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七百始逢君

　　马书是个小乞丐，因为先天缺了一只耳朵，被父母抛弃，在若水镇混得很是惨淡。
　　有上顿没下顿都是好的，更多时候一连饿两三天，碰上好心人施舍些吃食，还要提防其他乞丐来抢，就这样勉强苟活到了十二岁。
　　有一天，记不清是什么日子了，乞丐从来不记日子——那一次真是饿得狠了，三天？四天？不知道，反正他晕在了上门乞讨的那家人门口。
　　马书第一次有意识的时候，好像有什么人给他喂了些稀粥，之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等他醒过来，就发现身上干爽，肚里不空了，身上被换了干净的衣裳。虽然不合身，有些偏小，总比自己的破洞烂布好。

　　一位清丽的妇人端着碗进来，就看见这孩子睁着一双极亮的眼睛望向自己。
　　娟娘知道他现在没力气说话，但他不开口，娟娘也知道他想说什么。
　　“孩子，你醒啦？身子可有什么不适？”

　　马书摇摇头，依然巴巴地看着她。他张了张口，喉咙里干涩得像吃了沙子：“求……求您……”
　　娟娘一手端着粥碗，一手给他掖了掖被子。“这事儿我还得和我相公商量，也不是我不想救你呀。来，先喝粥吧。”

　　马书喝了粥，不安地睡了。

　　刘泉山就在门外，见娟娘出来，就同她一道回了主屋。
　　“阿泉，这孩子……”
　　“娟娘，咱们家还有一个铭儿，虽说现在过得还算衣食无忧，可那毕竟是个活生生的人，咱们养两个孩子会不会太费劲了。”
　　娟娘一下子就怒了：“你也知道他是个活生生的人！昨儿早上要不是我出去买菜，他就饿死在咱家门口了！”
　　“是，是是是，娟娘，我知道你心善，可是……”
　　“没有可是！这孩子老娘我养了，就当是给铭儿做玩伴，当陪读。大人难免有看顾不到的时候，有个年纪大点的孩子跟着我也放心，就这么定了！”

　　刘泉山瞬间闭嘴了，一个字也不敢再说，说了娟娘就会好几天不理自己。
　　这种争论他向来愿意服软，自己占理和失去娟娘，哪个更重要，他还是拎得清的。

　　于是，马书就在这夫妻俩“商量”好后住进了刘铭小少爷的屋子，安安分分当起了他的贴身小厮。刘铭指东，他绝不往西。

　　前些日子，刘泉山去悦福酒楼上工，一个面生的人自称是他的大徒弟，来探望他，提着两包糕点。马书有些犹疑地没给他开门，只告诉他刘泉山不在家里。这大徒弟见人不在，放下东西后就走了，走之前还特意叮嘱马书，糕点可以随意吃。

　　奇怪，既然是徒弟，难道不知道师父什么时候上工，什么时候休沐吗？

　　马书提着两包糕点，迎面遇到娟娘：“怎么了，刚才是谁来？”

　　“夫人。是老爷的大徒弟，听说老爷不在家，留下这糕点就走了。”马书恭恭敬敬地呈上糕点，垂着头等候吩咐。
　　“我知道是谁了，你先陪铭儿，其他的不用管。”
　　“是。”

　　刘泉山厨艺高超，平时家里人的饭食，只要他在家，都是他包圆的。
　　娟娘因此阅食无数，这两包东西一拆开，她就看出不对劲了。
　　是很常见的花糕，可怎么颜色有些发乌呢。
　　一闻，有一股不像这花糕味道的幽香，馋的人恐怕早就下肚了。

　　那大徒弟张振，娟娘早就看他不顺眼了。每次借口来找阿泉，说是孝敬，眼神却在她家乱瞟，总是盯着香料库二楼看。
　　真是的，阿泉怎么这么没眼光，收了个贼眉鼠眼的徒弟。
　　不，肯定是这个耗子使手段骗了阿泉。阿泉耿直死脑筋，最容易上当了。

　　少了这两包东西也不会怎么样，娟娘重新叫来了马书，让他把糕点扔在僻静的偏街窄巷里。
　　那种地方经常有野狗野猫出没，要是糕点没毒，也算行善；要是有毒，就当除害。

　　张振来过的事谁也没提起，但刘泉山这日下工，忽然鬼使神差想换一条路走回家。
　　很奇怪，这念头来得突然，可刘泉山信命，心想指不定是天意呢。
　　天色暗下来，窄窄的巷子里寂静无声，刘泉山刚踏进来，就隐隐闻到一股死了动物的味道，越往里走，腐肉味越浓。
　　刘泉山心里直打鼓。
　　直到经过一处拐角，他看见几片碎油纸，旁边还有糕点残渣。死了的动物在残渣几步远的地方，蚊虫飞舞，恶臭扑鼻。
　　他汗毛倒竖，飞快跑回家了。

　　一进门，就找娟娘：
　　“娟娘！娟娘！”

　　娟娘正在绣花，刘泉山一到跟前就把他推开了：“哪来的一身恶臭，快去沐浴！”
　　刘泉山现在哪敢一个人呆着，他老老实实退后站在离娟娘五步远的地方，搓着手臂上的鸡皮疙瘩，眼巴巴看着娟娘：“我今天换了一条路回来，经过了一条窄巷，可吓死我了！里头死了动物，我这是不小心沾上的气味！”

　　“窄巷？”娟娘神情一下就变了，“哪条窄巷？”
　　刘泉山一见她这严肃的表情，立刻交代了：“咱们家南边那条野猫野狗住的巷子。”
　　“前些日子张耗子来过，就提着两包颜色奇怪的花糕。你那时有没有看见什么？”
　　“有有有！有些碎油纸片，还有些糕点残渣！”刘泉山点头如捣蒜，反应过来后大惊失色：“谁？什么耗子？这人想害我？！”
　　“你大徒弟，张振。”娟娘皱眉，“我早就看他不顺眼了，他到底哪里适合厨房，你怎么就收了这么个徒弟？”
　　刘泉山挠挠头：“他鼻子灵，当厨子最合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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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晚上夫妻二人都没睡好，第二天一大早，刘泉山就去了悦福酒楼。
　　他有三个徒弟，这三人轮流跟着他在悦福酒楼厨房打杂帮厨，今日正好轮到大徒弟张振。
　　刘泉山藏不住事，沉着脸炒了一早上菜，申时和另一个掌勺朱敬轮班时终于问出来了。
　　他甚至考虑到了这事儿的私密性，专门把张振叫到了柴房。
　　“张振，你是不是前几日来我家找过我？”
　　张振垂眸掩下阴霾，心想这人怎么还没死，真是命大。现在人好好的，肯定是没把他送的糕点当回事，扔了。
　　“是，师父。”

　　刘泉山盯着他的头顶：“那你知不知道，我拿去喂猫，猫死了。”
　　张振抬头，大惊道：“师父怀疑是我下毒？”他扑通一声跪下，“弟子凭何害师父！请师父明察！弟子对师父绝无不正之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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