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得百年

　　江歇自小听闻了不少神鬼妖怪的故事。
　　还在乞丐堆里的时候，在一间夜宿的破庙里，他就听老乞丐们争论不休，争论的关节是要不要把那个残破的神像推下来，理出一处神台，用来睡觉。
　　那时是冬天，庙外风雪不断，下的都是鹅毛大雪，地面冰冷刺骨，赤脚下地能立地僵冻，更不必说睡觉了。
　　只怕一夜过去，人都冷透了。
　　破庙里的神像很高大，神台自然也宽敞，粗略一看，应当能容数人并排躺卧，蒲团干草一垫，众人一挤，可比地上强多了。
　　只可惜，江歇那时人小言轻，插不上话。
　　他听老乞丐们说着“大不敬”“冒犯神明”“怕有灾祸”之类的话，听得睡眼朦胧。
　　乞丐们还说“破庙之中无神明，神明走了，庙空了，来闹的都是鬼”此类等等。
　　江歇听着实在困得不行，靠着一根柱子睡了过去，未过多久，又被庙外吹入的寒风生生冻醒。
　　老乞丐们后来又念叨了一堆，各执一词地吵了许久，又是几道寒风吹下来，终于安静了，他们颤栗不止地达成一致——
　　“神啊鬼的算什么，再不下决断，我们都要冻成鬼了！”
　　至于那些道士口中的妖怪，江歇也有听闻，但大多不是善类，他好像从未听过妖怪救人于水火，妖怪乐于助人、与人为善、但行好事、莫问前程的故事。
　　或许也有关于妖怪的好故事，或许也有好妖怪，只是世人少有流传，只是以前的江歇孤陋寡闻。
　　可他现在觉得，他已经知晓了一个好故事。
　　是不需要再多追问“你是妖怪吗”的好故事。
　　妖怪与否又有什么所谓。
　　乞丐们最终推倒了神像，在神台上挨挤着度过了那个冬天。
　　江歇此刻看着在柜子上熟睡的猫，它的周身沐浴在初升的朝阳里。
　　他想他们能如此度过许多日子，不止于一个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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