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灰尘像月光
上午活干完,秦勒奈又被剥削了一下午。他准备回家大吃一顿,半路却被堵了道儿。
刚进大门,迎面走来一个男人。一身黑色风衣,发型中分过眉毛,天色暗看不清眉眼,但双手插兜,很有韩国财阀的样子。
这人谁?
阿官开口道:“爸,你怎么回来了?”
爸?秦勒奈让道,看眼阿官又看眼男人。
男人从兜里抽出手,声音平缓有磁性:“项目差不多了就回来了。你呢?放学了?”
阿官犹豫道:“今天周日爸。”
男人轻笑两声:“出去玩儿了?”
“去学校学习了。”
“嗯。”男人点头,“周六日可以放松,想玩就玩。”
“知道了爸。”
秦勒奈听两人一来一往,感觉这男人对狗崽子很奇怪,但比他妈正常许多。
“他是谁?”
秦勒奈回神,与男人视线交汇。
“李叔辞职了,”阿官看眼秦勒奈解释道,“他……是新来的司机,姓秦。”
男人把手插回兜里,对秦勒奈道:“您好,秦先生。”
秦勒奈有些错愕,这是礼貌问候还是变向施威?
自己该怎么答?以前自家司机都叫自己小秦总或秦先生。所以,老阿总?阿先生?
但男的看上去一点儿不老,应该和常千久一样,只比自己大几岁。
秦勒奈:“阿先生。”
空气凝固三秒,男人笑了:“我姓陈,陈安。”
?
秦勒奈看阿官,他的狼狈,一闪而过。
“还没吃饭吧?”男人问,“走,阿官,我带你出去吃。”
“那,妈……”
“她吃过了。”陈安道,然后对秦勒奈,“麻烦秦先生开个车。”
又来。加班有加班费吗?打工人真没发言权,这班他早晚辞了。
陈安选了家高档餐厅,很符合他的气质;他让阿官随便点,很符合他的财力;
但他既然让秦勒奈站着,没错,站旁边候着,这实在不像儒雅端庄谦谦君子干出来的事儿。
这人有毛病吧?炫富?秦勒奈莫名反感陈安。
整顿饭,陈安把阿官里里外外问了遍,临走还给了他很多零花钱,挺像样的父亲。
可坐上车,两人又都不说话了,面朝两扇窗,像拼车的陌生人。
秦勒奈知道陈安和阿官哪里奇怪了——太官方。
常千久提刀对阿官放狠话,偷偷给他买药,至少说明她们彼此熟悉。陈安带阿官吃饭,蒸汽都变得冷冰冰。
秦勒奈从后视镜看了眼——这两人确实是父子。阿官的样貌至少有一半陈安的功劳。
回到家已经快十点,秦勒奈去厨房找沈婶,忘了人早下班了。他翻箱倒柜,没有一碟剩菜。
腰缠万贯二十载,如今像个乞丐。他颠勺,有模有样,事实根本不会做饭。
下面应该不难吧?
秦勒奈接了半锅水,正要开火,被人叫停。
“要烧洗澡水?”阿官道。
秦勒奈回头:“下面。”
阿官走到他身边,白他一眼:“我来吧。”
秦勒奈愣了下:“干嘛?”
“怕你拆我家厨房。”
“……”
秦勒奈抱臂站一旁,阿官换水点火切蔬菜,一气呵成,让他有些惊讶。
阿官多才又多金——他想起这话。
富二代的“才”都涉猎这么广吗?
“加个蛋。”秦勒奈道。
“还要小青菜。”
“放点辣椒。”
阿官把面端到秦勒奈面前,心里骂了他好几句。
“你可以啊。”秦勒奈闻了闻。
“那是,阿官就是多才又多金。”
“夸你两句还上天了。”秦勒奈嫌弃脸,然后问,“富家少爷要会这些?”
阿官摇头,戏谑道:“这很难吗?”
“……滚。”
“吃完刷碗。”阿官笑了下,转身走了。
面都快吃完了,秦勒奈才猛然意识到:狗崽子不会特地来给我下面的吧……
……
陈安突然回来,阿官预感很不好。可今天已经周二,家里的即兴演出还没上映。
阿官提着垃圾桶往楼梯走,今天他值日。他心里有事,晃神中有人向他跑来。
是秦暄,他喊着:“哥……哥哥……好疼。”
他几乎要跪倒,阿官吓了一跳:“怎么了?”
“手臂烂了……”秦暄咬牙道。
“烂了?”阿官蹲下一看,惊骇,“怎么成这样了?”
秦暄委屈摇头。
“你妈不在吗?”
“妈妈不在,阿姨伯伯都去吃饭了,我找不到大人……”
垃圾桶丢在一边,阿官拉上秦暄:“我带你去医院。”
他带秦暄下楼往校门走,途中想叫车,发觉根本没法联系秦勒奈,只好给大壮打电话。
两人到大门被大爷拦下,阿官没废话,直接给他看秦暄手臂。
“这!快叫车!”大爷惊道。
“叫了,还没到。”
大爷拿起电话拨号:“我家离得近,我给老婆子打个电话。”
阿官说了声谢谢。
秦暄拉阿官的手越来越紧,阿官蹲下,眼里都是心疼。
他一下一下轻吹秦暄手臂:“再忍忍。”
秦暄额头满是汗,一声不吭点头。
阿官急得呼吸都快不通畅时,小轿车电瓶车一前一后来了。
阿官带秦暄出门,对大爷喊:“谢谢阿婆!我叫的车来了。”
阿官和秦暄坐上车,秦勒奈看状况不对没多问:“去哪儿?”
阿官:“医院。”
副驾大壮目光在阿官身上扫了两圈:“少爷你怎么了?”
“我没事,是秦暄……”阿官低头看他,“别咬嘴唇,疼就掐我。”
秦暄眼眶湿润,摇头,露了些呜咽。
秦勒奈看后视镜,车内暗,但秦暄腐肉模样的手臂还是很醒目。他收回目光,踩了油门。
到医院后,大壮抱着秦暄,秦勒奈和阿官走在前面。一行人步履匆匆,到急诊室才松了口气。
“医生,他这是怎么了?”阿官问。
“腐蚀。”医生回,然后问秦暄:“小朋友,你有没有碰什么父母不让碰的东西啊?”
秦暄快速看了眼阿官,低头不说话:“……”
“小朋友?”
“医生。”阿官察觉到秦暄的奇怪,“他大概被吓到了,等会儿我问吧。”
医生点头没说什么,去了里间。
倪小小赶来时,医生正给秦暄消毒。
“这,这是怎么回事?”倪小小声音都能听出颤抖。
秦暄安慰道:“没事妈妈,我把开水弄倒了。”
“烫得这么严重?”
阿官帮道:“老师别担心,医生看过了,没事。”
医生配药出来,奇怪地看了三人:“绿盒一天两次每次一粒,白盒一天三次每次两粒,药膏外敷,别碰水。”
秦暄点头:“谢谢医生。”
阿官看他,眉头自始至终没舒展。他不知道秦勒奈站在一旁,同样看了秦暄很久。
刚刚医生给秦暄上药时,他怎么看那伤疤怎么眼熟:这形状和我的怎么这么像?
在秦勒奈的右上臂,有块半扑克大小的伤疤。他姑说,那是他遭遇事故留下的。
六岁、姓秦、伤疤……重叠信息未免太多了。
这不像话。一个时空怎么会有两个我?
“来个人签字。”医生道。
“我来吧。”阿官跟了去。
秦勒奈看他背影,不太相信秦暄是自己,狗崽子对他太好,有点没法儿接受。
阿官出来后,一行人收拾回一高。车上倪小小向其他人道谢,然后把秦暄抱怀里安抚。
阿官看窗外,后半路都没说话。去签字时,医生提醒他多注意秦暄,他懂医生的意思,秦暄的隐瞒让他费解。
到一高已经快下第二节晚自习,秦勒奈大壮就不准备回去了。倪小小让他们到自己办公室,阿官则回教室上课。
手臂没那么疼了,秦暄又精神了,坐在椅子上摆腿,倪小小在烧水给他吃药。
“谢谢大壮哥。”秦暄乖巧道。
大壮憨道:“俺没做什么,都是少爷操心。”
“怎么不谢我?”秦勒奈抱臂靠在桌边。
“哥哥说你是免费劳动力。”
狗崽子,到哪儿都不忘编排我……
“哈哈哈哈哈……”大壮对秦勒奈,“难怪前几天少爷说你饿了没钱买饭。”
秦勒奈磨磨后牙槽:“对啊,我没买,你家少爷亲手给我下面。”
大壮:“少爷每月给我发工资。”
秦暄:“哥哥请我吃火锅。”
秦勒奈默声:幼不幼稚啊秦勒奈!你太幼稚了!接个屁的话啊!
他嫌弃脸,看了两人一眼,往外走。他不屑懊恼悔恨,但那该死的胜负欲,比不过太不甘心。
不就是亲近狗崽子吗?太容易了。
下到二楼,秦勒奈就看到阿官身影,他想上去霸道他以后只准和自己亲近。走近发现,他正和别人说话。
韩世君?
“你撂个桶走人,我被董秃头罚了一节课。”韩世君话里带刺。
“我真的临时有事,下次你的那份我来做。”阿官说。
“你不知道董秃头晚自习迟到要被罚?你知道吧,你不是被罚过。”韩世君戏谑道,“你的事那么重要,是不把同学放眼里吗?”
“不是……实在对不起。”阿官低头。
韩世君轻蔑地笑了下,没回话,带着同伴蹭过阿官肩膀走了。
要不是顾忌这是学校,随便动手会影响阿官。他经过秦勒奈时,秦勒奈早把他踹趴下了。
还是上次那桶脏水泼少了。你等着。
秦勒奈走到阿官前:“小崽子,又被欺负了?打回去啊。”
阿官抬头委屈地看他,疯了一样突然靠上秦勒奈的肩。
秦勒奈愣了,好一会儿,犹豫着把他抱进怀里。
走廊尽头的弧形区小而窄,堆放很多书籍和杂物,有同学走过时,灰尘飞扬。
月光如流水倾泻下来,倾泻在阿官身上。眼下,灰尘也像月光。
秦勒奈一下一下轻拍阿官后背,他想,这次没人能比过他。
插入书签