了。”

　　这时萧慕阳看着左其琛摇摇头感叹道：“感情你这是在布局啊，就等着季攸宁往里跳了呗，果然是你啊。”
　　左其琛又看向了窗外，嘴边扬起一抹笑，对萧慕阳的话不置可否。

　　于他人而言，弹指一挥间，假期就过去了，可于季攸宁而言，这次的七天假是那么地漫长难熬。

　　林琴和季国华没有再吵架，因为他们连话都不曾说一句。家里的气氛压抑无比，姐妹两人想劝解也不知该如何开口。

　　季攸宁依旧没有给左其琛打电话，在她心里，还是觉得尽量少麻烦人家比较好。
　　不过颜可灵和柳烟倒是经常会打电话过来和她探讨假期作业，林琴看她现在电话打得越来越频繁，本来还想提醒几句，但听着都是学习的内容，便也作罢了。

　　假期的最后一天，季攸宁的作业早就全部完成了，正在房间里预习新课时，突然听到有人喊她，是方悦的声音。

　　季攸宁走出房间，方悦已经被林琴迎进来了。
　　林琴将果盘递到方悦面前，满脸笑容：“悦悦啊，放假怎么没来找攸宁玩啊？”
　　“谢谢阿姨，我去奶奶家了，今天早上刚回来呢。”方悦拿了一个橘子后答道。
　　“这样啊，我说呢，都没看你过来。行了，那你们俩玩吧，阿姨不打扰你们了。”
　　“好的阿姨。”

　　季攸宁将方悦带进了房间，方悦坐下后就问起了季攸宁在学校的情况。
　　因为种种原因，两人自高中开学后就没有好好聊过。

　　“我在明雅中学挺好的，交了几个很好的朋友，老师也很不错，总之我过得还挺开心的。”
　　方悦闻言放下了心：“其他的还好说，我就怕你不愿交朋友。”

　　季攸宁笑了笑，没说什么。

　　方悦看着她，有些好奇地继续问道：“那你现在的朋友是你主动交的，还是她们来找你的啊？”
　　“嗯...不算主动吧，我第一个朋友是我的室友，她很可爱，也很活泼，是她先来找我说话的。”
　　方悦点了点头：“我说呢，我还以为你已经放下了之前的事，又开始愿意主动和别人沟通了。”

　　季攸宁听了这话，默默收了笑容，双眼无神地望着窗外，手指也无意识地滚动着桌上的笔......

　　牵过季攸宁搭在腿上的另一只手，方悦又像以往一样开始劝说：“攸宁，你已经交了新朋友，要放下过去了，我看得出来你真的挺喜欢她们的，你可以试着再向她们敞开心扉啊，不是说一定要现在，但你得一步步往前走了，困在过去只会让你痛苦。”

　　季攸宁感受到了从方悦手上传来的温度，她把视线转向方悦，在她鼓励的眼神下，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原本左其琛是想着帮孟天煜早点结束调研的，这样他还可以和萧慕阳再回郊区陪陪爷爷奶奶们，结果没想到中途出了点麻烦，三人硬是拖到了假期最后一天才得以返程。

　　上车后，萧慕阳直接瘫在了后座，揉着后颈一副虚脱的样子。
　　“表哥你哪里找到的这么偏的地方啊，这几天我没一天睡得好的，床板硬的要死，房间还不隔音，我感觉姜大叔的呼噜声是震动模式的，我整个人都麻了。要不是怕伤了大叔一家的好心，我真的是宁愿睡车上啊。”

　　左其琛转头看了一眼萧慕阳，这家伙这次还真不是无病呻吟，人看着都瘦了一圈，黑眼圈也有些明显。如果这副样子被爷爷奶奶们看到了，他们肯定会很担心的。
　　这么一想，确实是不适合再回去了。

　　不过左其琛虽然心里想着萧慕阳的确是受罪了，嘴里却依旧悠悠调侃道：“只是没睡好吗，也不知道是谁，连厕所都不敢上。”
　　萧慕阳立刻甩了一眼飞刀过去，不服气地反驳道：“谁知道是露天的啊，我不习惯不行啊。”
　　左其琛划着手机，敷衍地点点头应和着：“嗯，是，你说的没错。”

　　萧慕阳此刻真的是很疲惫了，没心力再和左其琛斗嘴。他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戴上眼罩就开始补觉了。

　　“你说你老是怼他干嘛，这家伙每次都说不过你，估计在言轩那儿也讨不了什么好，现在还能这么阳光向上也是不容易了。”孟天煜像是看不过去了，想替自己表弟说说话。
　　左其琛却是笑了，放下手机，手撑头看着前方的风景，解释道：“我们三个从小就是这么过来的啊。的确，表面看来，慕阳有点像受气包，但我们也得经常给他收拾烂摊子，这之间也存在着些许的因果关系吧，总之天煜哥你不用担心，这就是我们的相处模式。”说着他又瞟了一眼后视镜里蒙头大睡的萧慕阳，“而且这家伙的嘴也不是会饶人的，真不服气他会反抗的。”
　　孟天煜听完也笑了，回忆道：“你们啊，从小就打闹着长大的，以前我还带过你们，没把我烦死，现在我大学都快毕业了，你们也上高中了，时间真是过得太快了。”
　　“天煜哥，你也才二十出头，感叹这些有点早了吧。”
　　“呵呵。”

　　三人大清早出发，下午才到市区，一时又累又饿的。
　　孟天煜本想带两人先去吃饭，左其琛却拒绝了：“天煜哥，你带慕阳去吃吧，我有约了。”

　　补了半天觉，萧慕阳总算有了点精神，揉着眼睛边伸懒腰边问：“你和谁有约啊？”
　　“乔心妍。”左其琛并不打算隐瞒。

　　萧慕阳觉一下就醒了，只不过嗓子还带有一丝哑意：“谁？心妍？她又找你了？不需要我陪着吗？”
　　左其琛回复完消息，抬头说道：“不用，我一个人去见她比较好，有些话要说。你们去吃饭吧，不用管我。”
　　“...行吧，那有事call我啊。”说到这萧慕阳像是不放心，又问，“你们约在哪儿啊，我们就去你们旁边的店吃饭吧，有事我好及时赶到。”
　　左其琛听后锤了一下萧慕阳的肩膀，有点好笑：“能出什么事啊，是我会把她怎么样还是她能把我怎么样啊，别操心了。”
　　“切，不识好人心，行吧，那我不管你了啊，有事打电话吧。”
　　“嗯。”

　　和两人分别后，左其琛打车去了乔心妍和他约定的地点，一家本地私房菜馆，他们几个小伙伴经常去的店。

　　到了目的地，左其琛轻车熟路地往约定座位走去。

　　乔心妍已经到了，看到左其琛的身影后，她连忙招手示意。

　　“不好意思，路上有点堵。”
　　乔心妍满眼笑意地盯着左其琛，闻言摇了摇头：“没关系的，我也刚到不久。”
　　“嗯，菜点了吗？”
　　“还没呢，等你。”
　　“那现在点吧。”
　　左其琛转头把服务员叫了过来：“麻烦这边点菜。”

　　服务员很快就拿着菜单走了过来。因为左其琛几人常来，相貌又颇为出众，他便对他们印象深刻。
　　“又来吃饭啊同学，不过这次怎么只有你们两人啊？”

　　对于服务员话语里明显的调侃之意，左其琛不太想理会，随意解释了一句：“其他人都有事。”
　　为防止服务员继续询问，左其琛直接报起了菜名，反正他也知道自己想吃什么，菜单看不看的无所谓。

　　左其琛报完自己想吃的菜后，朝乔心妍点了点头，示意她点菜。
　　谁知乔心妍略有不满地抱怨道：“我们一起来了这么多次，你还不知道我喜欢吃什么吗？”

　　左其琛一时愣住了，他还真没注意过乔心妍喜欢吃什么，便实话实说：“不好意思，我没注意，你自己点吧，也不麻烦。”

　　“这家店我喜欢吃的菜不多，只有香煎银鳕鱼和石锅海胆豆腐，还有，我吃不了太腻和太辣的......”
　　左其琛看着乔心妍有些哀怨的眼神，先让服务员记下她点的菜，然后等服务员离开后才说道：“心妍，虽然我们是朋友，但我并没有义务要去记忆你的喜好，明白吗？”

　　乔心妍原本因为约到了左其琛而开心不已，满心都是对这次约会的期待。可此时左其琛的话就像是毒针一般无情地扎在了她鼓胀的心上，不仅使其泄了气，毒素还不断蔓延，让她痛苦得无法再挺直自己的脊背。

　　没有勇气再看左其琛那冷漠的眼，乔心妍低头轻声问道：“你是来和我摊牌的吗？”
　　“是和你说清楚，这对我们两个都好。”
　　“那你去明雅是为了躲我吗？”乔心妍又抬了头，只是此时她的眼眶有些发红。

　　“你想多了，我只是没考上一中而已。”
　　“你故意的？以你平时的成绩不可能上不了一中。”
　　“我考试时发烧了，没考好，大家都知道，你总不会以为我是故意让自己发烧的吧。”
　　“那你也可以交择校费上啊，这点钱对你家来说不算什么吧，会比你的未来更重要吗？”
　　“我的未来只由我自己作主，和我上哪所高中无关。”
　　“怎么会无关，一中可是最好的学校，它的教育资源是其他学校没法比的啊。”
　　“可明雅也不差。你不用担心我，我会为自己负责的。”
　　听着左其琛毫无漏洞的回答，乔心妍心头酸涩更甚，哽咽着继续问：“你真的就一点都不喜欢我吗？”

　　毕竟是几年的朋友了，看乔心妍泫然欲泣的样子，左其琛也不想伤她。
　　但有些话却不得不说：“心妍，我把你当朋友，没有男女之情，你不要把心思放在我身上了。”

　　“你为什么不能给我一个机会呢，感情是可以培养出来的不是吗？”
　　“如果真的可以培养，我早就应该喜欢上你了，既然没有，那就不要再勉强了。”
　　“可你现在并没有喜欢的人不是吗，或许你对我是有感情的，只是你还没意识到而已。”

　　闻言，左其琛叹了口气。他往后靠上椅背，眉眼间无奈之意明显。

　　看来，有些话虽为时尚早，但或许是让乔心妍死心的唯一办法了......

　　“不好意思，我有喜欢的人了。”

　　虽已过了午餐高峰期，但馆子里的人依旧不少。
　　不过外界声音嘈杂，在某个角落里却像是有一层结界存在着，任外面喧哗吵闹，里面寂静无声。

　　乔心妍呆呆地看着对面的左其琛，略睁大的眼睛里充满着难以置信。
　　直到服务员来上菜，她才逼着自己扭过了头，不想让外人看到她出丑的模样。

　　等她再回过头时，脸上已多了两道泪痕。
　　“我不相信，才短短一个多月，你怎么可能就有喜欢的人了，你骗我的是不是？就是想让我放弃你是不是？”
　　“我不会拿这种事骗你。”
　　“是谁？”
　　听着乔心妍语气里的不服，左其琛眼里多了一丝警惕：“你又想做什么？”

　　乔心妍却突然平静了下来，将泪水拭去，微笑着回道：“我没有啊，只是想看看你喜欢的人是什么样的，也想知道我差在哪儿了。”
　　“没有比较的必要。还有，你别想着去调查什么，更别想对她做什么。”
　　“你还在在意之前的事吗？我已经道过歉了啊，而且那个人也没出什么事不是吗。”乔心妍似乎又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有些急切地说道。

　　听了对方的话，左其琛便明白了，对于之前的事，她根本还没认识到自己的错误。
　　“可你就是有伤害别人的想法啊，她没事，不代表你没错，而且你觉得如果她真出事了，我还能这么心平气和地跟你在这里一起吃饭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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