瞪眼食

　　中秋过后距离国庆还有半个月，大家想着即将到来的长假，心里美滋滋的，干活也分外卖力。因着节日将近，工作有些清闲，群众也在张罗着休假，不怎么来办事。江潮暗暗吸着气将打印好的材料捧在手上，挨个分发，新鲜出炉，纸张有点儿烫手。

　　材料事先交陈晏审阅了，他不必细看，闲看众人，察觉江潮的绿书包上晃荡一团橘红的小东西，竟很眼熟，他视力极佳，只消几眼便认定这是“柿柿如意”，不知道是不是在同一家店抓到的。有个姑娘捉住软绵绵的小柿子把玩：“江潮，这小玩意儿，淘宝买的？”江潮轻轻一甩，笑嘻嘻地炫耀：“买的哪有这么正？人家送的。”

　　陈晏见她这段日子和吴茱萸往来密切，猜想是她送的。他不说破，拣小碟子里的阳光玫瑰吃，大颗的葡萄下面浅浅铺着桔黄的杏仁，放到嘴里牙齿还没咬碎浓烈的奶香先声夺人袭击味蕾，坚果熟识的脆脆的口感反而屈居其次。旁边有人感叹：“这是哪家炒的杏仁？哎哟，奶味好重。”

　　江潮本来坐下来喝水，一下子直起身子介绍：“是茱萸送我的，纯正的新疆特产，奶香巴旦木，是不是比一般的杏仁香？”旁边的熟人无论吃不吃得惯都给面子捧场，问道：“吴医生在哪家网店选的？”江潮和她们说不是网购，是她的朋友在援疆，特地邮寄过来的。陈晏暗自有几分诧异，吴茱萸性子挺古怪的，朋友却不少，按说女生身边有几个饭搭子小姐妹不足为奇，难为距离千里，还惦记着。

　　国庆前还有个表彰会，县里的单位都派人参加，周盈和茱萸都在邀请之列，茱萸以周盈为长，烦请她上台领奖，自己坐下面。江潮说：“坐下面也好，这次人最齐，你留心看看，有没有称心的。既然不登台，我们想怎么打扮怎么打扮。”要帮她装扮，茱萸再三教她不要弄得太花哨，方才答应。

　　陈晏照例不是同一桌，因为临时有个疑难的病人，茱萸加班，来得迟了，前后脚撞上了。他坐下来应酬的功夫，她夹在一行人里进门。门上挂着翠绿的珠帘，珠玉之声不绝于耳，服务员本来撩到一边方便进出，但人来人往，不知几时又落下来。吴茱萸也先伸一只手拨到一边，头略略一低，斜着身子进得门来。他平日见她直来直去，一低头，一双眼睛尤其醒目，似是挑着眼帘觑人，道是无情却有情。

　　她惯常的发型不是马尾就是披发，在这里呆了半年，头发长长了些，层层叠叠盘在头上，很有几分巍峨的姿态。茱萸下颌骨颇为明显，脸型偏方，纵然长发披散也过于硬朗，大眼睛也显得凶巴巴的，这会儿盘发丝毫没有遮掩她的脸庞，大大方方露出来，轮廓反而异常挺秀，薄施粉黛，还有少见的古典艳色。她没有戴首饰，刻意插戴钗环簪子之类，也不搭什么配饰，显得十分不着意，像是天鹅里落了一只花鸳鸯，羽毛鲜艳。

　　当然不是没有瑕疵，陈晏挑剔地打量，她选的挂脖连衣款式不妥当，露出一方后背皮肤状态不佳，肤色中中，不够白净，面上时常冒出大小的痘痘，不见光的部分也没好到哪里去，一身砂砾质感的黄皮子。林宜钗和林雪青已是六旬，皮肤保养得很是细腻匀净。虽说如此，也是极难得了。

　　待得四下关掉亮灯，只留舞台照明，周围没有强光照耀，座下紫幽幽的，他透过昏暗依稀可见吴茱萸独坐暗处，皮肤上映着一层紫光，别有一番幽艳韵味，腮边垂下两丸滴溜溜的玉珠，轻轻晃动，好像两颗闪耀的星子。

　　轮到他发言了，身边的人轻轻推着他的胳膊，他若无其事收回心神，投身工作。颁奖之后，众人散去吃茶点，因为不喝酒，他也不用逗留，离开了会场。江潮巴不得散会，拉着茱萸去见人聊天。

　　走到外面，后面有人笑说：“小子，不体谅长辈老胳膊老腿，还不走慢点儿。”陈晏停在楼梯上，和来人一同下去，这是他的舅舅林宜镜，母亲的幺弟，说是长辈，但也不过大他十一二岁，又畏惧姐夫的威严，借光谋了个职位，但一贯没大没小，和林朝君称兄道弟，乐在其中。

　　林宜镜取笑他：“刚刚发什么呆，难道在看姑娘？”他不答，舅舅当他默认了，起哄道：“你快从实招来，我回头和姐姐姐夫道喜。是哪家的姑娘？”陈晏和吴茱萸虽说屡次见面，但都没交情，他不欲深入谈论，说：“你不要造谣。”舅舅拍了拍手：“这是你说的，现在既然还是单身，我给你做媒，下来前我已经请示姐姐了，有个女孩子介绍给你，家庭、长相和性格都是顶好的，比你小几岁，趁着放假，她来这里采风，你好生招待。”

　　他说完，也不听外甥答应不答应，一溜烟钻进车里走了。到了晚上，林宜钗果真致电陈晏，让儿子务必款待一个外地来的女生，姓甄，名字叫做妙果。陈晏亲自去车站接人，甄妙果独自坐绿皮火车来的，她本来可以开车或者高铁来九华县，但她觉得慢车别有一种风味，能够悠悠闲闲看路上的风光，于是买了一张硬卧，坐了四五个钟头才到，下了车，一手拽着行李，一手给车站广场的秋海棠和旅人拍照。

　　两人没见过面，甄妙果很外向，一点也不怕羞，摆弄相机，问东问西，陈晏不善言辞，对于当地情况倒是熟悉，都能答上来。路过集市，今日正好是圩日，四面八方的人群云集，自然拥挤，车速缓慢，甄妙果指着不远处的摊点，兴奋地说：“我想下车，拍她们！”

　　陈晏望去，那是附近少数民族村寨的妇女在卖山货，她们穿着自制的靛蓝花布衣裙，和旁人不一样，有的人身后还背着娃娃，背带和孩子的衣物也是颇有特色的。他知道城里来的人稀罕乡土特色，于是放她下去。

　　泊车后折回来，甄妙果的手腕上挂着两个袋子，装着油炸菊花丸子和菊花饼，笑嘻嘻走过来请他吃。陈晏素日监督，知道这些食品是经过反复质检的，虽然他不爱吃的，但是卫生没问题，所以没阻拦她吃。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